让春光——这碗粥
时间:2019-12-05 08:06:30

  慕锦将银子押在了右边,“大。”
  庄家看了眼慕锦。
  其他赌徒也看着慕锦。鲜少有这么上来就是一锭银子的人,衬得旁边的碎银极其寒酸。
  庄家左右呼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开盅:“一二四,七。小!”
  没有意外,慕锦输了。
  二十不认得上面的那“大”、“小”二字,也不知规则。
  慕锦懒得和她解释。又玩了两轮,仍是输。他笑了笑,“不是耍老千吧?”
  庄家横眉,说:“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是公道。”
  “哦。”慕锦又押了一轮。他闭上眼,细听盅里骰子的声响,笑说:“我买定以后,骰子又在里面跳了一下。”
  “小兄弟,不要随口胡说,你买定离手,我的双手跟着离开了摇盅。这骰子如何动?”庄家振振有词,脸上堆满横肉,“我们赌场在这里开了那么多年,讲的是公平,讲的是公道。”
  “要有公平公道,我上你们这做什么。”慕锦不是来赌博的,他是心情不好撩架而已。“台下有暗格,我买定了,庄家根据我的大小在台下换骰子,对吗?”
  多数贵公子不在乎银两,输了便是输了。眼前的这个衣着金贵,却连一点银子都输不起。
  庄家冷笑:“来找茬的?你走错地方了,我们赌场虽然讲究信誉,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二十听二公子嚣张的语气,就觉得大事不妙。
  二公子就是这样,任性不分场合。幸好,寸奔在外面,二十心里多少安定些。
  慕锦忽然转头看她。自从见过那个青袍少年,二公子就没有正眼瞧她一下。这时,他用扇子托起她的下巴,说:“该是你的眼睛当太阳使的时候了,别低着头,睁大双眼,本公子让你知道什么叫能耐。”
  “公子请!”赌场的打手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目光犀利。“公子要是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在慕锦想要大展身手,给二十见识见识他武功的时候。旁边有两个壮汉过来,说:“难怪我在这里输了个精光,居然敢出老千!”
  两人大挥砍刀,攻向赌场打手。
  慕二公子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架是他撩的,凭什么别人先动手?又凭什么还赢了?
  他回了客栈,进了房。
  其余三人跟随二公子的心情而转悠,各自回房。
  休息了两刻钟,二十听见敲门声。
  她还没来得及开门,慕锦一脚踹开了。“晚上带你去听说书。”
  二十点点头。
  话说完了,他没有走,又用脚把门踹到关上。
  他递过两本话本,“刚刚问掌柜拿的,讲什么武林小传。字不多,适合你。看你这土包子,早上听得津津有味儿。”小圆糕也忘了吃。
  二十赶紧接过。
  “自己看,我休息。”慕锦大剌剌地在床上一躺。他翻过身,不想看二十那脸,没一会儿,又翻了回来。“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二十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慕锦从来都不管她想不想听,说:“慕家有一个丫鬟喜欢寸奔,绣了香囊送他。”
  原来是寸奔的故事。二十安心些。她知道,香囊是荷花绣的。
  “大霁姑娘送香囊,就是十分喜欢了。我曾说,让他们成就一桩好姻缘。”慕锦问:“你觉得如何?”
  二十点头。寸奔一定会是好丈夫。谁嫁给了他,真是三生有幸。
  “寸奔到了年纪,是该婚配了。那个丫鬟……忘了叫什么?名字土得很。”慕锦讲完了,闭目休息。
  倏地,一个名字窜进他的脑海。丫鬟是叫阿蛮?
  有听寸奔说过一回。寸奔不喜香囊,给她扣了两月工钱。
  但,除了寸奔说起,这个名字是不是还在哪里听过。
  阿蛮。
  慕锦猛地坐起。
  二十正翻着武林话本,心想这可比风月事有趣。抬眼却见,二公子如从地狱归来,眼底阴谲。
  她,好像又到了鬼门关……
 
 
第40章 
  寸奔仅说过一回香囊的丫鬟, 慕锦能想起“阿蛮”这两个字,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慕冬宁在慕锦面前唤过几声“阿蛮”。
  慕锦拿到卖身契时, 眼睛掠过一下。
  那时没有在意。
  或许是记差了, 应该是记差了。慕锦保持耐心,平静地问:“你在裁缝房是不是被扣过两个月的工钱?”他终究无法问出:是不是给寸奔绣过香囊。
  二十不敢撒谎, 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回答绣过香囊,但在慕锦眼里,这回答不就是给寸奔绣了香囊?慕锦更为阴鸷了。
  二十见状, 连忙要下跪。
  慕锦更是火冒三丈。出口的字如同淬了毒,“跪什么跪,起来!”见到寸奔笑得跟花一样,在这里就只会跪跪跪,烦。
  二十仓皇起身, 局促地叠起双手, 站到旁边。她卑微得连背都不敢挺直。
  寸奔在给她哑药的那天, 起了恻隐之心。一个小小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平平常常。但是因为是寸奔,就颇有深意了。
  没想到这女人能逗得动寸奔。那时, 慕锦觉得二十好玩。
  寸奔有善心。
  慕锦留她一命,也是仁慈。以前遇上她这样的知情者, 他早就灭口了。
  慕锦极力克制怒气, 伸手想要抓她。
  二十不自觉抖了抖。他一生气就要杀她,她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么吓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努力表达自己的忠心, 二公子却不放心。偶尔,二十想去和寸奔讨教几招,如何获得二公子的信任。
  她脸上闪过的慌乱,让慕锦的手僵了一下。
  她是狡黠的,也是惶惑的,小小的眼珠里印着他的身影,跟见到了黑白无常一样。想逃又不敢,怯生生的。
  这是比擀面脸可爱些。但,仍不及她的浅笑,以及双眼扑闪扑闪时。
  慕锦放下手,命令说:“过来。”
  二十立即走到他的面前。
  他拽起她纤细的手腕,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将她推倒。
  她跌在床上,黑发散落,吓得苍白的脸在散落的黑发间几乎不见血色。
  越是纤弱,他见着越有暴戾。他抵住她的心口,“无论你这里过去有过谁,以后都给我死了这条心。”
  二十慎重地点头。
  他这么压上来,她知道他想做什么,紧紧闭起眼。旁边没找到帕子,只得拉起被子一角,直往脸上盖。
  慕锦按住了她的手,“想闷死啊。”以前绢帕薄透,呼吸无碍。这被子盖下去,可得捯气了。
  二十不盖了。他喜欢美人,她又不是。他若是上他喜欢的美人床,不就没这么麻烦了。
  此趟出行,慕锦不是不想和二十同住。
  但是,寸奔耳力好,若有心听,这张床的动静瞒不住他。
  慕锦终究不愿二十的声音被听了去,拿被子盖住她的腰,出去了。
  ——
  慕锦敲了敲寸奔的房门。
  寸奔立即开门,“二公子。”
  慕锦手上的折扇开了一下,迅速收起。“进去说。”
  寸奔关上门,候在一旁。
  那些需要寸奔伺候的行李,都放在这间房。包括今日的那一罐茶叶。
  茶叶来自镇南茶山,收成极少,一年大约两三百罐左右。因为罕见,所以昂贵。
  慕锦上回去镇南城,走特殊门道买了两罐。
  正是珍贵的茶叶提醒他,他和二十身份悬殊。一个奴仆这一生也赚不到这一罐茶叶的钱。
  然而,念起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生起火气,有欲有怒,两相交织,燥得慌。
  慕锦将视线从茶叶罐移开,转向寸奔。
  寸奔耐看,内敛。慕二公子看得目不转睛。
  寸奔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一会儿,慕锦问:“你对那个女人有什么看法?”
  寸奔迟疑了下,“二公子是问哪一方面的?”
  慕锦抬眼,“你还有几方面的?”想求亲的话,没门。
  寸奔低首,“属下不敢。”
  “是你劝我留她一命。”
  “是。”寸奔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顾虑,“如若二十姑娘安静留在掩日楼里,是没有威胁。”
  慕锦听出寸奔话中有话,“继续说。”
  “属下直言。”寸奔说:“若皇老爷盛世安稳,隐匿二公子身份,也保慕府平安。二十姑娘亦可平安。丁公子说,皇老爷家中动荡。二十姑娘心善,又是孱弱女子,属下怕的是——”
  “嗯。”慕锦知道寸奔所言何意。
  朝廷平静,慕锦的日子就安安稳稳,过着无忧无虑的富贵日子。倘若朝廷局势紧张,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危机四伏。
  其他的知情者,如寸奔,如关纯良。如若被擒,他们可以做到死而无悔。
  二十不是。他和她的命之间,慕锦想,她那颗小脑袋瓜装的是她自己。嘴上讲了心甘情愿。其实心底仍有盘算。
  只要她的生命受到他人威胁,她就无法守口如瓶。这也是当初慕锦要杀她的关键原因。她没有十足的忠诚,一旦事态对她有利,她会迅速地背叛他。
  “二公子。”寸奔又说:“慕老爷让你和二夫人圆房,也是希望,以后要是有个万一,苏家能助二公子一臂之力。通过二夫人表姐的背景攀附皇老爷,多少能掩人耳目,避免你的身份暴露。”
  “你这话说的,仿佛见到了老刘管家,我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响个不停。”寡言的寸奔突然说这么多话,慕锦自问,最近是不是太宠溺二十了。
  慕锦因为女人的事找寸奔,这是第一回 。寸奔深知其意。
  二公子从一开始就对二十格外宽容。所谓的哑药,是绿豆、黑米等熬成的。解药则是红豆,薏米等。原是三小姐的厨小房煲汤用的。
  二公子恶趣味,将其说成毒药和解药。如果二十喝了,她便知,二公子的用意是让她闭嘴。
  二十没有喝。她说,不想欠人情,把药洒在了衣袖里。如此一来,要是二公子追责,她可以说自己没喝,而不是寸奔作假。二公子就无法责怪寸奔。
  寸奔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护卫,她能这般为他考虑,他感到动容。
  她这般小动作哪瞒得住二公子。
  二公子心知肚明,不过纵容二十罢了。二公子数次逼她出声,她一声不吭。伤她筋骨,她也咬牙忍住。
  这一出戏,二十接住了。
  二公子因为身世的原因,生性多疑,极少交付信任。二十能在二公子手里活到现在,可见她在他心中有些分量。
  寸奔担心的是,将来二十会成为二公子的弱点。
  二公子这类人,是不允许有弱点的。
  朝廷风平浪静,二公子便可任性妄为。寸奔几乎不劝主子。今日主子问起,寸奔才提醒了几句。
  至于听或不听,就是二公子自己的事了。
  “寸奔。”慕锦又看向那罐茶叶,“你说,有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可以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追随一个男人?”
  “大约是有的。”寸奔答。
  慕锦笑了笑,说:“你和杨桃出去游游山,玩玩水。黄昏后再回来。”
  “是。”其实,就算寸奔待在房里,主子的风月,他也是闭耳的。他会将注意力放在更遥远的远方,忽视院落的动静。
  然而,二公子生怕二十的声音传出一丁点儿,硬是将寸奔和杨桃赶了出去。
  ——
  寸奔的谈话都是大局为重。
  慕锦就不问香囊的事了。
  刚刚慕锦出去时,二十赶紧找了一张薄薄的绢帕,盖脸躺回床上。
  慕锦推门进去。
  正想着,这个女的不值得他的宠溺。然而见到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用四个字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那便是:及时行乐。
  值不值得,日后再说。
  “我问了寸奔。”慕锦的后半句话迟迟不讲,故意拖延二十的情绪。
  她一动不动,或许心儿提到嗓子眼了。
  到了床前,慕锦才说:“寸奔没有成亲的想法。”
  她终于点了点头。那是荷花一厢情愿了。
  慕锦掀开薄薄的绢帕,仔细观察二十的表情,问:“不难过?”
  二十摇了摇头。说句心里话,荷花和寸奔其实不般配。
  没有见到她的心碎伤悲,慕锦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他本想让她明白,她思念寸奔是不自量力,寸奔根本没将她放心上。
  然而她太平静,二公子的幸灾乐祸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很自觉。”
  二十乖巧地抿了抿嘴。
  她的唇色很淡,不像掩日楼其他姑娘,抹成红艳粉嫩。一张寡淡的脸,偶尔又有浓繁的明媚。她的眼睛蒙在帕子里,见不到星光,也没有黑夜。
  慕锦平静地说:“如果我发现你背叛我,我一定杀了你,再把你的心挖出来煮汤。”
  二十心中惊悚。听他的口气,恐怕不止想将她的心挖出。他还要去西埠关挖她家人的。
  二公子说话的声调与往日不一样,没有笑意,藏的是刺骨寒风。
  她点点头。
  慕锦握住了她的肩。想起这女人给寸奔缝绣香囊。到底是意难平,强烈的冲动让他想将她细碎的女骨碾压成碎片。
  二十不动,她的肩伤没有痊愈。二公子现在扣的是另一边肩膀。她要是双肩垮了,如何是好?
  慕锦低问:“想求饶?”
  二十点头,用手比划:“求二公子开恩。”
  “知错了吗?”慕锦放开她的肩,托起她的下巴。同样的,非得克制才能不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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