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七年前,他不是已经被源赖光亲手斩杀了吗?
海岛的缝隙中,升起一股浓烈如墨的阴煞之气,当这些阴煞之气散去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八歧大蛇的真容!
他眉目狭长,面容清冽,阴气缠身,一身紫黑色的狩衣在肆虐的海风中咧咧作响。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八歧大蛇!
“原来真的是你。”源赖光轻蔑的开口,笑容中带着不屑。
八歧大蛇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用一种神明俯视凡人的目光看着源赖光,“看来你并不意外。”
“七年前附身在贺茂凉身上的那条八歧大蛇,是假的吧?”
“不错,它是那些被献祭的巫女们的怨灵所化。那家伙倒也继承了我的几分力量,不过蠢的只能用来做傀儡,我操控它与你们战斗,结果它还是被你杀了。”八岐大蛇说的轻描淡写,好似这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源赖光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被日蚀遮住的太阳,“如果不是因为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日蚀,你的真身也还是不敢出来,是不是?”
“我是邪神,为天地所不容,一旦现身,便会引来天诛地灭的刑罚,日蚀对我而言,真的是太难得的机遇了。这是天意!”
八歧大蛇说着,张开双臂,似是在感受重获的自由与新生。
源赖光:“那若是日蚀散去呢?你又如何继续欺瞒天地?”
“那就让日蚀永远不要散去!”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我也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八歧大蛇为什么要把人间变为地狱。如果人世间的活人都死绝了,所有的生灵都变成了魔物,那么天地之间的沟通就会被阻断,阴阳之间也再无法循环,日蚀褪去乃是因为阴阳运转,阳气升而阴气降,则太阳自会重现人间。
但若是人间再也没有一丝阳气存在了,天上的日蚀可不就是永远都不会散去了!
八歧大蛇为了重获自由,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哪怕是毁灭整个世界,哪怕是欺天瞒地,他也在所不惜了。
“大言不惭!”源赖光说着,已经握起了刀,向着八歧大蛇斩去。
他们两个动手的时候,招式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而且他们的四周会因为巨大的灵力波动而产生漩涡,让人无法看清他们打斗的场面。
但源赖光早就不是全盛时期的他,他为了救我,为了妖界,已经舍去了太多的力量,我真怕他会出什么事。
不过显然,源赖光对于自己不敌八歧大蛇这件事是早有预料的。
他虽不敌,但也十分的强悍坚韧,与八歧大蛇对战,且战且退,很快就把八歧大蛇引到了平安京的上空。
我曾记得源赖光之前有和我提起过八歧大蛇,他对于这位邪神的评价其实并不高。在他的眼里,八歧大蛇虽为邪神,力量强大的无可比拟,但是头脑却只是一般,而且八岐本为天地所不容,身上限制诸多,要对付这样的家伙,不可硬拼,而是应该智取。
现在,源赖光就是在用智取的方式对付八歧大蛇。
这个以整个平安京为阵盘的阵法威势极其强大,在开启它的同时,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都会受到剧烈的震荡。
而这样的剧烈震荡,很可能会让遮天蔽日的阴气散去,同时也会让消弭无踪,被压制的几近消失的阳气重见天日。
一旦那样,日蚀就会很快结束,而从阴阳边界中逃脱的八歧大蛇,也会马上被天地规则发现,从而落得个天诛地灭的下场。
八歧大蛇从进入平安京上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输了。
因为源赖光开启了大阵,阵法散发出的金光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目。
现在,八歧大蛇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进入阵中,用自身的全部力量去压制这个阵法的运转,这样才能稳定天地间肆虐的阴煞之气,从而不让日蚀消失。但这个做法的弊端就是,他会被卷入时空裂缝之中,被时空缝隙生生绞碎,神魂俱灭。
第二,那就是全力的逃出这个阵法,在日蚀消失之前,回到那个囚禁了他千万年的地方。但这个做法的弊端就是,他必须要足够快,如果稍不留神,被天地规则发现了,等着他的也还是天诛地灭的刑罚。而且就算真的能够成功逃回去,他唾手可得的自由也彻底的与他无缘了。从此后,他还是要被囚禁在阴阳的边界,忍受千年万年的封印与孤寂。
所以,无论怎么选,他都输了,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源赖光的算计之中!
我不知道源赖光是如何察觉到八歧大蛇的计划的,但是不得不说,八歧大蛇遇到源赖光,真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悲剧的结局。
八岐并没有犹豫太久,他选了第一种。
我知道,他还想奋力一搏,或许他觉得杀掉身为阵眼的源赖光,就能够让这个阵法暂缓运转,一切就还能有转机,尽管这个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八歧大蛇还是这么做了,他显然是情愿拼着神魂俱灭,也不愿意再回到那千万年的封印压制之中了。
八歧大蛇拼尽全力向着源赖光攻过去,源赖光身受重创,他被打的连连后退,一丝鲜血自他的唇角溢出,我看的心惊。
但更心惊的是八歧大蛇和源赖光!
因为他们原本都以为,源赖光受到重创,这个阵法也会受到影响,但是阵法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加速的运转了起来!
八歧大蛇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漩涡,那漩涡就是开启的时空裂缝造成的。他难以置信的挣扎,“不可能!不可能!源赖光,这个阵法的阵眼居然不是你?这里还有谁?是谁!”
源赖光同样惊愕,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茫然又急切的环顾四周,而后,我在他的身后,撤去了隐身术,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阿离?你怎么会在这里?阵眼绑定的为什么是你?”源赖光急速想要向我奔过来。
可是阵法之中的空间来时破碎扭曲,八歧大蛇的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漩涡,他正在惊恐的尖叫,可是我和源赖光却没有再理会他。
扭曲的空间将我和源赖光隔离开来,我忍受着那种将被几个时空同时撕裂的剧痛,看着他微笑,“夫君,是我把你布的阵法改了。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来救你,好不好?”
“不好!”源赖光还在奋力的挣扎,他想向我走过来。可是空间扭曲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站不起身,一口一口的吐出鲜血,“你过来!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把阵眼换过来!阿离,快点过来!”
我腰以下的身躯已经被空间裂缝绞碎,我忍痛摇头,“夫君,你要好好的。阿离是心甘情愿的,比起死亡,我更怕看着你死。你......要珍重!”
源赖光奋力的向我爬行,“什么心甘情愿,我都是骗你的!”
“我从最开始就在骗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一直都在说谎!”
“我就是想要你的力量,想你为我心甘情愿去死!”
“贺茂凉是我算计的,他的死是在我谋算之中的!”
“我不值得你心甘情愿!”
“阿离,把阵眼改到我身上,求你了.......求你了......”
源赖光终于爬到了我的面前,他颤抖的站起身,我伸出双手想要去拉他,可是双手在他的面前化为金色的流沙,流沙被卷入时空裂缝之中,我难掩悲痛,最后想要触摸他的脸,可是却不能够了。
他染血的手捧上我的脸,随后他的双手也开始化为流沙,“真的不恨我吗?”
“夫君,阿离爱你,一直一直,都很爱你,此生,我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你......”
“我也是,阿离,我爱你,一直一直,爱着你......”
他说完,将我拥入怀中,与我一同化为流沙。
----------妖界番外-----------
不知过了多少年之后。
红头发的酒吞童子靠在一棵树上,与茨木相对饮酒。
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在下着,两人有结界罩着,还能一边闲谈,一边喝酒。
酒吞:“诶呀,这雨下了三天了,还不停,看起来妖皇陛下又惹皇后生气了,啧啧啧,三天还没哄好,这次怕是有苦头吃了。”
“呵呵,说起来妖皇陛下也是怪为难的,皇后一生气,妖界就变天,谁还能不知道是他又惹恼皇后了?下雨还是轻的,严重了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呢,皇后也真是难哄。”
茨木感叹一番,幸灾乐祸的又喝了一壶酒。
“你知道皇后为什么总生气吗?”酒吞才复生没多久,他没了以前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听茨木给他讲,自然许多事也就都不清楚。
“具体的不大清楚,不过我曾经将各种七零八碎的消息拼凑了一下,大概就是,皇后嫌弃陛下总说谎,总骗她,所以现在他说什么她都怀疑,陛下还总是故意逗她,所以妖界才三天打雷,两天下雨的。”
这时,食发鬼施施然前来,插言道,“你们猜错了。这次下雨可不是因为皇后生气,而是因为呀......”
妖界皇宫。
这里原本只是一座大殿,但是后来妖界来了许许多多的妖怪,他们在三大长老,即茨木,青坊主,食发鬼,在他们的带领之下,将这座大殿扩建成了巍峨庄严的皇宫,因为有妖力和法术加持,所以这座皇宫比人间的皇宫要气派了不知几百倍,众妖颇为此感到自得。
皇后所居的宫殿之内,侍候的宫娥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皇后。
已经成了妖皇的源赖光悄然走了进来,他挥了挥手,众宫娥退下。
他来到阿离的床边,抬手,抚过她略带憔悴的脸庞。
忽然,阿离自梦中惊醒,她睁开眼,见到守在她床边的人,神色骤然一松,“你来了啊。”
源赖光拿了一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神色愧疚又怜惜的说,“又做恶梦了吧?”
自从与八歧大蛇决战那次之后,阿离就落下了一个做恶梦的病症,他试过很多方法,都无法将她这个病彻底根治。
一旦她虚弱,或者情绪有什么波动,就一定会做恶梦,而恶梦的内容千篇一律,永远都是他与她在时空大阵中,一起化为流沙的那一幕。
“别担心,等小家伙平安降世之后,我就不会再虚弱了。”她说着,拉过他的手,放在了她尚且很平坦的小腹之上。
这个孩子来的很意外,源赖光此前从没想过他与阿离还能孕育孩子。因为他和阿离等同于是妖界的神,按照天地法则,越是强大的物种,越是难以孕育子嗣,而成神之后还能孕育孩子,那更是万年无一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阿离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就变得异常虚弱,这是神明孕育子嗣的代价,而她虚弱之后,神魂不稳,就更是一直做恶梦。
现在这雨下了三天,刚刚阿离醒了才停,外面众妖都猜是不是皇后又被他惹生气了,可事实却是因为阿离昏睡了三天三夜,她被困在恶梦中挣脱不得,心情自然不好,所以妖界才会一直下雨。
“阿离,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乱吃醋的,我不应该骗你,害的你这么多年都一直做恶梦。”
源赖光将她拥在怀中,再次真挚的道歉。
阿离以往不想他愧疚,所以每次提及这件事,她都佯装恼怒,故意与他斗嘴,最后两个人斗来斗去的,也就都笑了。
而外面天气的变化,实则是她清醒时,自主掌控的,她有时为了让他相信,她是真的气了,恼了,她就会故意刮点风,下点雨,众妖时常根据天气的变化猜测皇后和陛下是不是又闹别扭了,这也算是一桩趣谈。
但是现在阿离太虚弱了,她没那个精力故意和他拌嘴逗他开心了,只能抬手在他的头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当年,八歧大蛇在时空大阵中,被绞的神魂具灭,而她和源赖光也化为了流沙。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那种锥心刺骨的悲痛与绝望给她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所以她才总是恶梦缠身。其实她倒不是怕自己死,她是怕他会死,怕他在自己面前化为流沙,烟消云散,从此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哪怕后来知道那都是他算计好的,她也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当年她与他化为流沙之后,并没有神魂俱灭,而是直接回到了妖界,各自与妖界中的太阳月亮融合,历经数年的修养调息之后,他们又重新凝聚神体,恢复如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源赖光的算计,他当初把他和她的元神各自留了一半在妖界,变成了这里的太阳月亮,这才是他们元神的根本,元神不灭,就算魂魄消散了,也还会自然的凝聚回元神的周围,这道理源赖光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他没有告诉她而已。
所以当他们化为流沙之后,那阵法自动的就把那些流沙送回了妖界,从头至尾,不过是源赖光设好的局。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内心的偏执和醋意那么重。
如果不是他自己和她坦白,她还真的不知道他心思藏的有那么深。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很介意阿凉的存在,但他却一直都没有直接出手对付阿凉,最开始是因为轻视,觉得初出茅庐的贺茂凉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后来则是因为不想她生气,所以一直只是在暗中谋划,推波助澜,送阿凉与八歧大蛇去同归于尽。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起除掉八歧大蛇和阿凉,这两个都是他的心腹大患,而且阿凉因八歧大蛇而死,无论如何,她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会在最后关头舍弃自己的一切,求他救阿凉。
那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真的很想让她和阿凉一起去死,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保住阿凉的神魂,同时付出极大的代价,复活了她。
但在那之后,他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口气,她当初愿意为了阿凉去死,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总觉得她爱阿凉胜过他,所以他也要证明一下,看看如果面临同样的状况,她是否也会为了救他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和一切。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曾附身在阿凉身上的那条八歧大蛇是假的,这件事源赖光在亲手斩杀它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他后来不动声色,不过是为了骗过所有人,也骗过真正的八歧大蛇而已。
他瞒过了所有人,暗中布置好一切。
他算出了八歧大蛇会利用日蚀那日重现人间,他也算准了要彻底消灭八歧大蛇,只用开启时空裂缝大阵。
所以他才故意用他和阿离的元神先一步做成了妖界的太阳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