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第一只喵
时间:2019-12-06 08:26:38

  赵启走出慈宁宫时,笑意慢慢消失。他盼着见她,却又有些怕见她,她应该早就知道西疆的消息了吧,这几天也不知哭成了什么模样,他该怎么做呢……
  第二天近午时分,沐桑桑来到了长平城外。
  城门洞开,从城墙到驰道一色都围着一人多高的锦绣步障,每隔一段还有禁军把守,抬眼望去,城头上密密麻麻站着羽林卫,正中间黑底绣金的华盖之下坐着赵启,他老远就瞧见了她,立刻起身往城下走。
  沐桑桑一阵恍惚,她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出城来接她,这种礼遇向来是功勋卓著的名将名相才有的,而她如今,不过是败将之女。这让她油然生出几分愧意,眼圈也渐渐红了。自从做了那些梦后,她一直在怀疑他防备他,与他生了隔阂,可如今看来,他对她,实在是很好很好。
  她飞快地向城门走去,不多时就看见了赵启,他一身绛色的常服,玉冠皂靴,腰束象牙宝带,逆着正午的日色,俊美得像天上的神祇。
  沐桑桑紧走几步向他下拜:“陛下……”
  “桑桑。”赵启立刻扶起了她,紧张地在她脸上打量着,“你瘦了好多,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他们私下里独处时,赵启很少自称为朕,这是他待她的不同,也是他此时想要安慰她的心意。
  沐桑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她应该相信他的,毕竟,他是她的未婚夫君,也是这么多年一直陪她走过的九哥啊!
  御辇从城门缓缓驶向安国公府,长平城中千门万户,无数百姓挤在道路两边瞻仰天颜,虽然隔着许多重层仪仗根本看不清少年君王的容貌,可皇帝亲自出城去接沐家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是说沐战吃了败仗又临阵脱逃,很快要被杀头吗?不是说沐家女因为父亲的罪过被皇帝厌弃,要解除婚约,当不上皇后了吗?可为什么,皇帝竟然亲自出城去接她?莫非传言都是假的,沐战根本没事?还是说沐家女和传闻中一样倾国倾城,皇帝怎么都舍不下她?百姓们议论纷纷。
  御辇很快来到安国公府门前,许念和沐旬鹤跪在门前迎接,赵启下辇扶起许念,朗声道:“沐姑娘奉命到西疆探望国公,孝心可嘉,国公夫人教养有方啊。”
  沐桑桑心中熨帖。她虽然是悄悄出京的,但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万一走漏了风声,难免会损伤闺誉,但如今赵启当众说她是奉命出京,此事也算遮掩过去了。他政务繁忙,却连这样的细节都能想到,若不是爱极了她,又怎会如此体贴?
  “你回去歇着吧,朕也要回宫了。”赵启看向她,柔声说道。
  就在此时,慈宁宫一个小太监跑来向张遇说了几句话,少顷,张遇来到赵启跟前,躬身奏道:“陛下,太后娘娘思念沐姑娘,让国公夫人和二公子带沐姑娘进宫相见。”
  沐桑桑站在边上,无意间看见赵启眼中一闪即逝的冷意,这陌生的眼神像突然拉响的警报,惊散了她心头缠绵的情感。
  他在不满,不满太后事先不说,这时候却突然跳出来打乱他的计划。
  沐桑桑蓦地想到,以往也有这样的时候,赵启虽然贵为天子,但太后有时会直接推翻他做出的决定。她心中一阵慌乱,连忙盯紧了看他的反应,却见他微笑着颔首应允,向她道:“还是母后想的周到,那就走吧。”
  沐桑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头一次意识到,面前那个软语温言的少年不仅是她的九哥,更是这天下的主人,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他隐藏了对太后的不满,但他心里,也会毫无芥蒂吗?
  慈宁宫中。
  太后笑吟吟地看向赵启:“皇儿的奏折批完了吗?”
  赵启知道太后是想支走他好跟娘家人说些体己话,他笑着说道:“正是该去批折子了,母后与国公夫人说话吧,儿子告退。”
  他前脚刚走,后脚太后便屏退所有的下人,正色说道:“桑儿把去西疆的经过告诉哀家。”
  沐桑桑从最初那些梦讲起,讲了在安谷的遭遇和在安西都护府的情形,又讲了关于白云川的那个梦,可鬼使神差的,她没有透露关于赵恒的事。
  “你那些梦,难道真有这么古怪?”太后沉吟着道,“我始终不大相信这种鬼神之事。”
  她很快换了话题:“傅守义一直到你们赶到都护府时才派人去接吗?”
  沐桑桑解释道:“傅澄说傅二叔为了给阿爹调遣粮草一直没在都护府,所以没看到我们的信。”
  太后似信非信:“是吗?傅守义求我保举他接替你阿爹,还说他会替你阿爹洗脱罪名,但这都五天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这个人还得留神看看可不可靠。不过桑儿,你们既然给你阿爹写过信说过白云川,难道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吗?”
  “我和三哥一直没收到阿爹的消息。”沐桑桑摇头道。
  沐旬鹤说道:“侄儿最开始从京中寄给爹爹的信件派的是国公府卫士,到安西都护府后就下落不明,至于乘风从安谷寄的信,桑儿,你们派谁去的?”
  沐桑桑这才想起,三哥派出去的那个信使,后来好像也没有消息,难道也失踪了?这是巧合吗?她突然又想起赵恒牵着她的马提醒她的那句话,有人在暗中算计你。
  “三哥派出去送信的人,一直到我离开都护府时也没有消息。”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三哥怀疑李明峰那件事是有人暗中指使,李司马为难我的事情也有些古怪。”
  太后轻哼一声,道:“又是安西都护府,这个傅守义,让廉敬和乘风盯紧点,只要觉察到他有二心就立刻杀了!”
  沐旬鹤忙道:“傅守义眼下还在西疆抗敌,万一他出了事国界就要失守,太后,国家大事要紧,不可因私废公。”
  “你跟你阿爹一样,性子里占了个忠字。”太后淡淡说道,“别人害我们沐家时,可从来不管是不是国家大事更要紧。”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再提傅守义的事,只问沐旬鹤道:“朝中都是哪些人在攻击沐家?”
  沐旬鹤道:“御史台闹得最厉害,年轻的御史们都吵着要皇上治沐家的罪,刑部也对阿爹十分不满,不过兵部几位老大人主张等详细战报送到后再说,只有大理寺目下还算与侄儿一气,将来三司会审时应该能帮着说话。”
  太后点头道:“吴邕和王士紘怎么说?”
  宰相吴邕,赵启的帝师,朝中文臣之首。户部尚书王士紘,吴邕的弟子,赵启的心腹,他有两个嫡女,长女王青罗进宫封了昭仪,次女王雪绮不久前刚与沐旬鹤定了亲。
  沐旬鹤道:“侄儿试探过几次,他两个滴水不漏,探不出端详。不过,这也就说明了一切。”
  沐桑桑细想了想这句话才明白,二哥是说吴邕和王士紘既然不表态,那就是不会力保沐家,她心中一阵忧伤,王雪绮是她闺中密友,若王士紘袖手旁观,雪绮和二哥的婚事还能成吗?
  “吴邕一直对我不满。”太后道,“至于王士紘,旬鹤,只怕你这亲事做不成了。”
  沐旬鹤坦然说道:“侄儿晓得。”
  “好。”太后幽深的目光依次看向身边几人:“旬鹤,你盯着朝堂,但凡有攻击沐家的,把名字报给我。
  沐桑桑看着太后,太后流露出几分担忧:“至于你,桑儿,皇帝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弄清楚他的打算,你要记住,皇帝不是夫,而是君……”
  话未说完,殿外响起两声击掌,那是有急事禀奏的信号,太后示意旬鹤开门,一个内监急急说道:“禀太后,安国公和大公子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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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陛下,我爹爹他没有临阵脱逃!”沐桑桑双手举起沐乘风的亲笔书信呈给赵启,泪水潸然落下,“三哥找到他了,他没有临阵脱逃,他被乌剌军几千人围困在山谷密林,三哥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士兵,依旧在跟乌剌人拼杀!”
  赵启扶起她,却没有去接那封信,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他轻轻拈起她鬓边的散发掖在耳后,声音温存:“你瘦了好多,这些天很辛苦吧?”
  “陛下,”沐桑桑执拗地把那封信往他手里塞,“你看了信就知道了,我爹爹他真的没有临阵脱逃!”
  “桑桑。”赵启唇边泛起一丝涩涩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怜惜,“我说过一切有我,你何必如此自苦?
  “西疆路途遥远,你一路颠簸,时间赶得这么急,天又这么热,桑桑,你在怕什么?为什么瞒着我离京,为什么一直没有给我消息?难道你不信我?”
  “我……”沐桑桑哑口无言。
  她,应该信他吗?
  眼前浮现出噩梦中的情形,她冰冷的尸体,父亲愤怒的控诉,哥哥们沾血的脸庞,沐桑桑痉挛似地握紧了拳,拼命想要赶走眼前的一切。
  “桑桑,你怎么了?”赵启见她情形不对,连忙把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慰,“别怕,别怕,一切都有我。”
  可是,她能信他吗?
  沐桑桑泪眼模糊地仰起脸看他,耳边又响起太后的话“皇帝不是夫,而是君。”
  “九哥,如果爹爹出事,我,我也不活着了……”她哽咽着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假如爹爹有罪,那么我就不能进宫,也不能跟九哥在一起,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去死。”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一半是忧心,另一半是愧疚。她在骗他,她根本没心思去想能不能进宫,但她知道,这么说最容易打动他。
  赵启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他在担忧中有一丝欢喜,轻轻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几乎是叹息着在她耳边呢喃道:“桑桑,桑桑,我们成亲吧,很快了,等你及笄之后,我们立刻成亲……”
  他还是回避了为阿爹洗清冤屈的请求。沐桑桑的心慢慢凉了下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陛下会为我爹爹主持公道的对不对?那些谣言说他临阵脱逃,可他根本没有!”
  “桑桑,朝廷的事情你不懂,不要管了。”赵启温柔地笑着,轻轻捧住了她的脸,“你好好在家休息,下个月你及笄礼后我迎你进宫,咱们两个永远在一处,好不好?”
  沐桑桑眸中最后一丝光芒黯淡下去。即便他爱她,他也不会丢掉帝王的谋算,太后说得对,他是君,不是夫。
  “陛下。”书房外传来轻柔的呼唤声,跟着一张清秀的粉面在门前张了一望,很快退回到了廊下。
  是王士紘的嫡长女,赵启的昭仪王青罗。
  赵启放开沐桑桑,这才扬声道:“进来。”
  王青罗一身藤花色罗裙,捧着一套甜白瓷的碗盏袅袅婷婷走进了书房:“陛下,臣妾在小厨房做了些陈皮绿豆沙,特地送来请陛下尝尝。”
  “放下吧。”赵启笑得和煦,“昭仪一直都这么体贴。如今天长容易困乏,难为你还想着给朕弄吃食,耽误你歇中觉了吧?”
  王青罗颊边显出几分羞涩,一时间清秀的容颜竟也平添了几分媚意,她低声说道:“只要陛下高兴,臣妾做什么都情愿。”
  赵启笑得更加温柔:“下次再弄就等歇了中觉以后吧,你身子单柔,别熬坏了。”
  沐桑桑低着头,这是她第一次与赵启和他的妃嫔共处一室,也是她第一次发现,除了对她以外,赵启也可以对着别的女人那么温柔体贴。
  太后说,不必介意皇帝有多少女人,只要做他最看重的女人就行。太后还说,一个合格的皇后不会嫉妒,她是皇帝的臂膀,权力和地位才是她应得到的嘉奖。她显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但她会尽力去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妹妹,你也尝尝吗?”王青罗突然问道。
  “不了,多谢昭仪美意。”沐桑桑回过神来,匆匆向赵启说,“陛下,我要回去了。”
  “你别走。”赵启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朕还有话要跟你说。”
  他含笑看向王青罗:“天气炎热,昭仪还是先回去歇午吧。”
  沐桑桑清楚地看到王青罗迅速黯淡下来的容颜,这一瞬间,她恍然发现,赵启的温柔只是工具,若是当成了真的陷进去,就只会像王青罗一样暗自伤心。
  慈宁宫中。
  沐桑桑将沐乘风的书信递还给太后,沉声说道:“陛下始终不肯承诺帮阿爹脱罪,他不可信。”
  太后看着她,目光深邃:“桑儿,如果事情真走到了你梦中那步,你愿意进宫吗?”
  “我愿意。”沐桑桑断然答道。
  “即使没有名分,即使需要你做小伏低,去窥测皇帝的心思,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沐桑桑神色不变。
  “那好。”太后点头道,“及笄礼后你立刻进宫,我会尽力为你保住皇后的位置,但如果事与愿违,你要记住今天的承诺。”
  “旬鹤,”太后看向沐旬鹤,“八百里加急,让乘风以最快的速度带你父亲回京,即刻着手安排会审,若是吴邕碍事,就除掉他!”
  安西都护府。
  沐乘风焦急地等着大夫。他找到沐战和沐长弓时两人已经被围困在一处无名山谷整整六天,没有粮食没有饮水,全靠吃野果活了下来,但他们都受了伤,又因为没有敷药已经开始化脓发炎,眼下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
  所有人中沐长弓伤势最重。那天乌剌人趁他们午后休整时突然发起攻击,主力军直接攻击沐战的中军大帐,沐长弓拼死抢过来护卫,被乌剌人在肚子上砍了一刀,眼下伤口溃烂,内脏也有损伤,至今昏迷不醒。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乘风以为是大夫,忙冲出去看时,来的却是廉敬。
  廉敬快步走近,说道:“奉太后懿旨,特来相帮三公子。”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队紫衣银冠的人,沐乘风认得,是太后的亲卫,凤仪卫。
  廉敬指了其中两个,吩咐道:“速去给国公医治。”
  那两人向沐乘风一礼,快步走进房中,沐乘风跟进去时,其中一人已掏出工具开始给沐长弓处理伤口,另一个正在给沐战重新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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