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巴巴地等着。
临近傍晚,才终于看到一行人不急不缓地往行宫这处赶。
宋氏眼尖,旁人看不清,女儿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看见女儿没事,宋氏终于没忍住,湿了眼眶。
谢源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安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平安就好。”
“你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有侍卫去寻,要她逞什么能。”宋氏一面哭,一面埋怨。
“她也是心急秦王殿下。”
宋氏眼睛一瞪:“那她怎么不心急心急我?”
这个不省心的,怎么也不想想,若是她出了事,叫他们做父母的多伤心?
“真是越发越不见人放心!”
谢源摇了摇头,知道妻子这也是担心太过,这才埋怨上了女儿。只是在他这儿说又有什么用呢,到了女儿那儿,还不是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另一头,赵景宸领着谢长安,简略地与皇上交代了山上发生的事。至于谢长安的便被他隐去了,只道是归程的时候碰巧遇上,是以夫妻两人才得以一道回来。
待听到黑熊死后又来了两只野狼,周围俱是一片抽气声。
“这东固山,如何会出现野狼?”端王早就听端王妃说了之前的事,只是他没想到,里头的东西比外头的还要凶狠。
“我亦不知,只是那野狼瞧着像是饿了许久的模样。”
几位王爷都陷入深思。
皇上面上难看到了极点,他们今日才去了那山林里头,若是逗留的时间长一点,是不是也会遇见野狼?
齐王与端王瞥见父皇的脸色,不得不出声安抚道:“好在这野狼已经被三弟击杀,危机已除。”
“不见得。”赵景宸打断了话,道,“虽击杀两只,也不确定那山林中可有别的野狼。”
端王皱起了眉:“如此,还需搜查一番。”
这猎场,本来就是君臣取乐的,若真出了什么穷凶极恶的野兽,反倒不美。再者,狼群凶狠,向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出现,若是碰上了,便是有再多的侍卫,也难保不会出错。
赵景宸也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凝重,端王故作轻松道:“此次着实凶险,三弟能平安归来,是承天之佑。日后回去,还得多烧两柱香才是。”
赵景宸也应下了端王的庇佑一说:“确实如此。”
到这时,皇上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他没有拒绝儿子腿上的伤,想了想,道:“景宸你先回去,朕叫太医过去给你看看,免得耽搁了腿上的伤。你好好养伤,余事切莫多想。此番不论是意外还是有人图谋不轨,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景宸欠身:“多谢父皇。”
皇上挥了挥手:“赶紧下去吧。”
谢长安赶紧上前,虚扶着赵景宸。两人下了高台,这才往住处那边走去。
途中,谢长安还看到了爹娘。看着娘亲隐隐有些不悦地目光,谢长安心虚地低下了头,隔空朝两人福了福,算作赔礼。
她知道,爹娘肯定是担心坏了。她自己有底气,知道不论是黑熊还是野狼都伤不到她,可是爹娘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只怕自己的举动就是蠢到了极点吧。
今儿过后,她再好好给爹娘赔罪吧。
赵景宸看出她心中不安,歉意道:“是我带累了你。”
说实话,谢长安不大想理他。
一时无话。
赵景宸自知理亏,那个时候,不多说说知心话,开解长安心里的疙瘩也就罢了,还又将人给惹到了。真是悔之不及,若再来一次,他定不会说那些废话。
秦王夫妻走后,皇上也暂时安了心。刑部侍郎仍带着人在审查,皇上也知道这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得到什么消息,看着地下的几个儿子,皇上心情烦闷。
端王、齐王,甚至他最不愿意想到的晋王,还有底下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子……究竟是哪一个?
几个皇子见父皇盯着他们,都是大气不敢出。
唯有赵景瑜狠狠地揪了一下心。
这次秦王遇害,会不会就是母妃动得手?
他不敢往下想,怕想多了,自己会露出破绽;更怕有一日,父皇会对他们母子失望至极。
第68章 上药
出了这样的事, 行宫是再不能待了。
回了行宫,谢长安没叫几个丫鬟围多久, 便打发他们下去收拾行囊了。昨儿早上才过来, 还没有呆多久,如今却又要返程了。只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如今这情况,谁也不愿意多待在这儿。
“如今山里出现了恶狼, 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想必皇上不会叫众人在此地多待。你们下去,将行李收拾好, 等着叫咱们回城的消息。”
彤管几人对视了一眼, 终究是压下了心里的担忧和庆幸, 挨个儿下去收拾行囊了。
她们几个如今还不安得很, 方才全安带了消息回来,几个人都吓傻了,便是一贯冷静地彤管, 也都半晌没有说出来话。
这一屋子的人,一半儿是靠着秦王殿下活的,一半儿是靠着秦王妃活的。现下两个人都不见了,生死未知, 吉凶难测, 这消息对他们来说比天塌了还要可怕。天知道他们见到秦王秦王妃平安归来时有多激动!
赵景宸半躺在床上,听着妻子四下吩咐,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未过多久, 外头又来了两位太医。
全安领着人进来,谢长安也退到一边。两位太医早听闻了秦王殿下的遭遇,原以为那伤势定是惨不忍睹,,可真瞧见,却又有些迟疑了。
殿下身上确实有伤,只是伤地也太浅了,唯一看着重的,恐怕只有右腿上的咬伤了。
两位太医看了病情后,亲自上手,给秦王殿下上了药,包扎好。
等处理好腿上的伤后,郑太医方道:“万幸,秦王殿下腿上的伤并没有伤及筋骨。殿下身子康健,如今上了药,十日后便能大好。”
他又转过身,与秦王妃道:“只是这些日子殿下也需多注意些,不宜过度走动,最好是卧床静养,饮食方面也需往清淡处食用,不宜食生冷油腻之物。”
谢长安侧了侧身子:“多谢两位太医费心。”
“不敢当,不敢当,分内职责而已。”两位太医连忙还礼,又交代了几句,留下了药后,才又回去复命了。
谢长安望着桌子上的药,想着那太医只给包扎了腿,并未处理手上的伤,便想着叫全安过去帮忙。
还没出口,便忽然听到赵景宸吩咐道:“都下去吧。”
全安看了两人一眼,道了一声是,并将屋子里剩下的丫鬟内侍全都赶了出去。
还是全安懂得眼色,赵景宸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长安深深蹙起了眉。只是全安不是她的人,她也没说什么。这一行人下去之后,屋子便空了。谢长安知道赵景宸还在等着,她迟疑了许久,最后仍旧无力地拿起那只白瓷瓶,坐在床榻边,正挨着他。
赵景宸乖顺地伸出了手。
谢长安从边上的盆子里拎出了一条热毛巾,给他将手擦了干净。一双手都是细细密密地小伤口,中间那一道尤其重些,划了一道大口子,已经可以看见皮肉了。
这伤口还真是多。
谢长安看了他一眼,复又移开眼睛,出于那点说不得的小心思,谢长安在擦这道伤口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力道,狠狠地往下按去。
没有抽气声,连呼吸都没有加重。谢长安心中纳罕,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却见到赵景宸嘴角含笑,那模样,像是早就看破了一般,只是没有计较。
谢长安:“……”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也懒得再磋磨他了,遂认认真真地开始上药。不过是上药,便是没有做过,方才也看了太医是怎么做的,谢长安还不至于不会,许久过后,她终于停下手。
赵景宸看了看自己被包地看不出形状的手,有些哭笑不得:“这包扎的……还挺别致。”
“我是没有两位太医那样的本事,或是殿下实在不满意,我就再去将两位太医请过来,也不是不行。”
“我没有不满意。”他晃了晃几乎分不清五指的手,“挺好看的。”
怕谢长安不信,赵景宸甚至点头肯定道:“真的。”
谢长安白了他一眼,将帕子扔进盆子里。水花一溅,连他脸上都溅到了几点,赵景宸侧眼看,瞧见她不说话,便主动问道:“气消了?”
“殿下说得哪里话,我怎么敢对殿下存什么气?”谢长安盯着他的眼睛,说得认真,“殿下不给我气受,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话寻常谢长安必定不会说,只是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叫她心里也一直没有安稳过,对赵景宸,她也存了不少怨气。
赵景宸没有辩解,说说气话也好,总比什么话都不与他说得强。想了想,又问道:“今日你离开之后,未曾遇见什么人吧?”
她飞走之后,赵景宸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只是在侍卫寻到他之后,又在山脚处见到了她。此时,她已经是正常的模样了。
谢长安以为他这又是嫌弃了,拉下脸:“殿下放心,没有人看到。”
赵景宸苦笑:“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长安淡淡道:“我亦没有。”
赵景宸苦思冥想,最后小心地道:“我只是怕你被看到,会有人趁机发挥,对你不利。”
“并不是,嫌弃你……”这话说得有些艰难,更是说不出口。因为在一开始,他确实是对长安心存芥蒂的。如今这进退不得的境地,正是他之前种下的苦果。真是报应了,一报还一报。
谢长安撇了撇嘴角,想要嗤笑一声,又笑不出来。
这可真是叫她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了。“殿下这样说,可是因为我救了殿下?若是因为此事,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毕竟,殿下是因为也才陷入困境,我去救殿下,也是应该的。再者,那些野兽,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殿下也无需觉得有愧于我。”
“你非要将界限划得这么清?”
谢长安看着他,觉得这话着实怪异得很:“不是殿下先将界限划得泾渭分明得么?”她如今这般,又算的了什么?
赵景宸深吸了一口气,百般滋味在心头,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谢长安不欲跟他多说什么,只见他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再不想多留,起身便走。
赵景宸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谢长安转过身,冷淡地问了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赵景宸只觉得一颗心比什么时候都要沉重,原来想说的话到了这时候,都显得万分无力。
可这状态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倘若一开始,他听了她的解释,没有那般伤了她的心,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到底,是他太自私了。
“是我的错。”
一句话,两个人心中都不好受。谢长安哪里又愿意提这些伤心事呢。她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殿下累了,好好歇着吧。”
语毕,谢长安便快步往外头走去了,像是落荒而逃,没有一点儿骄傲与尊严。
门被叩上,偌大一个屋子,竟然只剩下他这个惹人嫌的。赵景宸抬手遮住脸,一阵疲倦。
谢长安倚在门上,低下头,脸色变了几番,有解脱,有懊恼,也有埋怨。许久未动。只是到最后,她也还是没服一句软。她也不想这样,只是这时候服软,又算什么呢?
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啊。
另一头,两位太医回了皇上的住处,想要回禀,却被门边守着的两个太监拦在了外头。
里头隐约传出交谈声。两位太医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当即退了几步,恭敬地站在一边。没过一会儿,房门被从里头打开,两位太医看得分明,这出来的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长。
小太监回禀了皇上后,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太医进去。
两位太医进去后,门再次关上。
郑太医与齐太医一直是当今身边的贴身御医,看到这情况,再联想方才见到的几个人,便知道今儿并不仅仅是问话这样简单。
上首的皇上并看不出喜怒,只问道:“秦王如何了?”
郑太医斟酌道:“回皇上,秦王殿下的伤势并不要紧,微臣两个给殿下上了药,殿下只需静养一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不要紧?”皇上听了这话后,脸色有些古怪。
郑齐两个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道:“确实如此,殿下身上伤口虽多,只右腿处的伤口深些,流了不少血,至于别处,并无大碍,还请皇上放心。”
皇上听罢,眉头皱得更紧。只是这些事他显然是不会同两个太医说,皇上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郑、齐两位太医不敢多想,连连下去。
人走后,皇上再次陷入深思。这样大的事,不可能没走蛛丝马迹,无论是刑部的人,还是御前的人,都不是吃素的。才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将涉事的人审了个大概。
叫皇帝惊疑的是,结果出来后,他那几个成年的皇子,没有一个的手头是干净的。
端王、齐王、晋王,甚至遇害的秦王,都或多或少地被牵连了。
前面三个也罢,至于秦王,皇上想到两个太医的回话,原本觉得荒谬,如今想来,那苦肉计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太上皇对秦王极为看重,自幼便派秦将军教他习武健身,可再怎么本事,也不可能再杀了一头黑熊之后,还能击毙两只野狼。
全身而退固然幸运,可就是太幸运了,才叫皇上生了疑。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是不可能。再有,那些未涉事的皇子,也未必干净。
第69章 剥橘子
偏殿处, 晋王早就挥退了一干人等,与陈贵妃坐在一处。
陈贵妃怕儿子累着了, 亲自给他斟茶, 一面谈笑道:“今儿这一出好戏,真是看得人高兴呢。”
“母妃说的是秦王遇害?”
陈贵妃挑了挑眉:“怎么, 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