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和四皇子一日不倒,陈家背靠大树,便终有起复的那一日。
谢府里头,宋氏自打朝老太爷告了一状后,便没有管这些闲事儿了。
这日一早,宋氏便去寻了女儿。
谢长安睡意朦胧之中,忽然被宋氏叫了起来,抱着人蹭了蹭,没脾气地问道:“娘亲唤我做什么?”
宋氏理了理女儿额前的碎发,怜惜道:“咱们去开元寺,寻了灯大师。”
谢长安抖擞了一下,瞬间精神了:“不是说了灯大师行踪不定吗?”
“今日会回来的。”宋氏说得笃定。
她家长安这模样,叫她如何能放得下。如今了灯大师回来,正好求他指点一番迷津,总好过隔三差五地晕一下。
第13章 了灯大师
宋氏是昨儿让人守着开元寺的,原以为这回又要受个三五十月的,哪里想到,事情当真就有这么巧,她才遣了人过去,那边便传来消息,道了灯大师云游回来了。
宋氏怕他留不了几日,这才急慌慌地让女儿跟着一道过去。这是宋氏最大的希望了。
“了灯大师佛法高深,救人无数,若是他出手相助,管它什么邪崇,定会消散地干干净净。”
谢长安迟疑了一会儿:“可求他的人那般多,万一他不见咱们该如何是好?”
“这个……”宋氏怔住了,她倒没想到这些。大概是觉得谢家门庭显赫,旁人不会轻易拒绝,宋氏从来都没想过了灯大师会不见她们。
可被长安这么一提醒,宋氏也免不了多想。大师是出家人,哪里又会在意这些俗世里的尊卑贵贱呢。
“唯有心诚二字罢了。”
说话间,外头突然扑棱进来一只鹦鹉,停在离谢长安不远处的笔架上,嗓音聒噪:“去哪里?阿小也想去!”
谢长安惊异于这只鸟对自己名字的接受程度,看样子,它还挺喜欢这名字的。
宋氏却是头一次见她,颇为稀罕道:“这鹦鹉可是你祖父新得的那只?”
“正是呢。”
宋氏啧啧称奇:“真是一只聪明的鸟,不仅能听懂人话,还能自个儿说出来。”一般的鹦鹉,便是再聪慧,也不及它分毫吧。
阿小忽然挺了挺胸脯,神情高傲。
宋氏抿嘴笑了一声:“长安你说带它不带它?”
阿小也歪了歪脑袋,侧耳听着。
谢长安正稀罕它呢,不愿将它一只鸟丢在屋里头,遂点了点头:“那便带着吧。”
阿小扑腾了两下翅膀,不远不近地在谢长安身边蹦跶着。
它还在试探,试探谢长安是不是真的不打它……
母女俩动作并不慢,两刻钟后,便从屋子里出来,一路往府门处走去。马车早已经备好了,仍是她们一贯乘的华盖油壁车,谢长安身边的彤管芳苓,宋氏身边的张妈妈并两个大丫鬟如意、吉祥,也都一道跟着。
母女俩上了马车,车夫便甩下鞭子启程了。
大魏开国已久,因皇家信奉佛法,各地寺庙繁多,香火鼎盛,其中,尤以京北的开元寺和长灵山的归元寺最为闻名。不过,长灵山的归元寺隶属皇家,寻常人难以进去供奉香火,只这开元寺,最是有名,也最亲民,是以才能长盛不衰。
宋氏也是这儿的常客了,进了山门,寻到一处常拜的庙宇,不多时就见一黄衣方丈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宋施主这月仿佛早来了许多天。”
宋氏与谢长安回礼拜,客气道:“难为方丈还记得。”
宋氏往常都是初一十五过来的,偶尔遇上讲经,便同弟妹李氏在寺中小歇半日,等讲经结束方才归家。今儿才初六,离十五还有好几日。
“宋施主此次仍是为礼佛一事?”方丈忽然问道。
宋氏不免有些难为情道:“并非如此,却是为了我这小女儿,她——”
“慧明方丈!”话未说完,后头忽然插来一道女声,宋氏望过去,只见安阳侯夫人领着丫鬟走了过来。
安阳侯夫人亦看到了宋氏,微微一愣,方才察觉到自己失礼了。可她实在有些着急,只朝宋氏点了点头,便又望着慧明方丈:“打扰方丈了,只是事情紧急,还望方丈和谢夫人谅解。”
“施主有何事?”
安阳侯夫人当即道:“听闻了灯大师已至寺中,不知眼下可能拜见一二?”
慧明方丈皱了皱眉,摇头道:“施主来得不巧了,师兄现下不见外客。”
安阳侯夫人与宋氏俱是心中一紧。
“方丈能否通融一二?我家府里真有要紧的事要求助大师。”安阳侯夫人咬牙继续求道,“若是能轻易解决,我也不会特意前来求见了灯大师了。”
慧明方丈不为所动:“种因得果,非我佛家人能解,施主还是请回吧。”
安阳侯夫人张了张嘴,面上生了几分羞愧,想要再说什么,可实在没脸。若再纠缠,只怕府里的事再瞒不住了。
安阳侯夫人也是要面子的,当着宋氏母女的面,真难做到苦求他人。没了法子,主仆几个只好败兴而去了。
宋氏捏紧了帕子,心中大为遗憾。有安阳侯夫人的遭遇在前,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心诚二字则已的话了。
那了灯大师,当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宋氏甚至琢磨起了别的法子,正在苦思之际,忽又听得慧明大师问了一句:“宋施主方才是要说什么?”
宋氏有些窘迫,想到方才安阳侯夫人的遭遇,亦不知自己能否成功。只是为了女儿,仍旧厚着脸皮道:“我等亦是来求见了灯大师的。”
慧明大师面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宋氏只以为他要推拒,谁想慧明大师竟笑了一声:“看来谢姑娘是有缘之人。”
母女俩皆诧异万分。
慧明大师解释道:“今早师兄便交代了,第十位前来求见的香客乃有缘之人,自该有求必应。”
“果真?”宋氏大喜,这一波折后,还能柳暗花明,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明方丈见既开口允了,瞧着她们母女颇为焦急,也不耽搁,这就领着人去了。
一行人拐过几座庙宇,最后停在了一处禅房门前。
谢长安打量了一眼周围,俱是参天古树,中间摆着未完成的棋局,后头摆着几盆兰草,长势喜人,千姿百态。是个幽静的场所,却也极为随意,由景观人,想必那位了灯大师也是位豁达淡然之人。
慧明方丈叫小僧人前去叩门,半晌后,小僧人回来,只对着谢长安道:“谢施主,师叔让您进去说话。”
谢长安望了望娘亲。
宋氏欣喜于了灯大师愿意出手,哪里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道:“你安心进去,记得好好说话。”
谢长安点点头,听话地跟着小僧人进去了。
小僧人只走到门边,便侧身让谢长安进去,说道掩上了门,守在旁边。
谢长安一眼望去,只见屋子中间侧着坐了一位青衣大师,眉眼祥和,看着和庙中的菩萨有几分仿佛,都是一样的悲天悯人。
她还未走过去,了灯大师便转过了身子,径自望着谢长安。
那眼神看人看得太过透彻,一时间,叫人不知是敬畏好还是畏惧好。谢长安怔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了灯大师看了半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谢长安一阵紧张。
了灯大师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施主身上的杀孽委实太重了些。”
第14章 绝世佳人
谢长安想要辩解,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辩起。这话可是冤枉大了,她从小到大,莫说杀孽了,连一条鱼一只蚂蚁都未曾碰过。
忽得,了灯大师又看了谢长安一眼,像是安慰一般的道:“不过,施主亦是身负大功德之人。”
如若不然,只怕也没有这番造化了。初见这位谢施主,了灯大师便万分诧异,诧异于此人满身杀孽,怨债无数,此身却仍是福气绵泽,平安稳妥。可再细看,才明悟了几分。
世人都有机缘,这位谢施主,是碰上了最大的机缘了。
谢长安听得更懵,犹豫着问了出来:“敢问大师,这所谓的杀孽与功德,究竟何解?”
了灯大师摇摇头:“都是虚无缥缈之事,施主既不记得,又何必太过纠结无心,念念不忘呢。”
谢长安眉尖若蹙,想到这些日子的事,下意识觉得这些同了灯大师所言都是有关联的,便道,“不瞒大师,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已对我有了影响,甚至已经入了梦。因为这事儿,家中父母长辈为我百般忧心,这才带我前来求见大师。”
“谢施主亦忧心于此?”
谢长安点头道:“但凡梦到,便会生许多困惑,不知那物与我到底有何干系。”私心里,谢长安是不愿同它有什么干系的,可它一而再再而三地入了她的梦。
“梦中为何物?”
谢长安想到梦里出现的怪物便觉得不自在了,道:“不知其为何物,只是模样可怖,骇人得很。”
了灯大师闻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无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谢长安低着头,虽没什么,瞧着也害怕。
了灯大师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从匣子里取出一只佛串:“此物虽是凡物,却久供香案前,也沾了几分佛气,兴许能稍解谢施主的困惑。至于根治,不在他人,还在施主自己。”
谢长安双手接过,捧在手里仔细瞧了一眼,心中感激:“多谢大师相赠。”
了灯大师温和地笑了一声。
谢长安小心地将佛串套在手上,顿了一会儿。
“施主还有疑惑?”
“另有一事,亦是难以想通,只求大师能点化一二。之前我遇到一人,每每见他,身子都有些许不适。”她本是不想问的,无奈还是开了口。
了空大师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缓缓道:“世间种种,无非因果二字,施主与那位存了因果,所以才有了诸多牵扯。”
“何时才能解?”
“这得看天意了。”
谢长安沉默良久,终究只能释怀。
不过,从大师的话里头,谢长安也猜到了些许。梦中诸事,应该都是与赵景宸没有关系,至于为何见到他便做噩梦,想来暂时是不能解了。
拜别了了灯大师,谢长安便从禅房里走了出去。
宋氏一见到女儿便快步迎了上去,急忙问道:“如何了?”
谢长安给她看手腕上的佛串:“大师送了我这个,叫我戴在身上。”
宋氏念了几句佛,心中感激不尽:“多亏了了空大师相助,如若不然,只怕那邪崇是难消的。”宋氏一直认为女儿的症状是韩姨娘那符纸引起的。
谢长安有心说那本不是什么邪崇,亦不会这么快消,可见到娘亲一脸放松的模样,到底没说半句。
宋氏复又回过头,同左右的小僧人道了一声谢。慧明方丈因有事在身,方才已经离去了,只留了这两个半大的小僧人在这儿。
小僧人也知道眼前这个是外头的贵人,忙道不敢。
宋氏了了心头一桩大事,心情大好,下了决心要将这开元寺的大佛菩萨都拜完。
谢长安知道这寺里的佛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一个一个拜过去,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多少精力。
谢长安怕娘亲受不住,多番劝她三思,却被宋氏责骂了好几声,道她心思不诚,不愿带她一块儿去拜,生怕得罪了佛祖。
“了灯大师如此帮咱们,若是不诚心叩拜,可是会遭天谴的。”宋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继而道,“算了,你年纪到底不够,不懂这些。待会儿我去庙里拜佛,你就在外头站着。”
宋氏自谢源当年出事起便信了佛,到如今,更是深信不疑,颇为虔诚,自然不会叫女儿胡来。
谢长安无奈地应下。
宋氏犹嫌不够,又说了她几句,絮絮叨叨,一路念着。
谢长安认真地听了,脑子里却在想,待会儿娘亲拜得走不动路了,该怎么将她扶到山下去……
母女俩径自去了寺里最大的一处大殿。
谢长安一见里头供的佛像,便有些担忧:“娘,这佛串是我向了灯大师求来的,合该由我来拜,您还是先出去吧。”
“瞎说什么。”
宋氏白了她一眼:“你身子才好,折腾这些作甚,赶紧去一边站着。”
说话间,宋氏便将女儿赶了出去。
谢长安从来不会反抗宋氏什么,被她赶出来,也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大殿外头的菩提树下,只等着宋氏出来。
另一侧,两个锦衣男子亦登上大殿台阶。
清风宜人,更有佳人在前,贺州当即停在了原地,连扇子也忘记再摇,合在手上,许久才记起了言语,杵了杵身边的赵景宸:“殿下您看那儿。”
贺州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柔了,生怕惊扰了佳人:“端看背影,也知道这定是位绝色佳人了。”
有些人,只需一个背影,或一个眼神,便能叫人心驰神往。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我欺。
赵景宸顺势望过去,目光落到树下的身影上,纤腰一束,耳朵藏在乌发下,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耳垂,上面挂着一对小小的珍珠坠子,莹白可爱。
赵景宸眼眸渐暗,只消一眼便认了出来。
贺州还在盯着瞧,冷不丁见那姑娘转了身,诧异地望着这边。
他瞪直了眼睛,面露惊艳:“她在看我!”
贺州说得惊艳,整个甚至都露出跃跃欲试的姿态,还未迈出步子,忽见赵景宸上前一步,将人挡了个完完整整。
“下去!”
赵景宸,你这个斯文败类!
贺州当然不敢这样说,只是负气地瞪着人,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