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没声了。
牛明丽竖着耳朵听了会儿, 确定他不在外头, 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好笨呀!臭流氓活该!”
淼淼:“……”
“算了, 咱们快点儿扫吧,你以后也别这么逗人家, 万一真有急事被耽搁了怎么办?”
明丽吐吐舌头,算是答应下来。
可惜,还是晚了。
俩人快速的泼了两桶水,一出厕所门, 就看见树下站着个很高很高的男生。对于她们来说,已经不算“男生”了,应该是大人。
因着顾远航莫名其妙的敌意,淼淼对他五叔也没好感,目不斜视就要走过去。
顾武有点拿不准,这两个矮冬瓜,到底谁才是刚才跟自己说话的。眼见着她们就要走到面前了,他从树后绕出来,“你们是哪个班的?”
牛明丽一惊,看他穿着大人衣服,个子比爸爸还高,以为是哪个班的老师,赶紧站住,“是,报告老师,我们是一(1)班的。”
“噗嗤……”淼淼没忍住笑出来,什么狗屁老师。
顾武被她笑得不自在,“小丫头还记得我不?上次去找过你爸爸的。”
淼淼点头,多余的一个字不肯说。
“你们真没看见远航?”
淼淼摇头,明丽也摇头。
顾武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了声“谢谢你们”,长辈就是长辈,比侄子懂礼貌多了。顾远航昨天收到父母来信,本来说好要来接他去过暑假的,突然说接到临时任务来不了了……那榆木脑袋唉。
他本来不想揽事儿,可自己带出来的侄子,心里有个信念,一定要带他回去。
两个小姑娘饿着肚子一路狂奔,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冲孙子们发脾气:“全子你怎么当大哥的,妹妹没回来也不知道,就不会等着她吗?”
“老三就知道吃吃吃,给你妹妹留点儿!”
杜老三看着灶台上早已留出来半碗的菜,低声埋怨:“奶奶真会偏心眼。”
“我就偏心眼怎么着了?妹妹小让着她怎么了?你还男娃呢,咋跟你妈似的小心眼,这么爱记仇,以前……”
“奶,我回来了。”
老太太一口吐沫星子忍住,在她脑袋上又爱又恨的拍一下,“死丫头放学不回家,你四哥说你扫厕所,怎么回事?”
淼淼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两句,冲几个无辜的哥哥眨眨眼,是她让他们别等她的。因为下午还要上学,家里饭菜都先尽着他们,刚吃到一半,刘玉珍扛着锄头回来了。
“妈,我爷呢?”
“村头有事,让我先回来一下。”
她的心不在焉,淼淼理解,开解道:“说不定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呢。”
刘玉珍勉强笑笑,问了几句学习,绝口不提男人的事儿,怕几个孩子不小心说出去。正说着,门口进来两个人,是村头的牛二婶和她婆婆。
“婶子和二嫂快来坐,给你们拿两副碗筷呗?”
牛二媳妇脸色涨红,“不用不用,我们是来找队长做主的。”不是来蹭饭。
刘玉珍脸色一僵,嘴上却不露分毫:“洪江上城里帮忙,还没回来,要不等他明后天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
“洪江媳妇儿啊我怕等不到你男人回来了,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儿咯,你说说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牛家婆婆几个孩子也合该叫声“奶奶”,是牛明丽的堂堂堂奶奶,平时在村里也挺和气,不算泼辣,此时却被气到恨不得满地打滚。
“你说他平时偷几个鸡蛋撑屎肚子,我就当喂狗了,现在居然偷鸡,我几个孩子读书还靠那几个鸡蛋钱呢,他缺不缺德?”
淼淼在旁听了会儿,渐渐理出头绪。原来是牛家的鸡被偷了,还不少,整整三只老母鸡呢!这年头的老母鸡,那可是家里的金疙瘩,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指着鸡屁股,老人家的气恼可想而知。
连黄树芬也气得不行,“这他妈哪个王八蛋缺德鬼生孩子没屁.眼的狗杂碎,偷他妈皮呢偷,逮到了就该砍掉他的手,让他以后再祸害人……”
牛家媳妇一想到几十块钱就这么折了,眼睛气得通红,咬牙切齿附和。全子几个眼睛放光,都八卦到底是谁偷的,偷去怎么解决,是卖了还是吃了,吃的话是咋做的。
一时间,院里像有几百只鸭子沸腾,刘玉珍说了什么根本没人听见。淼淼叹口气,自己明明才七岁不到,不止为家里操碎心,连村里的事也让她操心。
她拽拽奶奶衣服,大声问:“奶知道是谁偷的不?”
这一句牛老太太听见了,“除了那个二流子,还能有谁?”
大家都不出声了,村里公认的二流子就是张癞子,大名张来贵,平素偷奸耍滑,谁家有几只鸡几只鸭他门儿清,别人出工他不去,趁着别人不在家摸个蛋啥的大家知道也没法子,毕竟没人赃并获。
白天偷鸡蛋,夜了偷菜,莲白蒜苗萝卜啥的,拔一篓回家藏着吃十天半月。全村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人种粮种菜都得付出辛劳的汗水,他们家天晴了嫌晒,下雨了嫌冷,自留地都变荒地了,一年下来却没见饿着。
可够招人恨的。
杜淼淼想起小白,也对这人没好感,“不行咱们报革委会吧。”
“啥?”刘玉珍大惊。
“我们去公社找革委会主任吧。”既然村里的民俗舆论都制裁不了他,就让法律来。这年代没乡长,整个公社最高领导就是革委会主任。
刘玉珍这两天犹如惊弓之鸟,听不得这些话,“小孩子家家别乱插话,回屋睡午觉去。”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淼淼赶紧闭嘴。
牛家老太太却被提醒到,精神大振,“对,咱们上红田找大队长去,他要不给我做主,我豁出这条命也去公社,就不信治不了他!”说着就要转头,逐级上告。
红田大队相当于后世的村委会,双水村是它下辖的村民小组,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解决不了,上头会怎么想杜洪江这个队长?要是扯出他不在家的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刘玉珍拉住她:“婶子年纪大了别去受这罪,洪江既然不在,我就大着胆子帮你们说两句公道话。”
杜淼淼不放心,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叫四个哥哥跟上。废话,咱妈要跟人大干一场呢,你们可是主力军。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村头,就见一个中年妇女躺地上,正抱着杜老爷子的腿,嘴里乌七八糟的乱说。
爷爷与人为善了一辈子,在家又被黄树芬压制得厉害,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此时被她这么蚂蝗吸血似的吸上,脸臊得又红又黑。
“你们家儿子是队长,可不能偏心眼,可得为我们做主。”
杜老爷子:“……你……你先……”
“好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们都给你们做主。”刘玉珍大踏步走过来,村人自动散开。
“你做什么主,让杜洪江来,他还得叫我声婶子呢,我得……诶诶抱我干嘛,你们快放开,我今儿就不起!”
刘玉珍见公公被她抱着,不成体统,当务之急是要把这“蚂蝗”弄开,跟明丽妈妈使眼色,几个妇女上去,一人掰手,一人抱腿,把她强行剥离开。
“有话好好说,洪江常说咱们要落实社会主义民主,见到不平事,谁都能说公道话,不能因为我不是队长就没权力说话吧?”
她说话字正腔圆,清清爽爽,还挺有道理,大家都跟着点头。张癞子他妈不乐意了,翻来覆去就“你说的不算”一句,压根没半分说服力。
淼淼暗暗击掌,妈妈真会说话,要爸爸来还不一定这么爽快呢。
“既然你说冤枉,那咱们就当堂对质,这么多人都可以替你们作证。”说着就让叫张癞子来。
正在白日梦里流口水的张癞子,被人从床上挖出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来的都是牛家人,也不跟他啰嗦,一人架一只手,提溜着就出门。
“张来贵,我问你,今儿早上你干嘛去了?”
张癞子翘着小拇指剔牙,“我上哪儿干你什么事,不上工你们也管得着?”反正我又不要你们种烤烟的工分。
刘玉珍懒得跟他废话,“有人看见你从牛家院里摸出来,手里抱着三只鸡,你认不认?”
“我认啥啊认,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我张来贵穷,村里丢了啥就都是我偷的了?你们有证据吗?谁看见的让他站出来,爷爷我打烂他狗嘴!”真是将馋、懒、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玉珍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见那人缩着脖子转头就跑,知道这证人是不敢出来了,只能悄悄叹口气。村里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癞子谁都不敢惹,愈发助长了他的恶习。可别人不愿出头,她也不能逼人家。
张癞子见此,嗤笑一声,“哟,我说,好嫂子,还真摆上队长夫人的谱了?”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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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闭嘴!”杜应全恶狠狠的看着张癞子, 他虽然才十五岁,可在村里长大的, 什么荤话没听过,这狗日的就是在调戏他妈呢。
“哟,她能摆谱我还不能说了?你爸是队长,莫非连你也觉着自己是队长家公子了?”
当年的队长本来是张家人, 副队长是现在那个林家的,张队长在一次抗洪抢险任务中被人冲走, 林家人以为该林副队长上.位,毕竟他都在副职上待好几年了。张家人却以为老队长牺牲了,该他儿子顶上,这年代长子顶替父亲职位的事是个惯例。
谁知却被公社主任直接指了一个愣头青当队长, 就是杜洪江。
两大姓人看这个半道截胡的愣头青,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使绊子等着看笑话的不要太多。但杜洪江和刘玉珍都是勤劳能干的人, 做人做事也有一定章法, 轻易不会得罪谁,生产队收入也确实比以前景气多了, 看着看着,大家也就没话说了。
此时被张癞子不阴不阳的提起来, 刘玉珍恼火得很,“张来贵,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要不承认, 就得让我们进院里看看,万一……”
“看啥看,看你大爷个□□……啊!”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十五岁的杜应全正是意气冲动的年纪,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母亲出言不逊,再也忍不住出手了。杜家虽然吃不上大鱼大肉,但吃饱是不成问题的,他运动量又够大,比一般少年壮实多了,一拳上去就像一个铅块砸在张癞子脸上,嘴里立马尝到了咸腥。
杜应全这两年武侠小说没少看,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又狠狠的给了他几拳。
“啊……呸……呜……”张癞子瘫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妈终于反应过来,挣脱几个妇女的“搀扶”,“嗷”一嗓子,直冲杜应全撞过来。
刘玉珍想拉开自己儿子已经来不及了,本以为会看到儿子挂彩的场面,想到他黑黝黝的脸上又要多几道疤,颇为心疼……可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张老婆子扑空摔了个狗啃屎。
棒,真棒,棒极了!
杜淼淼偷偷笑起来,这老婆子耍赖撒泼倒是厉害,可惜大哥硬是满场逃窜让她近不了身,边嚎边追。
“小崽子老娘今天挠不死你,敢打我儿子的人还没出出生呢!”
“姓杜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娘……”
有几个杜家人听不下去了,“我说婶子一码归一码,你别胡搅蛮缠啊,我们杜家人怎么着你了?偷鸡还有理了?”
“杜二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偷鸡?老娘……”噼里啪啦慰问杜二狗祖宗十八代。
淼淼:“……”好好的讲道理,最后变成两大族的混战。
以后的几十年,每当回想起今天的场面,杜淼淼都想笑。相对于以前的战火连□□不保夕,现在的村民好日子过惯了,也不敢真下狠手。说混战,其实也就是女的互挠两把,男的都不好意思动手,就在旁边干看着。
刘玉珍无奈极了,索性也懒得劝,反正她看张家人早不爽了。顺便给全子使眼色,让他快回家躲躲去,待会儿张婆子还有余力的话肯定不会忘了这茬。
“华子,把你弟弟妹妹带回家去。”
杜淼淼:“……”我并不想回家,我热闹还没看够呢妈妈!
刚回到家,黄树芬摩拳擦掌,“村头打起来了?姓张那个臭寡妇又给脸不要脸了,老娘今儿……”冲到门口,又交代几个孩子看好家,丢了三只老母鸡的牛家,也太可怜了。
杜淼淼大开眼界。
她没想到七十年代的农村是这么团结这么彪悍的农村,说动手就动手,不是一个两个,是全族人一起上。
“二哥,我们去劝劝奶奶吧?”别打出个好歹来。
杜应华抬头看看天,“不用,奶和妈不会吃亏。”不打他们还反了天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都瞅准了爸爸不在家,想造反呢!
好吧,淼淼相信二哥,背上小书包上学去。
***
果然,二哥没说错。下午放学到家,一群人聚在杜家院里聊天,眉宇间洋溢着的尽是得意,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乖孙女回来了,晚上给你包饺子啊。”打赢一场胜战真跟过年一样。
淼淼笑笑,把院里的长辈招呼过,就回房了。马上期末考了,要想按计划跳级,她必须考双百才行。而且二年级的书也要看一遍,万一人家不相信她呢,自己得有点干货才踏实。
“以后啊,咱们几家人都互相留意些,听见声响出来看看,那癞子说不定胆子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