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焰——金丙
时间:2019-12-06 08:32:38

  ——上海、北京,两边你都可以选。
  ——我留在黎州。
  舍严回复完最后五个字,阖上电脑盖,走到楼下客厅,等待《九点新闻》。
  新闻准时播报,今天的头条是台风过后的灾后重建情况,接下来重点播报景园小区楼房坍塌一事。
  十点多的时候,舍严听见大门嘀嗒的开启声。
  “看电视呢?”施索拎着包进门,随口问了句。
  “嗯。”
  “晚饭吃了吗?”
  “你没吃?”
  “我问你呢,”施索把包一甩,坐到舍严边上,“没吃?”
  “吃了。”
  施索扭动脖子,又揉了几下:“我今天也没顾上你,你直接跟康友宝回来了?”
  “嗯。”
  “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舍严没开口否认。
  施索累得连厕所也不想去,她蹭掉鞋子,把腿缩到沙发上,跟舍严说:“要是吓得睡不着,就看电视,看累了就能睡着了。”
  “经验?”
  “是啊是啊,不外传的经验,叫声师父来听听。”施索踢踢舍严,“过去点。”
  舍严移到单人位,长沙发留给施索躺。施索舒展开身体,看了眼电视机,是新闻频道。
  她刚才就在台里。被放了几天假,一回去就进机房忙碌,她连跟老同事闲聊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也没什么心情闲聊,她今天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自厌情绪,这种情绪促使她机械地完成了任务,并且顺利回到公寓。
  施索问舍严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舍严说:“工作。”
  “你面试完了?!”施索惊呆,她胳膊肘撑着沙发,身体侧着起来,刚才还有几分死气沉沉,突然就像个被人抽了一鞭子的陀螺。
  舍严嘴角弯了下,说:“没有,是兼职。”
  “哦……”施索又趴回去,“就是那个能让你拥有经济实力的兼职?”
  “……嗯。”
  施索嘟囔:“我接下来该找份什么工作?”
  舍严也没问她是不是已经辞职或者什么时候辞职,这个问题没必要再问。
  电视机开着,广告播完了,又开始播一档谈话节目,交谈声像催眠曲,施索半阖着眼,轻声说:“那老太太,刚上救护车就死了。”
  “……我知道。”他刚才看了新闻,所以一直在等她。
  施索睡着了。
  舍严静坐两分钟,拿起遥控,把音量调小,再把灯关闭,留下最暗的一个筒灯。
  他没坐回沙发,而是就地坐下,地板冰凉,背后是茶几,他正对着施索。
  他没叫她回房间再睡,如果睡得舒服,睡哪都一样;如果睡得难受,她明天就会知道。
  她活着,不需要墨守成规,束手束脚。
  肚脐露了出来……
  行李包还堆在旁边,舍严抽出一条毛毯,盖在施索肚子上。他曲起一条腿,胳膊搭着膝盖,背靠茶几,静静守着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开开:“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啥,姓金的说她明天不更新,不!更!新!老娘什么时候能脱单!”
  是的,明天我要存稿,没有存稿太没安全感了,请假一天~
 
 
第11章 不识路(3)
  施索以为自己正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办公室里有张沙发,她入职前就已存在。棕色真皮,长一米八,据说比她早来两年,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八成新。
  起初她只在沙发上坐,后来会在上面小憩,再后来,她会在这张沙发上过夜。办公室里的老人有一回说,她出现前,这张沙发还是个皮光水滑的小伙子,她出现后,小伙子一下步入中年,再多护肤品都拯救不了那些“皱纹”,离垂垂老矣估计也不久了。
  她当时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不满地抗议:“你们不要毁我清白,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把对方说得傻住,她昂首阔步地出去跑采访了。
  她太熟悉那张沙发的质感,毕竟朝夕相对快五年,在一起过夜的次数早超过了她全部的手指脚趾,又凉又滑的真皮面料突然变成了粗软的棉麻,警钟敲响,她咯噔一下睁眼。
  光线昏暗,轻小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她睁眼就看到一个人。
  背着光,和她面对着面,只有一臂的距离。睡意一下子逃到喜马拉雅山顶,施索像被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伴着短促惊叫,她从沙发上蹦起来,毛毯掉到地上。
  不熟悉沙发的软度和弧度,她一脚踩偏,挥着两只胳膊就要往下倒,最后倒在了人身上。
  舍严叉着她的咯吱窝,把她提下来,放到沙发上坐好,“做噩梦了?”舍严顺手捡起毛毯,往施索腿上一撂。
  施索一手抓毯子,一手拍胸口,惊魂未定:“被你吓的!”
  舍严顿了顿:“……梦到我了?”
  “……”什么跟什么?
  缓了下,施索道:“没梦到你。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噩梦?”又回过味来,刚才舍严提她提得好轻松。
  舍严:“……那梦到什么了?”
  “忘了,”施索控诉,“被你吓得失忆了。”
  舍严:“……”
  “你刚干嘛坐那?”施索质问。
  “睡不着。”舍严转移话题,“喝水吗?”
  刚睡醒口干舌燥,施索说:“要!”
  厨房新添了台即热式饮水机,是康友宝下午叫人送来的,说泡方便面不用再等水开。
  水流细,接一杯要等。施索坐沙发上看着电视机,刚醒来时听见的轻小声,来自新闻频道正在重播的一档纪实类节目。
  这期节目的主人公是一位求爱不遂而因爱生恨的乡村青年,青年爱上了他守寡的表婶,表婶比他大十岁,难以接受这段关系,打算另嫁他人,青年把无辜的“他人”给杀了。
  故事被主持人讲得一波三折,荡气回肠,背景音乐是《假如爱有天意》。
  施索觉得负责节目音乐那位很对不起这首歌的原创团队。
  水递来,施索随口问:“烫不?”
  “四十五度。”舍严说。
  施索拿手上,温温的,她边喝边问:“睡不着干嘛坐地上,接地气?”
  “……”舍严嘴角一抽,“嗯。”
  “……”这回轮到施索无语,舍严竟然这么敷衍地承认了。
  舍严见她一副吃了瘪的表情,笑了下,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机,道:“两点多了,还睡不睡?”
  “居然两点了?”一想纪实类节目重播的时间点,两点是差不多。施索放下水杯准备上楼,例假还没走,她还要上厕所:“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知道了,下次叫醒你。”
  他知道什么了?她又没让他下次叫醒她,她说得明明是刚才。
  这几年她养成习惯,困了在哪都能打个盹,睡不着才抓心挠肺。
  不过现在改住这种共居公寓,客厅是公共场合,不方便胡乱打盹,施索想了想,把话憋了回去。
  “东西都拿上去?”舍严指行李。
  “嗯,”施索打量按摩椅,“按摩椅算了,总不能抬上楼放床上。”
  两人把东西搬上楼,时间太晚,没法整理,先堆在地上。
  施索哪顺手撂哪,东西摆得离门口和洗手间近,挥挥手跟舍严说晚安。
  舍严没回,他把行李重新放到靠窗的墙角,这样不妨碍走路,做完这些他才离开。
  次日天明,施索醒来暗叫糟糕,已经七点四十了,她八点半上班。
  昨天临时销假,小白还停在超市,现在去开出来肯定来不及。她一边思考是打车还是坐公交,一边快速洗漱完冲下楼,一阵风似的正要冲出大门,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早饭。”
  “做早饭了?不吃了不吃了,我快迟到了!”
  “我送你上班。”舍严敲敲餐桌,“你十分钟吃完就行。”
  “你怎么送我?”施索还站在大门边。
  “我跟康友宝拿了车钥匙。”舍严说。
  施索果断调头去餐桌,早餐足量,包子、白粥和面条,“外卖?”她先选择面条。
  “粥是于娜煮的,包子和面条是她出去买的。”
  “她人呢?”
  “出门了。”
  “另外两个小朋友呢?”
  舍严瞥了她一眼,舀着粥说:“还在睡。”
  “真幸福啊。”小孩不用愁工作。
  八分钟吃完早饭,施索拿上一只包子,由舍严开车送她去广电。到了地方,施索下车的时候跟舍严说:“你没来过这里吧?改天有时间带你参观一下。”又加一句,“在我离职前。”
  舍严点头。
  踩着时间进办公室,早晨忙碌,没空闲聊,先开会定选题。景园小区楼房坍塌事件仍是重点新闻,房子现在还歪在那里。
  小区建于八十年代初,房龄老,连物业都没有,昨天舆论谣传说是台风把楼吹垮了,但初步鉴定可能与附近工地施工有关,七栋位置离工地最近。
  不过房子先前从没做过危房鉴定,具体结果还没出具,她们需要等官方通报。
  施索被指派了今天的采访任务,依旧跟进昨天唯一的遇难者,那位独居老太太。
  老太太无儿无女,今天她的外甥女会从外地赶来认领遗体,她打电话联系上对方,确定上午的见面时间,正要叫上摄像出发,邱冰冰突然从电脑后面伸出头说:“大王叫你去他办公室。”
  “现在?”施索看时间。
  “对。”
  “他什么表情?”
  邱冰冰回想:“就……像叫服务员给他送杯咖啡那样的表情。”
  施索:“……”
  片刻,施索敲响王洲川办公室的门。
  “进来。”
  浑厚的男中音,日常讲话就是一股播音腔,旁人脑中的形象大概是康辉白岩松,推开门,只是一个穿着T恤正在剔牙的中年男人。
  施索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王洲川把牙线拿出嘴,在纸巾上蹭了蹭,然后继续剔。
  王洲川生平两大爱好,第一清洁牙齿,办公室常备牙线、漱口水和洗牙仪,第二个爱好她至今没亲眼见过,只是传闻。
  施索不想欣赏他剔牙,问他:“您找我?”
  王洲川低头照着镜子,边剔牙边说:“称呼这么有礼貌,平常也这么尊师重道多好。”
  施索:“您说得对。”
  王洲川“啧”了声,不知道是对着牙齿还是对着她。“别怪我给你放假,我是为你好,记者最忌带着情绪工作,而且我再不给你放假,我看你都要动手揍许副总监了,你不看上下级关系,有空也要看看法制节目。”他慢悠悠地说。
  施索收到律师信后,频道副总监许良一直针对她,不顾新闻公信力会下降的可能,要求施索道歉赔偿,承认错误。
  换谁都不可能就范,更何况是施索。
  和许良发生争执当天,她就被王洲川赶回了家,假条一批就是七天。
  王洲川也是频道副总监,向来亲民,和下属亲如一家,他没有开口保她,施索也就尽量不再像往常那样没大没小。
  王洲川问起施索官司的事,施索说了,王洲川又道:“梁律师经验丰富,他会尽全力帮你。对了,他回来了没?”
  施索说:“他今天回,我们今晚或者明天碰头。”梁桥也是他替她找来的,那就体谅下他?
  “没几天就要开庭了,我会为你添点香油钱的。”
  “……”施索没忍住,“你这是诅咒我么!”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帮你求菩萨保佑还不好?难道你信耶稣?”
  王洲川剔牙剔了一半,抬头说话时喷出了什么东西,施索看见,立刻往后退开两步,丝毫不想去查验他喷出的是什么,“老大!”她受不了地警告。
  “嗯哼……别说我没给你好处,”王洲川改用手指拔牙缝,边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给施索,“拿着,回去好好看看。”
  施索愣了愣,传闻中王洲川的第二大爱好,她今天竟然有幸得见——
  被!送!书!了!
  她入职不久就听老人说,凡是王洲川送谁书,谁的人生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洲川在广电集团工作了二十年,送出的书至少有十三本,这十三人如今分布全国各地,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如今已是卫视台的副台长。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挫败,怀疑人生,质疑世界?”王洲川问。
  像传销……
  施索闭紧嘴。
  王洲川说:“你现在就需要这样一本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也许你能从这里面总结出人生真谛,看透世界奥秘,走出现在的困境。”
  像邪|教……
  虽然这么吐槽,但施索还是郑重地接过来了,有时候也可以迷一迷信。
  王洲川欣慰一笑。
  施索没提辞职的事情,现在提辞职太吃亏,她需要后盾,也需要垫背,台里再怎么不打算挺她,也不得不做这个角色。
  施索拿着书出来,看了一眼封面,繁体字……
  赶时间,她把书塞进抽屉,叫上摄像出发去医院,直到快下午一点才重返电视台开始写稿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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