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阳台去了”
他笑,在她身上蹭了蹭“顾晓晨,我先问你的。”
“那又怎样”说着,她垂下眼睫,凝在他浅色的眼瞳上。
他的眼睛很深、很沉,又平静无波,让人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从高中时候就是这样。也正因如此,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给吸引,然后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
后来,听他讲起他的家庭,他的妈妈,他那个抛弃了他的父亲不知不觉,喜欢就浓了。
浓成浆,便爱了。
“什么那又怎样”
她伸出两手,将他抱住,唇伏在他的耳侧“没怎样,只是想说,柳睿,我爱你。”
他先问她,所以必须她先回答他。
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她先爱他的,所以必须他先迁就她。
见父母是她同意的,也是她反悔的。确实很无理取闹,他却迁就着她,不追问一切。
五年前的那些事他是当事人,应当有权利得知真相。可她现在不想说。这样的无理取闹,他会不会也迁就也不追问
“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说我不想说的事情”她浅声问。
柳睿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可以。”
四个字,轻轻挑了下她的心弦。
遏制住不规律的呼吸,她又问“所以,我们会一直很好,是吗”
“如果你觉得目前的状态是很好,那我们会一直这样。”
“所以,我每年可以拥有你40天吗”
柳睿眉心微蹙,她用的是可以,而不是只是。
“可以。40天,都是顾晓晨的。”
顾晓晨淡淡刷下眼睫,闭上眼那瞬,反复琢磨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说,都是顾晓晨的。
柳睿倾过头,吻住她的发端说“顾晓晨,从今以后,你要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支持,不需要跟我解释。”
不需要跟他解释
顾晓晨睁开眼,低声地“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吗”
“不需要。”他很肯定的告诉她。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爱你的全部以及全部之外。”
当这句话传入耳畔时,顾晓晨的心脏停滞了半秒。
“顾晓晨,我能给你的时间很少,但我可以给你的包容很多,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会坦然接受。”
泪水在眼眶不停的打转,她强忍住哭腔,哽咽的问“一切吗”
“一切。”他郑重宣誓,“我以我的祖国和党发誓。”
顷刻,泪水从眼眶滂沱而出。
柳睿两手锁在她的背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顾晓晨阖上双眼,任由眼泪安静的流淌。
是时间让他们变得成熟吗还是那些沉痛而又沉重的过往呢
这份沉淀的爱会让他们走的更长、更久。不似年少轻狂,说散就散。
深秋的初阳,微弱、内敛,像是少女的暗恋,欲盖弥彰。
吃过早饭,柳睿说“我送你去医院。”
顾晓晨没有拒绝,点头“下班记得来接我。”
他目光看向她,像是打量“不用手术”
“我这星期坐诊。”
“那这个星期我送你上下班。”
顾晓晨甜蜜一笑,扬起眉梢提附加要求“顺带煮饭洗碗。”
柳睿漆黑的眼底染上一抹宠溺,应下“那有什么问题。”
白色轿车停在医院门口时,蔡静怡也刚到,嘴里叼着半个包子啃,看见顾晓晨从自己车里的副驾驶下来,好奇心促使她加快步伐,忙的从白色轿车旁窜过,扭头往右死命盯着看,最后看见驾驶座柳睿那张绝色脸庞,顿时悟了。
柳睿与顾晓晨挥手告别,一转头,透过前车窗对上了蔡静怡八卦的视线。
被当场抓包,蔡静怡一阵尴尬,朝车内的柳睿讪然点头。
柳睿记性好,几次在顾晓晨身边见过蔡静怡,有些印象,出于礼貌,他回点头表示。
蔡静怡就在柳睿的注视下匆忙的进了医院,在换衣间换衣服的时候,听见几个护士八卦,一边传叶旧陌和某军医闪婚,一边传顾晓晨和某军官浓情蜜意,最后有人叹气“可怜我们陆教授,军医也没,军官也没的。”
蔡静怡一边戴护士帽一边叹气,这年头,怎么医生都爱跟军人谈恋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战略联盟
忙碌的一天很短,似乎只要一眨眼就过去了。
蔡静怡再度回到换衣间的时候,是脱下护士服的时候,来换班的护士瞧见蔡静怡,便忙着上前打听“顾医生真的和那个帅死人不偿命的军官谈恋爱了”
蔡静将背包往背上一挎,意味深长挑眉“明天八点准时守在北门,也许你能看见真相。”
说完,蔡静怡忙不迭的出了换衣间,然后去北门大道旁的公交站坐公交回家。刚出北门,就瞧见顾晓晨那辆白色轿车由远及近,一个激灵,蔡静怡闪到墙后,远远瞟了眼驾驶座的人,是个英俊的男人。
此时,顾晓晨从医院内出来,笑着同驾驶座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上了副驾驶。
沈数从背后拍了拍蔡静怡的肩,吓得做贼心虚的蔡静怡险些尖叫起来。
“沈数,你吓死我了。”蔡静怡安抚着心脏,皱眉骂她。
沈数无辜耸肩,然后朝着蔡静怡的视线望去“你看什么呢”
蔡静怡摇头,顿了半秒,又问“你觉得柳长官适合做演员吗”
沈数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为什么觉得他适合做演员呢”
“长得帅啊”蔡静怡理所当然的说。
沈数摇头“虽然帅,但是柳长官长着一张冰山脸,他去演戏完全是靠着颜值吃饭,会被黑粉虐死的。”
蔡静怡皱了皱眉,忽而想起那日同顾晓晨一起去老酒家喝粥,经过长巷,遇见一列军人从深巷中走来,柳睿就跟在队伍的最后,笔直的身姿,冷峻的面容,沉漆的眼睛,只一眼,她便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底子。
可顾晓晨却说演员不是他的归宿。
蔡静怡回神,看了眼沈数问“如果演员不是他的归宿,你认为什么是他的归宿”
沈数有些糊涂皱起一张小脸,不明白蔡静怡此问所谓何意。
“你觉得最后一场战役的最后一颗子弹会是他的归宿吗”蔡静怡接着问。
沈数笑了声,忍不住打趣“我说蔡护士,您最近是看韩剧看多了吧”
蔡静怡沉默的垂下眼睫。
脑海挥散不去的,是那日熹微之际,深巷里,那抹消失在尽头的落寞背影,惹人心疼,也让人难受。
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是五年前,暴雨夜,一个女大学生被送进急诊,子宫息肉破裂,流产先兆,息肉摘除后,无法生育。
那档病历是她整理的,所以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女大学生的名字顾晓晨。
直至半年前,一个叫顾晓晨的医生进了协和,叶旧陌亲自带去食堂吃饭,轰动无比。她一眼便认出这个顾晓晨就是五年前的那个顾晓晨。
所以说,该有多热爱祖国,才会奉献青春;该有多热爱生命,才会挥洒热血该有多爱那个人,才会成全牺牲。
晚饭,沉昏;咖啡,夜幕;豆浆,晨早;挥手,送别;昏早,人至。
每一天,顾晓晨活在按部就班上。
一睁开他就会叫自己吃早餐,一到点他就会出现在医院门口静候着。
这样恣意快活的日子,一眨眼便过了一个星期。
晚饭时,柳睿问她“明天能准时下班吗”
顾晓晨摇头“不行,排了两台手术在下午,没办法确定下班时间。”
“等你手术结束,我去接你。”
“好,我给你打电话。”
早上查房,下午手术,密不透风的一天。
两台手术下来,近晚上九点,顾晓晨换下手术服,在换衣间给柳睿发了信息,告知他下班了。
信息刚送达,电话就响了起来,柳睿的。
“我在楼下。”他说。
顾晓晨一愣“医院楼下”
“对,在停车场,我现在开到院门口,你下来刚好可以直接上车。”
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迟钝片刻“哦。”
北门靠近停车场,多半是医生护士出入。
远远的,顾晓晨便看见月影下的柳睿,半倚着车身,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刚毅的脸被月光镀上一层不知名的冷光。
不穿军装的他仍旧自持一股威严凛冽气场,挺拔的身高,沉着的眉眼,都让人却而止步。
时间仿佛回到一个多月以前,他也是这样等在楼下,只为她。
秋风凉爽,吹起了她的发,阵阵清香飘拂而来。
倚在车身仰望夜空的柳睿转身,看见顾晓晨那刻,淡淡扬了扬唇角,幅度很小,有点儿痞,特别像高中时候调戏完她的表情。
他走上前,抬手压住她的发,问“饿了没”
“嗯,饿。”
“带你去吃饭。”
顾晓晨笑着揶揄他“今天柳长官不当煮夫了”
“吃饭完顺便去个地方。”
“去哪里”
他神秘一笑,长臂伸了过来,圈住她的脖子,故意凑到她的脸上,说话时候喷洒出来的气息带着烟草味“去了就知道。”
吃过晚饭,他们去了北京郊外的情人湖。
这个湖顾晓晨小时候就听说过,却从来没来过。
湖边,三三无几的几对情侣,牵着手,搭着肩,慢悠悠的走着,只有他们非常另类。
柳睿喜欢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半圈在怀里,拥簇着她走。
以前刚念大学,他也是喜欢这样勾着她逛操场。
“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这里”顾晓晨问他。
“前两天遇见晨哥,他说郊外有个湖,名字很好听,也许女孩子都会喜欢,”他解释着,眼睛也跟着看向她,沉漆如墨,“就带你来了。不喜欢这里吗”
“实话说,很意外。”顾晓晨握住他勾在她脖子上的手掌,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卡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紧扣。
“因为从前都是我缠着你要去玩,你都不怎么感兴趣,更多像是敷衍。”
突然,柳睿顿步。
看他莫名停下,顾晓晨问“怎么”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他实而有力的长臂勾进怀里,她猛地一步踏了上来,险些踩到他的脚。
顾晓晨人往前倾,脚尖踮起,他的长臂就这样圈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提到他的面前,一双漆沉的眼睛凝结在她脸上“顾晓晨,如果当初我知道自己会走这条路,一定提前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你身上。”
多动听的一句话,让她差点儿就挺愣了。
“那你后悔了吗”她卷着蝶翼问他。
柳睿的脸轻轻往前凑,鼻尖抵在在她的鼻尖上,柔柔的蹭了蹭“何止后悔。”
四个字,挑动了她的心弦。
不由自主地昂起头,轻轻的啄了下他的唇角。
他的唇,带着淡淡的烟草清香。
虽然他以前也抽烟,可吻他的时候就是没有现在这股味道,淡淡的,底蕴浓厚,回味无穷,像是成熟的味道。
有人说,男人的初恋是他成长的最好老师,而分手过的男人更容易成熟。
她仿佛有些认同了。
回归手术室的顾晓晨变得格外忙碌,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与之不同的,便是每日柳睿都会等在院外。
有一个人等着,真的很幸福。
下午三点时候,顾晓晨从手术室出来,一脸疲倦,扭着脖子到洗手池清洗双手。
这时,郭丹婷匆忙的赶了过来,气还没喘匀便急忙开口“顾医生,陆教授找您。”
“什么”
话还没问完,人就被郭丹婷拉着往外跑。
会议室里,陆恒正和神外的几个专家讨论手术方案,敲门声响起,他便猜到是郭丹婷将顾晓晨带来了。
“进来。”
郭丹婷忙着将还穿着手术服的顾晓晨推了进来,喘着大气“顾、顾医生来了。”
陆恒点头,指了不远处的一个位置,示意顾晓晨坐下。
虽然一头雾水,但顾晓晨还是顺着陆恒的意坐下。
陆恒针对刚参与手术方案讨论的顾晓晨做了简单介绍,是基底动脉分叉部动脉瘤,大家一致的方向是夹闭,相对于保守的血管内治疗风险更大一些,可这个病患别无选择,因为瘤体面临破裂,而且很有可能合并,随时威胁生命安全,手术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基本情况讲完,陆恒说“目前比较困难的是入路选择,翼点还是颞下”
针对这点,陆恒也举棋不定。
顾晓晨反复琢磨病患的脑部ct,瘤体的位置有些微妙。如果在位于鞍背下方5以内,翼点入路毋庸置疑,510之间,颞下入路是首选。但瘤体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5上。导致翼点入路也不妥,颞下入路也不妥。成了个难题。
“顾医生,你认为呢”陆恒突然问顾晓晨。
顾晓晨拧紧秀眉,反复思量过后给出回答“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颞下入路。”
这是陆恒早已料到的结果“说说你的思路。”
“我观察过患者一周前与一周后的脑部ct,发现瘤体的位置有些微妙的变化,显然的,它正在往低处移动。而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根据预判,瘤体的位置会有些变化,即使没有,我依然选择颞下入路。”
陆恒不否定她的预判,蹙了蹙眉,大概是思考数秒“理由呢”
“丘脑穿支隐藏于瘤体后方,翼点入路通常观察不到,所以我选择颞下。”
对于她这样的思路,陆恒并不满意,又问“除此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