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新组成不到两天的班级里，她和季诚算得上是挺熟的了。
她见过季诚很多种面孔，像现在这样像只呆头鹅一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听到女孩子的轻笑声，季诚侧过脸。
别看小姑娘平时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胆子倒是挺大，偷笑他被抓包了，她一点儿也不掩饰，还往前凑了凑，弯着眼睛笑得亮晶晶的：“你睡醒啦？”
季诚被她的笑弄得怔了怔，回过神后，勾起唇角轻轻地“嗯”了声，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了下，起身走出了教室。
他去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额前和耳鬓的碎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去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
他坐下来，往薛卉那边看了眼，她正在写英语翻译。
她的字写得很漂亮，干净清秀，一行中文底下一行英文翻译，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都很好看。
季诚第一个单词就看不懂，问她：“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薛卉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哪个？”
季诚往她的作业本上指了指：“就这个，ad开头的。”
薛卉轻声说：“这个单词念advertisement，是个名词，意思是广告。”
她的发音很标准，念出来也很好听。
季诚往她那边靠了些：“刚才是你叫醒我的？”
薛卉轻轻地“啊”了声，点头：“是我。”
季诚笑着我：“叫我干什么？”
薛卉放下笔，把自己记作业的小本子拿出来给他，很严肃地说：“这是今天晚上的回家作业，刚才课代表们都写在黑板上，我想喊你起来抄一下的。既然你现在醒了，就快点抄吧，一会儿放学了，做值日的同学就要把黑板擦掉了。”
季诚垂眸看她的本子，抿着唇笑了：“怎么办，我从来没有抄过这种东西。”
薛卉愣了下：“啊？”
什么意思？
季诚说：“我的意思是，我长那么大，就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过书写过作业，所以这个玩意儿，我抄了也没用。”
薛卉：“……”
薛卉：“？”
她从来没见过把不做作业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薛卉摇了摇头：“不做作业不行，这样你的成绩是不会提高的。”
季诚诧异：“你这算不算在教育我？”
薛卉想了想，点头：“可以算吧。”
季诚和她开个玩笑，被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逗笑了：“小同桌，你现在虽然是我的班长，但是并不是我的老师啊，我写不写作业，好像不是你管的吧？”
他这么说，薛卉也没生气，掰着手指给他回忆：“昨天早上是你自己说你的成绩不太好的吧？”
季诚眉心跳了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薛卉继续说：“你还说你和我坐在一起，是为了取长补短，不拖班级后腿，不拉低平均分，也不让老师被其他班主任嘲笑——这些，都是你说的没错吧？”
季诚：“……”
“熊老师问你考不好怎么办的时候，你还很肯定地说了‘不会’两个字。如果我没理解错，就是说你考试一定会考好的，对吧？”
“……”
这些确实都是他亲口说的，季诚无力反驳，沉默片刻，慢慢地吐出一个“嗯”字。
“嗯就对了！”薛卉高兴地说，“所以为了帮助你实现这些愿望，我作为你的同桌，有必要监督你好好学习，还有认真写作业。”
薛卉把自己抄的作业本子翻开平铺在他的课桌上，“从今天开始，所有老师布置的作业你都要做。第一步，先把这些记下来，放学以后对照着一条条完成。”
季诚手抵着额头，抵着抵着就笑了出声。
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声音也有点儿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管过我。”
他在笑，可是语气听起来却不像那么回事儿。
薛卉隐约还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自嘲，她咬了咬唇，这些话她也是鼓足勇气才说的，难道是自己说得太重了伤到他的自尊心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你做不做嘛。”
“做，我做。”季诚重复了两遍，“只要是你让我做的，我都做。”
这话没法接了。
薛卉重新坐正，拿起笔继续写英语翻译题。
等她做完翻译，自习课也下课了，她往季诚那边看了眼，季诚果然已经把所有要回家完成的作业都抄下来了。
她想到数学课上他连例题都不会做，犹豫着问：“这些作业，你能独立完成吗？”
季诚毫不犹豫：“不能。”
侧头看见薛卉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又多加了一句，“我尽量。”
-
高二年级的作业明显比高一要多了很多，整个年级的作业几乎都是统一的，各科老师也是经过商量之后布置的，薛尧和薛卉也差不多。
平时两个人九点之前就能把所有作业都完成，现在也晚了将近一个小时。
薛卉写作业的时候很困，想着早点写完就早点上床睡觉。
谁知临睡前洗了个澡，躺床上时突然觉得精神了。
她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没什么睡意，索性开了灯，想拿手机搜几个英语新闻看。
都这么晚了，原一班的微信群还很热闹。大家都是第一天去新的班级上课，全都兴奋着呢，聊新同学的有，聊老师的也有，甚至白天发生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也要拿出来分享一下。
薛卉平时不怎么在群里说话，她随手滑了几下，就把群关掉了。
要退出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的新同桌。
这么晚了，不知道他的作业写完了没有？
薛卉迟疑片刻，找到和他的聊天框，刚想打字，手机震了震。
对面发来一张图片，隔了几秒又发过来一句话，三个字：【看不懂。】
薛卉点开图片，是一篇英语阅读。
这篇阅读难度挺大的，全篇都是专有名词，她刚才做的时候就费了不少时间。
薛卉把几个能回忆起来的词给他翻译了发过去，对面沉默半天，发来一个字：【哦。】
哦是什么意思？
薛卉不懂，想他正在做作业，她也没继续打扰他，关机睡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她很快地洗漱完毕，吃了早餐，然后和哥哥一起去上学。
早自习各科课代表在班级里收作业，走到薛卉这边的时候只往她旁边的位置看了一眼，都没说话，转身就走。
季诚一个早自习都没出现，一直到第二节课下课，他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两节课的任课老师看到他的座位空着，问了是谁坐在这里，听说季诚的名字，两位老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继续上课。
薛卉感受到老师们对季诚冷漠的态度，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第 34 章
第三节是语文课, 五班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大学刚毕业的女生, 特别爱笑, 性格也很温柔, 只昨天一堂课的时间, 就俘获了班里一大半学生的心。
她正在讲昨天没讲完的课文，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讲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这一句的时候, 教室的门忽然被人敲了几下。
语文老师停下来，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 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的季诚站在外面。
他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色看起来也很差，眼睛下面两片浓重的黑眼圈, 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书包只背了一个肩膀，另一边的背带垂直拖在身后，一起拖着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吊牌。
吊牌？
坐在前排的同学只愣了几秒，然后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情。据说季校霸在九中的这两年，从来没有背过书包上学, 经过他们昨天和前天的观察，发现这个传言并不假。
所以他的书包, 是新买的？
多了这层认识的同学们面面相觑, 甚至有点儿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门开了至少有半分钟，季诚才仿佛察觉到似的，抬头看了语文老师一眼，皱了皱眉, 一时竟想不起来她是教哪门课的。
语文老师对季诚不怎么熟，只是听办公室里的老师昨天有说起，他不是一个听话的学生。
语文老师朝他温柔地笑了笑：“怎么迟到了？”
季诚在敲门之前纠结了很久到底是走前门还是走后门，也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谁知这位老师非但没骂他，还对他笑。
季诚挠了挠头，嗓音有点儿哑：“我睡过头了，闹钟响了没听到。”
众人：“……”
他这句话说得不轻不响，正好能让班里的同学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微哑的嗓音配上他此刻的脸色和表情，还真的是想刚刚才起床的模样。
语文老师沉默几秒，就在众人都等着她发火的时候，她却“噗嗤”一声笑了：“所以你连头发也没梳就出门了，那你洗脸刷牙了吗？”
季诚：“……”
众人：“…………”
不愧是语文老师，很快就抓住了他回答里的重点，问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
片刻后，季诚摇头：“没有。”
这下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全都忍不住开始偷偷地笑。
是谁说季校霸不好相处啦，他现在这个迷迷糊糊又连撒谎都不会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同学们都笑了，语文老师反倒不笑了。
不过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平静地问：“为什么会睡过头，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季诚说：“没有。”
语文老师好奇：“通宵打游戏了？”
“不是。”季诚顿了下，“通宵写作业。”
通宵写作业，这个理由在迟到的学生里还是第一次见。
语文老师笑着问：“你们才开学第一天，有那么多作业要写吗？”
季诚还没回答，底下不知道哪个男生不怕死地说了句“没有”。
语文老师听到这个声音看向教室里：“你们昨晚作业都写到几点？”
有人说九点，有人说十点，还有人说七点半就完成了。
语文老师听了声音，那个说七点半就完成了的男生就是先前说没有的那个。
她点了男生站起来：“既然你完成得这么快，我昨天布置的作业，是把这篇课文背出来，你现在背一遍给我听。”
“……”
男生懵逼了。
他就是看不惯季诚留级了还那么拽，所以故意想让他在老师面前出洋相，谁知道他自己会被抽起来背诵课文。
别说背了，因为昨天没有语文的笔头作业，他昨天放学连语文书都没带回家。
男生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能背出一句文名和作者名。
语文老师也没见生气，转头对季诚说：“你来背一遍，背得出今天你迟到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但是如果你背不出，把这篇课文抄写十遍，放学前交给我，这个惩罚不过分吧？”
季诚复杂地看了语文老师一眼，说了句“不过分”。
语文老师让他进来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背诵这篇课文。
薛卉坐在下面，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
出于她对季诚的认识，她觉得季诚肯定是不会去背的，所以当季诚说出第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候，薛卉的眼睛都瞪直了。
她不确定的低头，对照着课本。
这篇课文并不长，总共也就两段，季诚只在第一段和第二段之间停顿了一下，其余的几乎一字不差。
别说薛卉了，其他所有的同学也都震惊了。
听完他背的，语文老师拍拍手：“背得很好，也很熟练，老师相信你昨晚回家是下了功夫的。去你的座位坐吧，以后上课尽量不要迟到。”
季诚第一次被老师夸奖，愣了一下，才点头说：“谢谢老师。”
他走下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座位旁边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季诚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他昨晚为了答应她的事情，写作业一直写到凌晨五点，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的他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时，窗外的天都已经亮了。
他原本想睡两个小时的，结果七点闹钟响了没听到，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半了。
要是放在以前，迟到就迟到吧，反正都一样挨骂，索性睡饱了再去。
但是今天，一想到他那个还热乎的小同桌，季诚就睡不着了。
从睁眼到离开家门，不超过三分钟的时间。
他本来挺烦躁的，然而现在看到小姑娘并没有半点讨厌他的意思，他忽然觉得昨晚通宵也值了。
季诚一坐下来，小姑娘就伸长小脑袋往他耳边凑：“你昨天真的通宵写作业了呀？”
耳边的嗓音软软的，季诚笑着看她一眼：“嗯。”
“你的课文背得比我还熟呢。”
薛卉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又有点儿心疼，“可是通宵对身体不好，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就问我好了，我可以教你的。”
季诚挑了挑眉：“真的？”
薛卉很认真地点头。
季诚轻笑。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他们两个在说悄悄话，之前被语文老师抽站起来的男生不服气了：“老师，他是留级的，早就学过一遍了，会背一点也不奇怪！”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没学过不会背就很正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