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朵正好踏上泥泞的小道,被苏云英这么一扑顿时脚下一滑歪了下去,带着苏云英倒在雨地里。
两人滚成一堆,背篓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见目的达成,苏云英一时也不管身上脏污了的衣裳,目光灼灼地搜寻着从背篓里洒出来落了一地东西,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看苏云朵护背篓护得那么紧还以为得了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不过如此,全都是垃圾货!
从背篓里掉出来的,虽然是这个时节极不容易找到的野菜,可是别说是这些野菜,就连那只苏云朵冒死爬到悬崖半空采到的南瓜,苏云英也是看不上的,更别说那些滚了一地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野果子。
时节已近深秋,野菜都老得吃不动了,那个南瓜都快成干了,能吃吗?!
苏家在葛山村虽还算不上什么大户,却因为出了个秀才,这些年在村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虽然也只是粗茶淡饭,不过这样的野菜和干瓜,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苏云英眼睛的。
满怀希望能够抢到好东西的苏云英,用她那双酷似她娘的小三角眼盯着地上这些快枯黄了的野菜还有摔成几瓣的半枯南瓜,仿佛要从中盯出花来一样,半晌才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又湿又脏,一张脸顿时气得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尔后“嗷”的一声再次扑向苏云朵。
此时的苏云朵正埋头捡拾被苏云英摔得七零八落的野菜蘑菇和野果,心里自然气得不行。
苏云朵真的很想放手与苏云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可是她有些担心这样一来的话会让人对她生出怀疑,毕竟分家之前的苏云朵可是个任由苏云英欺负的软包子。
再有那边破屋里隐约传过来的哭声,令苏云朵揪心不已,实在没有心情与苏云英多做纠缠。
她只想快快地捡起这些她翻山越岭好不容易采摘得来的野食,赶回家看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年幼的弟弟哭得如此凄惨让娘亲如此悲切。
希望爹爹没事,待渡过今晚,明日嘛……
想起怀里藏着的东西还有在半山腰放置的那几样东西,苏云朵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刚刚浮上小脸,身子就被人狠狠一撞飞了出去。
“碰”地一声,苏云朵再次倒在泥泞之中,手掌和额头同时着地,泥泞中的砂石磨破了苏云朵本就粗糙的掌心。
当她咬牙抬起头来,额头上有一缕温热顺着脸缓缓而下,她知道额头上又将多一道伤痕。
这已不是苏云英第一次欺负苏云朵,只是以前的那个苏云朵早在半个月前因苏云英母女的推搡,额头直接撞在一块尖石上流血不止魂归九天。
现在的苏云朵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在二十一世纪,苏云朵也叫云朵,只不过姓云单名一个朵字,是一个出生在南方某个小山村经过十数年寒窗苦读刚刚进入社会的护理科大学生。
让云朵觉得幸运的是,她接收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同时也让云朵郁闷不已,因为原主却是个整日被堂姐欺负被她奶和林伯母呼来喝去不知道反抗的软包子。
等云朵将脑海里的记忆全部理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去回去。
只是希望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无论云朵怎么想,最终还是清醒地认识到,再回现代绝无可能。
可是看看重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秀才爹,看看软弱可欺只知道抹泪与原来的苏云朵一样软包子而且身怀六甲的娘,再看看木呆呆的大弟弟和只知道牵着娘的衣角哇哇大哭的小弟弟,云朵真的很想一头撞死重新投胎。
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把她拉来这个压根就没听说过的时空也就算了,难道就不能给她富裕一点的家,就算要天降大任于她,给个和睦的家庭也不行吗?
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爷奶就在大伯母的哭闹下逼着重病无法起身的秀才爹带着一家五口离开苏家大院。
这可不是一般的分家,而是几乎净身扫地出门。
事由十分简单,理由却极其充分。
苏云朵的爹能够成为秀才,全都是爷奶和伯父伯母们的贡献,现在能让他们一家带着铺盖还有三十斤黑面离开,而且还言明以后都不再需要他们赡养老人,真正是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第4章 扫地出门
苏云朵真的要被爷奶这样的言论给气笑了。
苏云朵的爹苏诚志能够读书考秀才,自然是苏家供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不过通过搜寻原主的记忆,苏云朵更明白,当年若非大伯和二伯都不是读书科举的料,若非二伯父苏二志的大力推举,她爹大概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考秀才。
这让苏云朵的心里生出一丝诡异的想法,最终却被她暂时甩在了脑后。
有一点苏云朵还是十分自豪的,她的爹爹苏诚志真的是块读书的好料。
同时也让苏云朵为之叹息,苏诚志若非生为苏家子,以他的能耐又何至于只是秀才?!
因为家里要供两个哥哥读书,开始的时候苏家老两口并没有让他跟着读书,而在留在家里种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一个好二哥,下学以后不但抽空帮苏诚志干活,还私下教苏诚志识字。
苏云朵的这位二伯叫苏二志,是个看似性情温和却相当执拗的人,就是在这位二伯的坚持下,苏诚志才有了读书的机会,而有了读书机会的苏诚志十分珍惜读书的机会。
他读书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读书,只要家里有事,苏家那两老的首先就是将苏诚志招回来干活。
可就算如此,苏诚志也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考取了秀才功名,成了葛山村数十年以来唯一的秀才。
苏诚志读书天分如此之高,在一般人家必定会供他继续科举,可惜苏家并非一般人家。
在苏诚志考中秀才以后,就以家道贫寒不再支持苏诚志继续科举,而是让苏诚志在镇学堂当起了教书先生,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收入全部充公,甚至连其妻宁氏绣品赚的银子也一并归公。
苏诚志夫妻手上没有一文银钱,苏诚志就算有天大的抱负,也只得乖乖地当他的教书先生。
苏诚志给苏家带来的好处,自然不仅仅只是作为廪生的每月六斗廪米,还有在镇学堂教书的收入,更大的收益是苏家得以免除的赋税和徭役。
这次之所以被苏家扫地出门,一是苏家的长孙苏云英的哥哥今年十五岁的苏泽凡已经过了县试而且考试成绩相当不错,只要明年再过府试和院试,苏家又将出一个秀才。
只要苏泽凡考中秀才,苏诚志在苏家自然就可有可无了。
最重要当然是苏诚志的病情,因为苏诚志身上没有银子,就算生了病也无法去医馆看诊,这样拖了几日下来,一场小小的风寒就酿成了大病。
半个月前苏诚志被送回葛山村的时候,高烧咳血,已经奄奄一息,据说镇上的大夫都不愿意替他看诊,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说苏诚志得的是肺痨。
在这个医学极不发达的时代,别说是肺痨,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也能夺人性命。
既然已经看到了苏家的新希望,为了其他两房的生命安全,苏云朵的爷奶不过只是犹豫了片刻,就顺着小杨氏的哭闹,十分干脆地拒绝重病的苏诚志进门,当天就将苏诚志这一房五口扫地出门。
这些年苏家的财权都在苏云朵的奶奶杨氏手上,苏云朵的母亲宁氏空有一手好绣技,赚来的银子从来没有一文钱落在手里。
一直以来别说苏诚志教书的银子、过年过节学生给的孝敬、宁氏卖绣品的银子,就连宁家给苏云朵姐弟的压岁钱也全被搜刮一空。
现在苏诚志重病在身,这样被扫地出门,别说苏诚志没命活,连他们母子四人也无法过日子,于是苏云朵母女跪在两老面前苦苦哀求,希望能求得一些银钱给苏诚志看病,最终不但没能让求到银钱,原主苏云朵还命丧在苏云英母女之手。
当云朵在苏云朵这个身体里苏醒过来,看着紧闭的苏家大门,躺在木板上一脸死气的秀才爹,挺着大肚子扑在秀才爹身上嘤嘤哭泣的娘,还有两个跪在娘身边一个木然一个哭泣的弟弟,她是真的懵得不知所措。
云朵在现代的家虽然不算富裕,就算大伯母和堂姐有些私心,却依然是一个相当和睦的家庭,爷奶慈和,父母恩爱,弟妹懂事,突然间面对这样的一个场面,云朵真的想重新死一次。
更气的是,苏诚志的廪米并非按月领取,而是在年头一次性领了回来,在小杨氏的胡搅蛮缠之下,苏家那两老的居然想一两米面都不给。
村长柳东林实在看不过去,不得不亲自出面调解,最终爷奶才答应给了苏云朵一家五口一小袋不足三十斤黑面,并一处破院子。
爷奶给他们的破院子,因为长期无人居住显得格外破败不堪,又由于位于村头与村里人家格格不入显得离群索居。
苏云朵知道这处破院子之所以如此破败的原因,因为这里原来住的那一家人在一年之内病死的病死自杀的自杀,传言还闹鬼,于是村里人对此处敬而远之。
就这样一个被废弃了一年多的鬼屋,还是柳东林拿苏轩凡的科举说事才让小杨氏消停下来,爷奶不得不拿出五两银子买下来作为苏诚志这一房从苏家分家的全部资产。
眼见着苏诚志这一房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柳东林实在无法,只得派人给苏云朵的娘舅家送了信,苏云朵的大舅宁忠实得到消息连夜从黑水镇赶来葛山村又是送粮又是送钱,总算相帮着宁氏和云朵将家安顿了下来,要不然云朵真不知道自己一家这半个月能不能坚持下来。
宁氏娘家并不是林溪镇人,而是在距葛山村足有三十多里的黑水镇,一个离秀水县城只有七八里地的小镇。
宁家在黑水镇上开了个小杂货铺子,卖些宁忠平走南闯北带回来的杂货,日子比起葛山村大多数人家要好些,只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药罐子,实在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尽管宁家并不富裕,宁忠实还是特地给苏云朵家带来了三十斤糙米十斤玉米面,外加给苏诚志看病买药救命的五两银子,这对于宁家来说已是难得。
有了分家时爷奶不得不丢给他们的三十斤黑面,加上宁忠实送来的三十斤糙米十斤玉米面,家里一时半会倒也饿不死人,可是就算每日只吃两顿,每顿吃得都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面糊和糙米粥,家里的粮食也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减少。
这让苏云朵极为忧心,家里除了这些粮食,并无分文银钱。
为了救苏诚志的命,宁忠实送来的那五两银子全都被苏云朵买成了药。
第5章 小白花
苏云朵来这个空间这些日子,经过一番不动声色的观察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发现虽然刚刚过了灾年,这里的粮食价格并不算太高,可是看病抓药的价格却高得惊人。
这些日子为了救苏诚志的命,除了宁大舅的那五两银子,宁氏这些日子绣荷包帕子赚的钱也全都买成了药统统喝进苏诚志的肚子里。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一家五口只靠那点粮食如何过冬,更别说他们一家从苏家出来,爷奶连块菜地都没给,至于良田什么压根就没有!
因此就算一家子能够熬过了冬,如果不能治好苏诚志的病,只怕也只有等死的份。
苏云朵怎能眼睁睁地一家人饿死冻死,在认清再也回不去现代的事实以后,为了活命每天一早安顿好家里就背着背篓进山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宁氏虽然不放心苏云朵独自去山里,可是面对坚决的苏云朵,也只能揪着心千叮万嘱送苏云朵出门。
她自己则挺着个孕肚,既要照顾重病在床的苏诚志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子,好在八岁的长子苏泽轩已能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宁氏虽然柔弱却有一双巧手,正因为有她的一双巧手见缝插针地做些绣活,换些银两给苏诚志抓药,苏诚志也总算没有断了汤药。
也许是宁氏舍得砸钱上天看到了宁氏的痴心,也许苏诚志命不该绝,苏诚志的命不但吊住了还有了好转的迹象,一家人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
可是苏云朵知道,以苏诚志的病情,如果再不想办法给他用上好药吃点好的补补亏损的身子,要根本好转实在很难,就算苏云朵确定苏诚志此时所患之疾并非肺痨,可是这样拖下去转成肺痨也不一定。
肺痨也就是现代所说的肺结核,现代的医学都难以根治,更别说这个医学贫乏的年代,苏云朵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诚志死去,她无法想像一旦苏诚志去世宁氏会如何这个家又将如何,这也是苏云朵今天冒死进深山的重要原因。
好在苍天有眼,苏云朵第一次冒死进深山就让她找到了宝贝,背对着苏云英坐在泥地里的苏云朵暗自按了按胸口,庆幸自己没有将这个也许可以改变全家命运的宝贝放在背篓里而是贴身保存着,要不然百分百要落入苏云英的手中。
眼见着将她推倒在地还不解恨的苏云英,又蹦又跳地睬踏着她好不容易采摘回来的野菜,苏云朵是真的怒了。
现在的苏云朵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任由苏云英欺负而不敢吱声的人,现代的云朵虽然也是个性子温和,骨子里却是个恩怨分明的姑娘,更知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道理,自然无法容忍苏云英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苏云朵正准备从地上起来与苏云英理论,却在此时听到由远及近的牛车发出的吱呀声,苏云朵的眸底暗了暗,心里顿时有了更好的主意。
葛山村只有村长柳东林家才有牛车,这个时辰赶着牛车来村子的,多半是村长柳东林从外面回来。
苏云朵微微抬起眼皮寻声望去,果然有一辆牛车上慢悠悠地从远处过来,那车上坐着的可不正是柳东林夫妇,还有他们的老来子柳玉书。
原来柳东林今日一早带着婆娘魏氏去平水镇方村探望刚刚生了娃的闺女,因这胎终于生了个男娃子,两亲家都十分开心,午间就多喝了两盅,从闺女家出来本就晚了些,加之拐去林溪镇接明日正好休沐的柳玉书,于是回来就更晚了。
走到半路起了风又落了雨,牛车自然就赶得慢,眼见着天渐渐暗沉下来了,总算见到村口的老槐树了,一家三口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着越来越近的牛车,再冷冷看了眼背对着牛车正跳得欢实的苏云英,苏云朵眸底闪过一丝算计,且让她还是先做一朵柔软的小白花吧!
柳东林赶着牛车还没到村口,就听到老槐树下传过来一阵吵闹声。
“云英姐,别踩了,求你别再踩了!这可是我跑了许多山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野菜和野果。我爹娘和弟弟还等着这些野菜野果填肚子呢。”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不过就是些黄了枯了的野草和几个烂果子罢了,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居然敢不让我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