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吗?
否定圣杯,抛弃圣杯,甚至要摧毁圣杯。
至今为止几乎可以说是靠着圣杯生存下去的你,真的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明白。”我只是这样回答它,“但是,我还是要拒绝你。”
拒绝此世全部之恶的出生。
拒绝这一切的灾厄再度倾注到人们头上。
“这样啊,真遗憾。”黑影说,“我还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呢。”
——从那一天起,圣杯与我的魔力连接就被切断了。
lancer和berserker是利用圣杯战争而系统召唤出来的,他们的魔力供应大部分由圣杯供给,只有实体化相关的部分,是由我来提供。
而那些,有我贮藏的令咒的能量也足够了。更何况这具身体的魔力量虽然不如伊莉雅,但是在爱因兹贝伦的长期改造下,负担个把魔力放出也不是什么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失去了圣杯的供魔。
“……大概是踏上冬木的第二天吧。”我小声说。
埃尔梅罗二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新换了纱布的伤口。他的动作太轻了,完全感不到疼痛,只有细细密密的麻痒,他的手指最终停在绷带边缘,压出一小块惨白的印痕。
“你还有多长时间?”他问道。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想。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不是第一个问出这些问题的人。
上一个这样问我的人是伊莉雅。
在夕阳下的庭院里,没有什么表情地双手环胸靠在b叔身边的银发女孩,就像是不想看到我的脸一样别过头去。好一会儿,伊莉雅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还有多久?”
爱因兹贝伦魔术的继承人如是问道。
作为半个人造人,作为爱因兹贝伦一族精心培育的魔术师,伊莉雅斯菲尔不可能没有意识到我的情况。
我正在劣化。
对于伊莉雅斯菲尔和爱丽斯菲尔来说,随着圣杯化的程度而逐渐失去五感才是正常的。
因为她们是小圣杯,她们的转变是由人到器具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将逐渐失去人类的五感,人类的意识,以及人类的血肉之躯。
但是,我与她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我从一开始就是兵器。是爱因兹贝伦为了得到近乎英灵的战斗力而制造出来的投影容器。我的改造在伊莉雅之前很久就已经完成了。
我早就已经是人偶了。
被剥夺了人类的感官,也部分失去了人类的肉体,是全身70%的神经都被改造为魔术回路的战斗人偶。我是已经完成了的器具,是与圣杯相连的魔力窃取者与中转器。
——但是,运行人偶是需要魔力的。
大圣杯已经从叛徒那里收回了它的慷慨。
所以,我正在劣化。
恢复人的感知。
失去魔术回路。
恢复作为人类的肉体。
不再拥有卓越的战斗素质。
最先回到我这里的,是嗅觉。当我意识到,我可以闻到饭菜与可可的香味时,我就明白劣化已经开始了。
我正在逐渐变回人。
对于爱因兹贝伦的战斗人偶来说,这是无可救药、不容逆转的劣化。
根据劣化的速度,倒推出终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我很快便给出了我的回答。
无论是对伊莉雅斯菲尔,还是埃尔梅罗二世,那个答案都是一样的。
“大概在春天之前。”
我轻声说。
话音未落,埃尔梅罗二世抓着我的手就紧了紧。但我低头看去时,迎上的却是男人平静的目光。
“那么,明天我们去看海吧。”
他说。
“你最喜欢的大海。”
我微微张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
“好啊。”
我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将会去看海。
苍蓝的。一望无际的。遥远到仿佛只能在梦中回响的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想到的是蓝井エイル的《memoria》。
第276章 heaven's song.
就像约好的那样,我们第二天去看海。
卫宫士郎要继续之前被圣杯战争打断的打工与学业,所以没有和我们同去。只是,他还是非常贴心的为我们准备了便当,是放在保温盒里的三明治和装在保温瓶里的热蔬菜汤。就算是坐在十二月的海边品尝,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宜的食物。
由于埃尔梅罗二世坚决不肯再让我开车载他,我们只好像普通人一样坐大巴去海边,好在卫宫家距离海边也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远,短暂的旅程很快便抵达了终点。
泛着银色波光的未远川缓缓汇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冬木市作为一个港口城市,也承担着码头的职责。不过现在是冬季,货船并没有那么多。可以看到几艘航船停靠在码头边,海水缓缓冲刷着它们红色的船身。海鸥鸣叫着,飞过蔚蓝的天际。
绕过喧嚷的码头,穿过不息的人群,便走到了一处僻静的海岸边。现在正是冬季,理所当然不是旅游的时节,所以岸边也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学着爱丽斯菲尔的样子脱下鞋子,赤着脚踩进海水里,刚一落脚便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寒噤,像是被那刺骨的海水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哆哆嗦嗦地掏出纸巾去擦被冻得发红的双脚。
“呜哇啊啊啊……”我一边哆嗦一边将双脚再度塞回暖和的靴子里,牙齿还不住地打着冷战,“爱、爱丽真真真了不起……冬冬冬日光脚趟海水,这、这到底是什么猛、猛士啊……”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一般人是不会在大冬天光脚去踩海水的吧?”
埃尔梅罗二世来不及阻止我的胡来,只好头痛似的揉了揉额角。
“如、如果是我以前的身体的话,别别别说这点小事了,冬天下下下海我都可以游、游给你看哦!”
我抱着自己蹲下身,呼啦啦地对着鸡皮疙瘩乱跳的胳膊一通乱搓,试图找回点温暖来。见我这个样子,埃尔梅罗二世更加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解开自己的围巾把我包了个严严实实,连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也塞进围巾里面去,这才抓起最后的两小段围巾末梢给我打了个死结。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里光着腿穿靴子出门。”埃尔梅罗二世长长叹了口气,“你也是伊莉雅也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都特别耐冻吗?”
不,这是你日二次元jk美少女的特色。不瞒你说,我当年看凉宫春日的消失时候也被那些大冬天裹着围巾的美少女们一定要在呵气成霜的日子里光腿穿丝袜的精神震惊了。她们都不觉得冷吗!?
“这、这身是特别定制的魔术礼装。”终于找回点体温的我控制着不让舌头打结,“还是那种极地特供的,专门的对严寒礼装。”
没错啊!我穿的就是2.1咕哒子穿的那一身迦勒底特制对极地礼装!我原本非常信任这一身礼装的魔术效果的!想想看,那可是扛过了零下几十度严寒的冻土帝国俄罗斯的魔术礼装啊!!!
“………………”
然而从埃尔梅罗二世落在我裸露出来的大腿上的眼神,他大概觉得我脑子有病。
是啊,为什么要让女孩子在冰天雪地里面穿jk短裙呢,这是什么你日死宅对jk的执念吗?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满脑子都写着迷惑啊。
好在这个极·地·特·供·魔术礼装虽然外形很槽,但确实是有它独特的功效,我又打了几个哆嗦之后,总算是感觉到寒冷被屏蔽开来,暖意自然地流动起来,不多时便不再冷得发抖了。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试着将自己的双手从围巾里解放出来。
五分钟后——
“……请问你为什么要打个死结呢,老师?”
埃尔梅罗二世的目光飘向了别处:“……………………”
好吧,这个人大概不会打蝴蝶结。
我叹了口气,废了些力气才把自己从这条围巾里拆出来。不是我说,红大衣配黄围巾这是什么见鬼的审美,西红柿炒蛋吗?他之前那件黑外套配红围巾的审美就要好很多……不过算了。
我解开围巾,一半缠在自己脖子上,一半绕到他的身上。因为这条围巾并没有上海滩里的许文强戴的那条那么长,所以我们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得很近,近到身子都要靠在一起。我一手拉住围巾的末端,一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男人今天没有戴那双皮革手套,被海风吹得冰凉的手顿了顿,缓缓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肩并着肩,近乎偎依一般在海岸边行走着。海风从我们交缠的手指之间,从我们紧靠着的身体之间的缝隙间穿过,带来奇妙的触感,像是在催促着一次分离,又像是在劝诱着一个拥抱。在吹动着海波的风声之中,我一边眺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一边抬起手来,承接着自大海而来的风、自天空而来的光。
那样的冷,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遥远,那样的贴近。
好像怎么伸手也无法触及。好像伸出手去便会落在手中。
多么的不可思议。
在凛然的海风中,在无尽的潮声中,我想起了那些关于冬天的事,还有那些关于大海的事。
那是关于永远不会迎来春日的雪之城的事。
第一次的,在这样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时候,我忽然有了向某个人倾诉些什么的意愿。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为了一些人的愿望去践踏另一些人的愿望。为了实现伊莉雅斯菲尔的愿望,我终结了爱因兹贝伦的愿望。作为代价,我留在了那个地方,切实地将那个结果领受了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有差不多一半的人造人停止了自己的机能。”
那就是为了某些人的幸福,去摧毁另一些人的幸福的结果。作为机械般的人偶活下来的人造人们,在出生之前就已经领受了自己的使命的魔术道具们,在失去那个目标之后,很多都认为“无法实现目标的自己是无用的”,而主动停止了自身的机能。
对于那一半,我无可指责,却也无可挽回。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反复思考着,我真的可以教会那些孩子什么是幸福吗?真的可以让她们找到她们的‘自我’吗?将人偶变成人类……把匹诺曹变成人……真的是正确的吗?”
反反复复的,情不自禁的,每一天都这样诘问着自己。
但是,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留存下来了。
虽然有很多很多糟糕的事情,虽然到了最后也没有找出能够将她们的寿命延续下去的方法,虽然必须看着那些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偶一个一个死去,再亲手将她们一一埋葬……虽然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救下除了伊莉雅斯菲尔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造人。
但是,我还是可以说,我还是得到了某些东西。
“虽然她们不会原谅我……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摧毁了爱因兹贝伦的传承,我破灭了千年的悲愿,我夺走了这些人造人们的生存理由——这种事情,理所当然不会被她们原谅。这份罪责,我也会承担下来。
但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管怎么样,都有人获得了幸福——至少是我喜欢的人们获得了幸福。所以,那大概不是错误的事。”
——有许多人都在笑著。我认为,那一定不会错的。
我最喜欢的saber,月世界的亚瑟王,阿尔托莉雅的话语不经意浮上脑海。真是意外,我居然还把这句台词记得这样清晰。清晰到现在,我也终于理解了其中的真意。
是的。
那大概不是错误的事。
在那个城堡里面的回忆,并不全部都是痛苦的事情。世界对于这些初生的人造人们是无比新鲜的,虽然是永远彷徨、无尽循环的冬日,但是,也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可以去尝试。即使只是听着橙子讲外面的事情也让人感到愉快。更何况我们后来还重启了卫宫切嗣曾经留在爱因兹贝伦的电力与网络系统,不管是电视还是别的什么娱乐消遣,都一点一点填补了那些无聊的时光。
虽然不全是快乐的回忆,但是,我现在能够在责难的间隙,回想起一些愉快的事情了。
仿生人会不会梦见电子羊,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不清楚。
但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们,在她们死去之前的那短暂的时光里,至少曾经做了不被允许的梦。
至少,有一小部分的人,在这样短暂的时光中获得了幸福。
至少,伊莉雅斯菲尔对我露出的笑容,绝对不是虚假的。
至少,当我问起樱“你现在觉得幸福吗?”的时候,她能够对我说,“我很幸福”。
至少,凛不用再逼着自己为了魔术师的职责去杀死自己的妹妹,她也不用再远远眺望着弓道场一直忍耐,而是能亲自拥抱最重要的妹妹。
所以……
“我现在已经得到那个答案了。”我轻声说,“那不是错误的事。”
就算伤害了某些人也好。
就算无法让大家都获得幸福也好。
那也不是错误的事。至今为止我所走过的道路,即使不那么正确,即使不那么平坦,即使不那么完满,也绝对不是什么错误。
我不会再后悔,也不会再为之哀叹。
我已经可以这样想了。
而一直静静倾听的埃尔梅罗二世闻言,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
他说:“我也已经获得幸福了——即使只是这一瞬间。”
我仰起脸来看他,因为围巾缠得太紧,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无限靠近,近到呼吸相闻。我静静仰望着那双温柔的苍绿色眼瞳,那眼眸有如辽阔的海,无声地包容了那个渺小又苍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