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眼角一斜,冰冷余光看见扑来的国公夫人。他抱着韩嫣往旁边一挪,避开她。
汾阴公夫人扑了个空,差点栽倒,她指着孟庭目眦尽裂道:“你等着!我要你们夫妻给我儿偿命!”
“国公夫人最好问问曹元亮都做了什么!”
孟庭毫不畏惧,冰冷视线如利芒般射向国公夫人,宛如射进了她的脑仁,令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若不是顾及内子受惊,今日,本官就是踢死曹元亮,也不惧你汾阴公府!”
孟庭说罢,抱紧韩嫣,喊了声:“紫巧,走。”快步离去。
他自后头赶过来的宾客中穿过,看也不看他们,只将韩嫣搂得更紧,不让这些宾客看见韩嫣的神情模样。
适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猜到了。韩嫣不可避免的名声受损,孟庭又岂会留在这里掰扯什么,让所有人都看着他的嫣嫣发髻散乱衣冠不整?
她这会儿定是心有余悸的,能给她力量的,只有他的怀抱。所以他要将她护得牢牢的,离开这个地方。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安抚韩嫣更重要。
而孟庭心里,也从没有这般疯狂的,想要让汾阴公府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
紫巧推着轮椅跟上孟庭,一行三人从无数震惊的、疑问的、不解的目光中快速穿行而过,头也不回。
韩攸和邹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看见韩嫣受惊的样子,两人都急坏了,连忙簇拥上孟庭。
那厢,宾客们继续围到曹元亮身边,被曹元亮此刻的模样惊得都变了脸色。有些女宾还吓得蒙住眼睛。
血腥味和曹元亮身上的酒味混在一起,其中还夹杂了失禁后的骚味,刺鼻的散开。有人不禁退后,将口鼻也遮住,又不慎踩到韩嫣那支沾血的金簪。
大家都不傻,能看出曹元亮身上那些血迹,是被金簪扎出来的。虽说曹元亮和韩嫣的过节人尽皆知,但韩嫣为何要忽然拿簪子狂扎曹元亮?而本来坐轮椅的韩嫣,怎么脱离轮椅了?
只消稍微一想,众人就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看向曹元亮的眼神就变质了。
如不是曹元亮醉酒非礼韩嫣,还把人弄到地上意欲行不轨之事,韩嫣何至如此伤人?
那些震惊的、诧异的、同情的目光,纷纷都变成了责怪的、幸灾乐祸的、讽刺的味道。
更有人差点被曹元亮逗笑了。鬼迷心窍去欺负一个腿残的妇人,还被妇人给反杀成这样,真是又丢人又活该!
“太医!快传太医!”国公夫人早就六神无主了,孟庭一走,她就猛地反应过来,连连高呼。曹元亮可是她的独生子,是她的命.根子!
她心疼的要崩溃了,搂着地上的曹元亮哭喊:“我苦命的儿!”
汾阴公亦是怒极,瞪着孟庭远去的眼神杀气毕露。
“爹、娘……”
曹元亮从被孟庭踹了一脚开始,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此刻五脏六腑都在痛,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拆过又重组在一起似的,处处疼痛。
他奄奄一息的在侯夫人怀中喘着粗气,唇角还挂着血,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上多处疼痛齐齐折磨着他,都要分不清哪里更疼了。
曹元亮看到远处孟庭抱走韩嫣的背影,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就、怎么就做出……
都怪韩嫣!都怪她那么祸水,诱得他昏了头!
韩嫣真是他这辈子的灾星!
曹元亮怒极想动,可一挣扎,竟牵动到某个隐秘之处的伤痛。他不由得痛呼一声,双手不由自主捂住。这才发觉,原来那里也被韩嫣扎伤了,此刻痛楚滚滚袭来,尖锐的痛觉一路向上传入脑仁,痛得他已是汗湿的额角再度流出冷汗。
而汾阴公和国公夫人,一看曹元亮此时双手的姿态,顿时大骇,如坠冰潭。
国公夫人无法接受,惊怒交加,险些要晕过去。韩嫣那个贱妇,竟然敢伤了他儿子的……!
曹元亮捂着打滚,众宾客也都看到了,一时眼神都变得更加古怪。有人差点不厚道的笑出来,幸亏在声音出口的前一刻,把嘴给捂住了。
有人却是毫不畏惧的说出口:“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亏大发了。”
今晚出了这样的事,百日宴也进行不下去了。
已经回宫的祁临帝知晓这件事后,十分不悦,既是怒曹元亮居然敢在宴会期间非礼上司的夫人;也怒孟庭当着众人的面把曹元亮踢得半死不活。
汾阴公夫人,那就是个儿子大过天的妇人。她为了给儿子讨公道,必定要闹到庄敏翁主和崇静大长公主那里,让两位皇室前辈来求祁临帝惩治孟庭。
祁临帝必然要两头为难。
但祁临帝纵然心情不郁,还是特意拨了太医院院首杜太医,去给曹元亮急救。
祁临帝还特意准许汾阴公一家留在宫中,指定他们去了一座宫殿,安置曹元亮,由杜太医诊治。
宫殿内,曹元亮已经被扒掉衣服,放在病榻上了。
他身上,一个个血洞和一处处淤伤,千疮百孔,好不凄惨。
那些血洞,都是被簪子扎出来的,深深浅浅,冒着血丝,还有些泛开了紫色。那些淤伤,也是青的青紫的紫。孟庭那几脚用了好大的力气,连杜太医看着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所幸曹元亮受这种伤是死不了的,只是一张脸还能看,其他地方实在惨不忍睹。
而最让汾阴公夫人牵肠挂肚的,就是曹元亮那块儿的伤情。就连韩嫣在狂扎曹元亮时,都不知道有一簪扎到了那里去。
韩茹远远的站在后方,汾阴公顾忌她怀孕,不让她靠近曹元亮,免得被曹元亮的惨状惊了胎气。
韩茹只看到杜太医围着曹元亮忙来忙去,汾阴公夫妇两个心急如焚。那素来刻薄持重的国公夫人,眼下哭得涕泗横流。汾阴公整张脸都是黑的,额角不断的青筋绷着。
曹元亮的痛苦呻.吟,也不断钻入韩茹耳朵里。韩茹发现,她竟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曹元亮一次次的给她失望,后来又背叛她,打得她遍体鳞伤再给她甜枣吃,自以为这样的就能哄得她心甘情愿。殊不知她对曹元亮的情感,已经消磨殆尽。现在她不过是谋求荣华富贵,才和曹元亮做戏罢了。
事实证明,这贱男人死性不改,还想染指韩嫣。被韩嫣给扎成这样,自作自受!
唯一让韩茹遗憾的就是,韩嫣竟然没被占到便宜。就该让那贱人被这贱男污了身子,再扎他一身洞才好!
韩茹正想着,听见国公夫人问杜太医:“杜大人,我儿他到底怎么样?尤其是他那儿……”
杜太医叹了口气,露出沉重的表情,显然这是汾阴公夫妇最不能接受的。
“曹世子身上受得伤倒是没什么,好好服药养着,过段日子就好了。只是那儿扎得有些深,往后都不能再……还请国公爷和夫人,节哀顺变。”
国公夫人犹然不能置信,扯着杜太医的衣领喝道:“不可能!我儿不会废的!杜大人一定要治好我儿!一定要治好他!”
汾阴公沉重的拉开国公夫人,杜太医赶紧理了理衣衫,低头道:“国公夫人请节哀,不是微臣不尽力,的确是药石罔顾。”
这下,国公夫人掩面痛呼一声,跌坐回椅子上,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崩了。
床上的曹元亮更是无法接受,哀嚎起来。
只有韩茹,依旧是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萌生出一丝庆幸来。
曹元亮废了,再也无法碰女人了。那自己肚子里的不管是圆是扁,都将是汾阴公府唯一的嫡孙。
再也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她也不必再伺候曹元亮那个窝囊废。
可这时,韩茹听见杜太医又道:“倒是,微臣方才在替曹世子查看时,有点儿别的发现,不知当讲不当讲……”
汾阴公消沉道:“讲吧。”
不知怎的,看着杜太医那仿佛是难以启齿的模样,韩茹心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不祥。
只听杜太医道:“微臣发现,曹世子他之前虽然功能无碍,但是天生……阳.元浓度过于稀疏。所以,微臣敢以太医院院首之位担保,曹世子他,”看向韩茹,“无法致女子有孕。”
第138章 韩茹被休
霎时间,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在韩茹身上。
韩茹先是一怔,接着待意识到杜太医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她顿时面无人色。
韩茹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曹牧……
“贱妇!”
啪的一巴掌, 狠狠抽在韩嫣脸上, 打得韩茹双耳嗡鸣眼冒金星。
汾阴公夫人本就被曹元亮的惨状弄得失魂落魄, 再听杜太医的话, 几乎是半辈子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冲上来,使出最大的力气, 劈在韩茹脸上。
韩茹被打得踉跄坐地, 一抬头,又被国公夫人提起衣领, 照着脸上狠狠的打。
国公夫人发狂了般的,恨不得打死韩茹。
这个贱妇,和她那丫鬟绿浓一样,主仆两个都是贱妇!
韩茹被打得不断挣扎喊叫,奈何力气不如国公夫人。
汾阴公仍旧不愿相信,咬牙切齿问杜太医:“此话当真?”
“微臣如何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杜太医是什么人?太医院院首。他正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这么说。
听了杜太医的话, 国公夫人打得更狠。韩茹一个劲儿的喊叫求饶, 汾阴公听在耳中, 也是越发愤怒。
场面十分混乱,花瓶砸碎, 琉璃盏倒地。韩茹被国公夫人追着往死里打。
打着打着, 韩茹忽然就面目惨白, 捂着肚子叫道:“疼……疼……!”
汾阴公气得一拳头砸在旁边柱子上,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一连串事?!
国公夫人一脚踹在韩茹肚子上,怒声叱骂:“贱妇!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原以为你洗心革面,原来竟背着我儿勾三搭四,还妄图拿个野种来乱国公府的血脉!我今天就踢掉你肚子里这野种!”
国公夫人拳打脚踢,韩茹护着脸又护着肚子,狼狈不堪。
汾阴公的拳头还贴在柱子上,从拳头到肩头都在颤抖。
杜太医摇了摇头,发出声同情的叹息。
最受伤的曹元亮,只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他撑起身子,望向呼救的韩茹,撕心裂肺的低吼:“茹儿,你怎能……”
原来茹儿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原来他根本就是不育的体质!
绿浓背叛他,茹儿也背叛他,他捧在掌心宠爱的两个女人,都背着他怀了别人的孩子,还骗他当爹。
他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下他要怎么在京城继续做官!所有同僚都会把他里里外外笑个彻底。
完了,他完了!
只觉得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雨点子,狠狠抽在他千疮百孔的身上,伤处被扯得更痛了。
那些白花花的雨点子在击打过他后,飞散成绿油油的水雾,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了严实,让他被罩在这片茫茫翠绿里,怎么也洗不干净自己。
曹元亮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渐渐变成了绿色,他在无比的耻辱和痛苦中,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杜太医瞧到这一幕,赶紧喊着“曹世子”,扑到榻边。
整个场面,比京城最大的菜市场还混乱。
叱骂声、惨叫声、呼喊声,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些,远去的孟庭和韩嫣都未曾听见。
孟庭和韩嫣此时正在回府的路上。
韩攸和邹氏已经先行被孟庭稳住,孟庭让他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孟府探望韩嫣。
目下,孟庭搂着韩嫣,两人坐在马车里。
韩嫣靠在孟庭怀中,双手被他握在手里。孟庭不间断的吻着韩嫣的发,吻着她的额头、她的鼻梁,安抚她的情绪。
毕竟经历过齐王之死时的惊恐,韩嫣的心理承受力有所提高,今晚,她没有哭。
马车行驶了一阵子,韩嫣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依偎着孟庭,听着他令人安心的心跳声,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孟庭听着,甚为揪心。
他的嫣嫣很勇敢,拼尽了全部的气力,不要命的反杀。
在那种情况下,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使然,嫣嫣若是稍有松懈,就可能被曹元亮制住。
想到曹元亮,孟庭胸中泛上一股嗜杀的血腥气。
若真让曹元亮得逞,他定会当场杀了曹元亮。也庆幸嫣嫣没有被占到便宜,否则的话,自己一辈子都将愧对她。
回到家中,孟庭抱着韩嫣去浴室,亲自给韩嫣洗个了澡。
随后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孟庭又喊郎中过来,确认韩嫣的腿骨没有被影响,孟庭这才算松了口气。
天色已晚,孟庭搂着韩嫣就寝。
韩嫣紧紧贴着孟庭,不舍的蹭了蹭,说道:“多亏了紫巧帮我撞倒曹元亮,又喊了人来,不然的话……”
孟庭抚了抚韩嫣,同时吻了吻她的唇,没让她再说下去。
紫巧忠心护主,孟庭自是会重赏她。
韩嫣的手在被子下寻了孟庭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脸上有些愁容,嘟了嘟嘴道:“孟郎,我把曹元亮扎成那样,你又踹了他半天,虽然他活该!但是,圣上会不会惩罚你?”
韩嫣真的很担心孟庭。
孟庭心里一暖又一酸,只觉得他的嫣嫣今晚这样受惊,还在为他考虑,这让他更难过事发的时候自己怎么就不在嫣嫣身边。
孟庭沉声道:“无妨,有什么事我顶着。”
不管祁临帝会如何问罪他,他都不惧。
韩嫣闭了闭眼,又从孟庭那儿汲取温度,贴得他更紧了。
彼此沉默了会儿,孟庭道:“我想让汾阴公府在最短的时间消失。”
韩嫣微震,睁眼看他。她能听出孟庭语调中从未有过的狠绝杀意,一如她能清楚的看见,黑暗中他的一双眼有多亮而深邃,瞳心深处又是怎样的决绝。
但是韩嫣却说:“孟郎,你别急。”
他们两人从来就不想放过汾阴公府,孟庭也已经将汾阴公涉嫌破坏赈灾物资的事,都告诉祁临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