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向她……求亲?
蓦然的不知所措席卷上韩茵的心。从尹词为了她而闯入黎府开始,她就处于震惊之中。
这些天青杏和她说,尹词暗恋她如狂,韩茵更是不敢相信。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个卑贱的伯府庶女,连向嫣姐姐承认喜欢尹词都不敢,也一直觉得尹词不会将她当回事。
原来她都错了。
原来尹词也在暗恋她,他也因为自卑的性格,没有对她表露心意。
如今,深藏在心中之人主动开口,向她求亲,这对韩茵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美梦。
可是……
她控制不住的想到黎睿,想到和那个人皮恶魔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黎睿总是一遍遍的抚摸她的脸,总是让她脱光了衣服,接受他那检视牲口般待价而沽的眼神。
“尹公子,我……不能。”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我已经……已经不是清白的女儿家了,我被黎睿看遍了全身。江平伯府也已经不存,现在的我只是个平民人家里失了清白的庶女。我……我配不上公子你……”
话语到后面渐成哭腔,韩茵紧捏着袖口的手心里已出了汗。
不想这只手被尹词掰开,握在手里。韩茵对上他的眼,他说:“是我令你受到伤害,是我窝囊,你才会有此经历。我追悔莫及,也不会再那样了。”
“可是我不清白……”
“没有的事。”尹词深吸一口气,“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仙子。从你救我开始,就再不会变。”
韩茵嘴唇轻颤,不知所措的嗡着。尹词紧一紧她的手,坚决道:“我想用余生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更想对你好。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
韩茵举棋不定,而尹词不语,只是更加抓紧她的手。
韩茵思绪太乱,唯有闭上眼询问自己的内心:
她和尹词已经错过一次,还想错过第二次吗?
答案当然是不想的。
他的自卑,她的怯懦,让他们这般艰难的才重新聚在一起。黎家的事既是她痛苦的经历,也是对两人血淋淋的教训。
如今尹词克服了自我,昂首挺胸的面对她;她在开口要和黎睿和离时,也分明是汲取了尹词给她的勇气。
那么现在,她怎能又失去勇气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不清不白,韩家又没落至此,便总觉得是辱没了尹词。
她不忍辱没尹词。
韩茵戚戚叹了口气,睁开眼。
“尹公子,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
尹词紧绷的心在这一刻稍有舒缓,她终究是松口了。他知道韩茵的心理障碍,以她的性格,愿意松口便已然是使出了勇气。
“好。”尹词道。
他给她时间。并且,在她没有下定决心的这段时间里,他会多陪伴她、追求她。
第147章 他放不下我
时间悄然过去。
酷暑溜走, 天气转凉,秋季这个属于京城最好的季节到了。
这段日子里, 郎中来孟府来得更勤快了。一则是给刘氏看心疾的,二则是给韩嫣看腿的。
刘氏的心疾已经愈合大半,这对孟府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韩嫣的腿也恢复得很好,郎中笑眯眯告诉韩嫣,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新晋的贴身丫鬟圆圆和小莲, 把韩嫣照顾得很好。韩嫣总让她们推她到书房去,她陪着孟庭一起看书。
孟庭在书桌前看书, 韩嫣则在书架下。
罗列书架的屋子被孟庭整个铺了软软的毯子, 韩嫣直接坐在软毯上,或趴或躺, 手持孟庭的诗集阅读。
孟庭的诗写得特别符合韩嫣的喜好, 她经常就看入神了,不知不觉跟着吟诵出来。
孟庭在书桌前听到韩嫣的声音,偏头朝她那边看一眼, 唇角勾勒岁月静好的笑。
当然把韩嫣一人留在毯子上,孟庭也会不放心。他时不时起身进去看一眼,然后当瞧见韩嫣躺在那里读诗时,他便会语重心长的告诫她:“注意眼睛。”
韩嫣:“……哦。”换个趴的姿势, 继续读诗。
这日,孟庭事先雇佣的那些女死士, 就是潜入汾阴侯府当丫鬟的那些人, 溜出一个来见孟庭了。
孟庭让这几个女死士混进汾阴侯府, 就是为了挖汾阴侯夫妻这些年做过的腌脏事。
这些女死士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全都顺利进府了。今天,一个人过来找孟庭,便是将她们这些天先挖到的一些事告诉孟庭的。
不愧是做死士的人,她们递交给孟庭的资料很全面。写明了汾阴侯夫妻这些年做过什么坏事,涉及的受害人是哪些、人证是哪些、封口费多少,一一明了。
孟庭挥退这名女死士,他拿着这些资料,去了书房。
孟庭仔细查阅这些资料,并铺纸研墨,提笔做了记录和整理。
女死士们提供上来的这些罪行,都不算多严重,大多都是打人的、圈地的,很多都和苦主私了了。孟庭从头看到尾,没有涉及到人命的事项。
孟庭仔细的分析了一番,不够,还不够。单凭这些,无法完全扳倒汾阴侯府。
不过没关系,那些女死士们还会继续潜伏在汾阴侯府,继续挖掘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亦或许有被汾阴侯府藏得深的大罪,他会拭目以待。
没过几天,皇宫里传来一道噩耗。
崇静大长公主殡天。
崇静大长公主上个月就已经不行了,皇宫也早就提前为她准备后事。此番她一死,最受影响的就是汾阴侯府。汾阴侯府若是再犯什么事,没有崇静大长公主给求情,单凭大长公主的女儿庄敏翁主求情,没那么重的分量。
……
就在韩嫣的腿渐渐痊愈的时候,韩家,越发的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的原因是,黎家遣人将韩茵之前的嫁妆送了回来,并要求韩敬返还黎家的聘礼。
韩敬对此郁闷的几乎要晕过去。
黎府给的聘礼价值连城,可比他配给韩茵的嫁妆要值钱不少。韩家收到聘礼后,很是挥霍了一阵,现在哪还能凑够当初聘礼的数额?
祸不单行的是,韩家还欠着韩嫣两百两黄金呢,如今虽说砸锅卖铁的筹集了一些,但还是有资金缺口。现在黎家又找来,两笔负债都压在韩敬身上,韩敬就像个热锅里的蚂蚁那般,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钱凑不齐,融乐堂里董太君所需的药材还在花着真金白银,再这么下去,韩家就得变卖房产了!这样一家人还怎么活?
眼看着无路可走,韩敬硬着头皮去找韩攸借钱。
然则韩敬还没见到韩攸的面,就被邹氏命令桂妈妈用笤帚扫出去了。
韩敬急的团团转。
韩芳将这些看在眼里,每天都去茹蕙院,添油加醋的告诉韩茹。
韩芳说:“爹已经无路可走了,大姐姐想过没有,若是这时候来一个又老又丑却有钱的商户,说要求娶大姐姐做继室甚至侧室,爹一定会把大姐姐立刻嫁过去换钱的。至于妹妹们就更身不由己了,听说爹已经为三妹妹和四妹妹找了类似的婆家。三妹妹和四妹妹都闹着要上吊呢。”
韩芳还说:“妹妹们本是庶出,生而低贱,若是嫁得不好也怨不得谁。可大姐姐却是尊贵的嫡长女,怎么能落到这般地步?像二堂姐那样的货色,都能飞上枝头。大姐姐,是二堂姐抢走了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呢。”
韩芳日复一日的说着,这些话就像是鬼魅的诱导,日复一日的缠绕着韩茹,越缠越紧。韩茹白天、黑夜、醒着、梦着,这些话无孔不入的缭绕在她脑海里,铺天盖地。
一个人被锁在屋子里这么久,早就扭曲了。这些话更在扭曲的心里发酵,最后就像是助燃的酒水那样,催化出一股极致的疯狂。
韩茹心中更生了一道疯狂的念头,她甚至不想去思考这念头太过危险,她只是疯狂的想要如此行动。
韩茹隔着窗子,低低对韩芳说:“你去告诉爹,我想通了,让他放我出去。”
听着韩茹声音里压抑的那种疯狂,韩芳暗自勾了勾唇。
她终于把韩茹挑唆疯了,就让韩茹去和韩嫣狠狠的掐吧!
于是韩芳乖顺的道:“大姐姐再耐心等等,妹妹这就去和爹说。”
没过两天,韩敬松口。韩茹如愿以偿的走出茹蕙院。
走出茹蕙院的韩茹,见府中无比萧条的景象,有些吃惊。
府里砸锅卖铁,当真是把能卖钱的全都卖了!
韩茹撞见了花容,见花容穿得那么朴素,连发饰都没了,韩茹更是吃惊,心里那道念头也更疯狂。
花容两个月没见到韩茹,想念得不行,她拉着韩茹进屋说话。
“茹儿,你可算出来了。”
母女两个在榻上坐下,从前她们都坐蜀锦套棉花的软垫。现在,连软垫都被卖了,只能坐在硬邦邦的床褥上。
韩茹拉着花容的手说:“娘,我不想嫁给那些低贱的商贾!”
花容面有愁容:“茹儿……”
韩茹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娘,你帮我一回,给我点儿钱!我还没死呢,谁说我就爬不起来?你给我点儿钱!”
“茹儿,你想做什么?”花容觉得不对,“老爷好不容易放你出来,你可不要再惹事了,稍微收敛着些,才能有机会翻身。”
韩茹狠声道:“给我十两银子,我就有翻身的机会了!娘,你帮帮我,难道你要我继续枯等在家里,然后哪天就被爹嫁给低贱的商贾吗?”
花容姣好的面目笼罩上影翳,低低喃喃:“茹儿,不是娘不帮你。家中负债累累,欠了黎家的和嫣儿的都还不起,我把头饰都卖了。没有办法拿出十两银子。”
韩茹不相信:“这么大个江平伯府,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花容叹了口气:“茹儿,已经没有江平伯府了。自从三房分出去,我们实际便在坐吃山空,现在更是到了几乎要变卖房产的地步。”
“那爹也没有去求三叔父帮忙?!”
“老爷去求了,但是还没见到三叔的面,就被桂妈妈赶出来了。”
韩茹气的脸色黑沉:“一个下贱的奴才,都敢蹬鼻子上眼!”
花容无奈道:“茹儿,如今的我们和普通百姓是一样的。桂妈妈身为善金局将作监府里的得脸下人,当然也就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
韩茹咬牙切齿道:“我要钱!只要有十两银子,我就能翻身!我必须要弄到钱。”
“茹儿,你到底想做什么?”花容更觉得不放心。
“娘不用知道。”韩茹道,“只要想办法弄到十两银子就好了,娘,求求你想想办法帮我!我真不想嫁给又老又丑的低贱商户!”
花容沉默下来,过了会儿,她脸上的愁容渐渐变成冰凉的柔和,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带着你去求三叔借钱,不让邹氏知道。”
韩茹灵机一动:“娘,你的意思是,我们在三叔父下朝回来的路上拦他轿子?”
花容颔首:“嗯。”
韩茹忧心道:“可是三叔父会借钱给我吗?”韩攸近来对大房的态度强硬了很多,这一点韩茹也有感受。
花容柔声曼语:“试试就知道了,你三叔父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我,怕也不是一个分家就能彻底放下的。”
韩茹听了这话一怔:“娘,你说什么——”陡然目瞪口呆:“你说三叔父放不下你?”
花容柔和的呢喃:“要不你以为,他先前为什么总养着我们?他是不愿意见我过苦日子。近来他闹分家,大约是被邹氏逼得没办法,总也要照顾妻女的感受。不过,对男人来说,主动倒贴上来的女人,又如何比得过求之不得的他人之妻呢?”
韩茹呆如木鸡,陡然就脸色无比扭曲阴沉。
既然如此,她就一定要从韩攸手里要到钱!
后头只要她借着钱成功翻身,定能让韩嫣膈应一辈子。
韩茹无声啐了一口:贱人,走着瞧!
……
当韩攸在街道上被人拦住轿子时,还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
一掀开轿帘,就看见花容和韩茹跪在跟前。
韩攸怔住。
“三叔!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了……”
花容素面朝天,从上到下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发饰全无。她像是一团随时会散去的雾气般,哭得梨花带雨。
“大嫂,这……!”韩攸一个回神,忙道:“大嫂、茹丫头,你们先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花容摇头哭泣,她摇头时,脸上的泪滴直往下掉,无比的可怜。
她以袖拭泪:“三叔,你看我身上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还是还不上府里的外债。我知道我不该来求三叔的,这都是我们自作自受。可是茹儿要被老爷卖出去换钱了,我这心跟搅碎了一样。我不求三叔原谅茹儿曾经的所作所为,只求三叔能看在到底是一家人的份上,给茹儿十两银子,让她能去别处安身……”
韩茹也跟着哭道:“三叔父我错了!我都错了!可我不想死,更不想生不如死啊!三叔父,求求您给我点儿钱,从小您就是疼我的呀!”
“这、这……哎呀,你们这是……”韩攸一时不知怎么办。
两个女人当街就这么哭,哭得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了,还吸引了一群围观的路人。
围观路人虽知道韩敬一家自作自受,可是,瞧着两个美人卑微泣泪,还是会有点不忍心。
更莫提花容的外表就是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花,柔柔弱弱,最是能激起男人的同情心和保护欲,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韩茹女承母业,做出和花容一样的姿态也易如反掌。
一时竟有人忍不住插嘴:“韩大人,看这娘俩也怪可怜的,好歹曾是一家人,也别做得太绝情。”
接着就有人斥责他:“她们这是活该,有什么好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