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妍从来不知道除了阴癸派的天魔音,天底下还有更厉害的音攻之术。慈航静斋虽然也善此道,可慈航静斋的琴只修行,主剑法,琴道真用于战斗却是不如阴癸派的天魔音的。
祝玉妍的天魔舞不停,石慧的笛声也不歇。看似跳舞比吹笛子吃力,只是于祝玉妍和石慧却又并非如此。因着天魔舞不是一般的舞,而石慧亦非以常法吹奏曲子,两人看似一人跳舞一人吹笛,实际上却是炫技加上内力比拼。
然而祝玉妍的舞姿已经放慢了节奏,石慧的笛声却反而高了几分,她的内力源源不断,仿若取之不尽。这是破碎虚空层次该有的修为,反而言之,便是渡过内力消耗的难题,距离破碎虚空便不远矣。
《战神图录》被誉为天下第一奇书,暗藏破碎虚空的秘密。它的四十九副浮雕图讲述的武学至理可以运用在任何武功招式上,无论用刀用剑甚至是用拳的都可以。修炼此功法者,可吸收天地万物精华为自身的内力,最后达至阴阳互易、循环不息,内力无边无际。至阳和至阴的圆满结合,就是《战神图录》最终极的功法。
大道三千,早在得到《战神图录》之前,石慧已经完成了至阳至阴之力的融合,可辨天地间灵力、仙力甚至神力以之修炼,与化天地万物精华为己用亦是异曲同工。阴后若与她拼内力,倒是有些蚍蜉撼大树之感。
只有把《天魔策》十卷集齐,始有可能进窥魔道之极,有机会修成最高的道心种魔大法。祝玉妍虽然掌握了《天魔策》精华的部分《天魔大法》,可她年轻时被石之轩破了处子之身,连《天魔大法》第十八重境界都无法修炼,就遑论其他了。
不管阴后在魔门和江湖地位如何崇高,至少此时此刻阴后并未摸到大道的边缘。
笛声终于停了,祝玉妍盘腿坐下,仰望天空,日正当空,不过过去小半个时辰,只她却觉得已经过了许久。石慧曾创音攻之术清音,传授弟子艳无忧,艳无忧凭此技立足江湖。
今她以清音吹奏笛子不仅是奏响笛子,还以内力压制祝玉妍的天魔舞,祝玉妍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耗去大半内力,甚至不敢停下来。因为她一旦停了,对方的笛声不停,原本压制她的笛音便可瞬间重伤她。
魔门之人本不该瞻前顾后,《天魔策》于他们又有着不同一般的诱惑力。祝玉妍忍了那么多年没有出手,不过是顾忌石慧的手段罢了。当日石慧进入阴癸派,带走她选中的弟子,废去所有留在门中的弟子,祝玉妍的愤怒是不必说的。
只若是当日,石慧屠尽了阴癸派弟子,祝玉妍或许会立即带着魔门高手追杀。然石慧偏偏不杀人,只是废了所有人的武功。对于魔门之人而言,杀人不算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是熟手。可是这种废而不杀的手段比之杀人更震慑人心。
习惯了力量的人,如何能够忍受失去力量的日子?他们追寻《天魔策》,所为的不就是力量吗?因为忌惮对方的武功、手段,更怕被其他魔门弟子和慈航静斋跟在后面捡便宜,祝玉妍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邪王石之轩、阴后祝玉妍,慈航静斋梵清惠,每个人都在等,等其中一人忍不住先出手,直到有了赵德言这个过河卒子。
石慧这阳谋谋的光明正大,甚至没有瞒着邪王和阴后的意思。赵德言既然要出手,便也瞒不住他与石慧之间的交易。若石慧要的是魔门八大高手的头颅,那以阴癸派弟子换取其中一卷的话语显然已经将主要矛头指向了祝玉妍。
如今石慧又往西行,祝玉妍便坐不住了,方有了今日这一场比斗。祝玉妍微微平复气息,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下面街道上时有人往来,石慧站在这里吹了许久的笛子,却丝毫没有发现她们站在屋顶上,一切仿佛就是只在他们之间发生的哑剧。
“阴后的舞跳得极好,吾很欢心!”石慧负手而立道,“吾听过阴后之名久已,今日方得相见,不如就送你一个愿望吧!”
祝玉妍咯咯笑道:“夫人要允妾身愿望,难道我要《天魔策》也可以么?”
“《天魔策》不过是本书罢了,哪里配得上吾许阴后的愿望。”
石慧足下一点,轻飘飘到了祝玉妍身侧,祝玉妍内力失去了大半,石慧却内力充沛,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然祝玉妍只是在石慧初靠近时,身体略一僵,却很快放松了下来。
“这会儿,阴癸派的高手怕是就散在街道各处,若是吾此刻杀你,魔门的高手也会一起出手,击杀孩子们。哪怕吾之武功再高,也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救下五人。”石慧微笑道,“你很聪明,也摸到了脉门,只是你要更聪明一点,千万不要让他们妄动才好。你要知道吾如今肯与你们慢慢耍,是心有所忌。你也是个母亲,想必知道有人伤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心情。但凡他们有丝毫损伤,你魔门便是流派再多,只怕也不够杀,对吗?”
“妾身想要见见夫人,又怕夫人见了舍不得放妾身离开,少不得用些心思。”祝玉妍娇声道。
“这般心思极好,不过阴后也该明白玩火自焚的道理,须得注意了分寸。”石慧低声道,“若吾这会儿走,你说后面那人算不算的是渔翁呢?”
祝玉妍心中一震,她全然没有觉察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难道是石之轩?
“并非邪王!”石慧笑道,“吾已经嗅到了风中的檀香味。”
什么人身上会带着檀香香味?自是佛门中人了,来的是慈航静斋的梵清惠,并非石之轩。至于祝玉妍为什么这般肯定是梵清惠,大约是死对头的知觉吧!
“那夫人要如何处置妾身?”祝玉妍回眸望着石慧道。那秋水明眸一往情深地看来,便是石慧都几乎忘了眼前的女人已经年逾六旬,自己是个女子。
“吾说过许阴后一个愿望!”石慧一手已经按在了祝玉妍的命门,另一手点向了她的几处要穴。
祝玉妍心下一慌,正要抵御,却觉察到一道温和如水的内力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向奇经八脉散去。另一手点中她的要穴,祝玉妍却没有被要了性命,只是微微刺痛,张口便连着吐出一口淤血,顿觉神清气爽。只是她这血未免吐得太多了些,连着吐了小半盆血,才止住。
“希望这份礼物,可讨了阴后欢心。”石慧附耳道,“只是礼物是礼物,恩怨是恩怨,阴后手下那几个人的性命,我是咬定了,此事绝无更改。他们已经活的太久了,若是阴后不忍心,自己不妨自己处置了。”
祝玉妍心中正有些惊疑不定,就见石慧已经飘然而去,耳边说话之声却没有停止,依旧宛如附耳细语:“请祝宗主谨记吾之底线,您的老朋友看来想与您叙叙旧,吾不便打扰,暂且告辞了!”
第529章 正魔之争(十四)
孩子们得了一日假期,玩得有些疯,小绾绾更是吃着饭就睡着了,几个孩子匆匆吃了晚饭,洗漱一番便都睡下了。石慧逛了一日,却依旧精神奕奕,正在听老于汇报今日传来的消息。
“今日郊外有高手相斗,是阴后祝玉妍和慈航静斋梵清惠,梵清惠似乎受了伤被宋缺救走,之后不少魔门弟子都离开洛阳城。”
白日,梵清惠躲在远处观战只怕是看到了她消耗祝玉妍的大半内力,祝玉妍几乎不支就地调息。慈航静斋与阴癸派互为宿敌多年,如今有这般机会梵清惠自是不愿放过。只是她如何能够想到石慧这曾经杀进阴癸派,一贯与魔门作对的人会送了祝玉妍一份大礼物呢?
“宋缺竟然也来了洛阳,莫非这对老情人约了在此私会?慈航静斋嘴上喊着要顾全大局,看到便宜还是忍不住要捡,这次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朝中局势万变,宋缺是宋阀之主,大约是冲着长安来的,只是途经洛阳极有可能是为了主人。”
“如此看来,我也算是有面子了,能够引来将阴后、梵宗主和宋阀主先后引到洛阳。”
“梵清惠与祝玉妍一贯势均力敌,今日阴后又被主人耗去大半内力,为何梵清惠竟然败的如此惨烈,要宋缺出面相救?”老于奇道,“莫非主人——”
“我送了祝玉妍一份大礼,助她突破了天关,可继续修炼《天魔大法》十八重。”石慧道,“祝玉妍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很好。只是如今邪王的武功已经日渐胜过阴后,他们不是爱玩平衡么,我就帮他们平衡一二。”
梵清惠被宋缺救走,祝玉妍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凑上去被二打一。她如今破了天关,只怕正急着回阴癸派闭关修炼《天魔大法》十八重,离开的魔门弟子自然便是她门下的了。
“原来如此,说到邪王石之轩,蜀中传来消息,石之轩失踪了。”
“失踪?难道不是也跑来洛阳凑热闹?”
“碧秀心死了!”老于道,“石之轩自创了一门《不死印法》,碧秀心偷看后爆亡。”
“碧秀心是慈航静斋弟子,武功、医术都不差,只是偷看如何至于丧命,大约是忍不住还试了试吧!”石慧顿了顿,“以身饲魔,到底是遂愿了。慈航静斋的仙子们爱用别人渡情劫,如今自己也成了别人要渡的情劫了。”
“主人的意思是,石之轩故意让碧秀心看到《不死印法》?”老于诧异道。
“难道不可能么?这《不死印法》既然如此暴虐,石之轩怎么会不收好,让碧秀心轻易偷看。便是他不防备妻子,难道也不怕女儿误看么?我虽未见过石之轩,却也知其所走之道无情。既然要修无情道,这妻女变成了累赘,除非他甘愿一辈子隐居蜀中,否则碧秀心母子迟早成了他大道的阻碍。”
“一个白道仙子,一个魔门邪王,想当初碧秀心甘愿被逐出师门也要与石之轩归隐,神仙眷侣何等令人称羡,到底也比不得邪王的野心。”老于叹息道。
“神仙眷侣?若真是神仙眷侣,也就不会传出以身饲魔之说了。”石慧皱眉道,“不管石之轩有意还是无意造成此事,他失踪之事多半与我们无关了,只是还要注意他的行踪。”
石之轩之所以失踪,左不过是妻子死后又后悔,甚至走火入魔,怕伤及女儿之类的原因,躲到哪里疗伤去了。之所以推测石之轩可能走火入魔,乃是碧秀心之死。这《不死印法》能够兵不血刃地坑死了慈航静斋高足,可见邪异,怕是石之轩亦无法彻底驾驭。
追寻大道,原本便是磨难重重,魔门中人嘴上喊着真性情,只到人一旦失了底线,便难免生出心魔。加之石之轩被成为邪王,行事更是诡桀,武道也追寻剑走偏锋,出了问题并不稀奇。
“主人放心,我会让人多注意的。”只是邪王武功之高,若是存心躲起来,一般人也追寻不到他的踪迹。
在洛阳小住了几日,石慧只知道宋缺和梵清惠都住在城中,却始终没有见面。只启程往长安,途中休息,反而遇上了宋阀的人。令石慧意外地是宋缺这次出来,并非一人,除却随行护卫随从还有一个小公子。
宋缺带人在他们对面休息,双方只隔着十来丈,却谁也没向对方打招呼。他身边的小公子极是端正,站在宋缺身边,还有几分畏惧。看来这位宋阀主还是个严父,他那儿子只是站在身边就宛如才被骂了一顿。只梵清惠已经不再,大约在洛阳就与宋缺分开走了。
“主人,您说宋阀主这什么意思?”老于吃着手上的肉干随口道。
“大约是想从我身上探听一些消息,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主动罢了。”石慧嗤笑道,“小仲声音小些,一路上就听到你的声音。”
寇仲凑到石慧身边,笑嘻嘻道:“我这不是见大家在路上无聊么。娘,您这是嫌弃我不成?”
“嫌弃,嫌弃的要死,混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石慧温声道,“莫要顽皮了,这路上汗湿了衣衫,换衣服都不方便。好生吃了干粮,我们就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寻个地方宿下,也不必露宿这般辛苦。”
“知道了!”寇仲顺着石慧的目光看去,注意到宋缺身旁的小公子,便怪叫道,“娘,你不会看上那个小子了吧?他没有我和陵少长得好看,没有我们聪明。”
“嗯,你最好看!”石慧心不在焉道。
宋缺有天刀之誉,乃是当今刀道第一人,只他那儿子却配着一把剑,学的是剑法,倒是奇怪。她以用剑为主,只是到底不是一般的武林人思维,素来不会强制孩子们用什么兵器,只是大多孩子在他手上启蒙,最先学的多半是剑法,后慢慢寻求适合自己的。这天刀宋缺竟然没有逼着儿子继承自己的刀道,去学剑法,莫非还是个开明的父亲?
“娘答得真敷衍,莫非真看上那小子了!”寇仲嬉笑道,“一看他老子就不好惹,娘只怕你抢不来。”
“胡说八道什么,你娘是强盗么,要抢人家孩子。”石慧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差不多了,让绾绾他们上车吧!”
寇仲虽然嘴上皮,到底还是个称职的小哥哥,与徐子陵一道将一旁扑蝶的妹妹们唤回来,金银玉叶也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这边一动,宋缺那边也动了,显然是准备一路同行的架势。
石慧也不在意,上了车便闭目养神,这些世家大族,一贯爱拿捏身份。殊不知所谓身份也就是能给百姓看看,摆摆威风罢了。谁规定所有人都要买账了?
两队人同时出发,同时休息,谁也不先向谁打招呼,如此竟然平平顺顺进了长安城。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只是历朝历代的长安城到底有些不同。便是同一朝,不同世界,走来也是物是人非之感。
到了长安,石慧没有继续住客栈,而是早早打发人买好了院子。至于宋阀在京中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府邸,就更不需要住什么客栈了。
几个孩子以为到了长安,也能够在洛阳一般四处玩耍一回。不想到了之后,便被拘在家里读书了。孩子们很是失望,不过石慧一旦“无情”起来,便是谁也没有办法的。小猴子们暂时还翻不出五指山,自然只能乖乖听话了。
石慧也不忙着出门,只先规整收集上来的消息,了解一下长安的局势。不想才到长安次日,便有宇文家的人上门送礼和请帖。紧接着越国公杨素府上也派了人来,不过杨府便只有请帖不会贴心送礼了。杨素如今权倾朝野,唯有他给人送礼,哪有杨府给别人送礼的。宇文家虽为四大门阀之一,只如今在朝中到底比不得越国公的。
“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世家豪族对于江湖也很关注。”石慧将请帖丢到一旁,叹道。
“主人到底只是江湖人,为何这些朝廷大臣也会注意到主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