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红柳的千柳庄便有许多旱地,更不要说沙广天八寨所含。这些人都算的一方地主,听到石慧此言,说是帮忙,却丰收歉收都考虑到了,也不吃亏,且如今性命捏在人家手中,一年种了别的又有什么,亦是应了。
“这第三件,便是不许任意杀官员和官军以及攻击官府,但请诸位听闻官府有那鱼肉百姓祸害一方的官员,烦请集齐证据,交给朝廷,由朝廷处置。此事,本宫会让安大人派锦衣卫与诸位保持联系,确保你们所收集证据可上达天听。”
“不能亲手诛杀狗官是不够痛快,不过朝廷若真能处置贪官污吏,亦是百姓之福。娘娘这三件事倒也合情合理。”三件事细想之下都不是什么坏事,还能救自己和一众兄弟性命。只是朝廷这般好说话,三人不免将信将疑。
石慧明白诸人想法,笑着叫了诸位皇子过来,令太子和二皇子亲手起草了盟书、各项协议。一份是约定程青竹等人日后不可行劫道,不可投效反王。
另有详细协议,写明推广防治役症之法该做什么做成奖励什么。推广地瓜、玉米种植,没有种成朝廷赔偿多少,丰收之后以什么价格收购,其中还包括了亩产低于多少算是签收,绝无漏洞可寻。收集证据举发贪官污吏,亦可得到不同赏赐。
盟书、协议双方都有亲笔签名,加盖私印。各持一份,谁也不能推诿抵赖。只是签写了盟书,石慧也不说让他们立即走,三人难免不安。过了片刻却有宫女带着伤药过来为三人处理伤势。
安剑清已经清点了财物,除了官军押送的两百两漕银,还有袁承志带来的十箱金银珠宝。这十个大箱子所装具是金块和各类珠宝玉器,价值还在漕银之上,莫怪惊动了两地的大盗。
石慧令安剑清拿了金块来看,竟然是太祖年间的官金。于是让人将这批货的主人袁承志和温青青请了过来。
“我朝初年,成祖以清君侧之名夺天下,传闻建文帝曾经留下一批护国宝藏,没想到谣言竟是真的。”石慧叹了口气看向袁承志道,“这些可是自南京城带出来的?”
“不错!”
“莫非是徐达府上?”徐达四个女儿三女嫁了皇子,其中长女更是燕王妃后来是成祖皇后。然徐达长子徐辉祖却是建文帝的忠臣,建文帝若将护国宝藏交给他保管,并不意外。
袁承志废了不少功夫才寻到了宝藏,没想到石慧一语道破来历,不由叹道:“看来天下事没有能够瞒过娘娘。”
袁承志却不知石慧乃是诈他,徐达府上有藏匿嫌疑,可是普通人如何知道藏在何处。徐达乃是开过功臣,家中可不止一处产业。
“这笔钱若是当年没有藏起来留在国库,如今怕也被人挥霍一空。留到现今,该是天下百姓的。”石慧笑道。
袁承志之前遇到李自成谋士李岩,被李岩说动有心投效李闯,这些金银便是要送去给李自成当军饷的。如今偌大宝藏到了官军手中,自是一文也捞不到了,无奈道:“若是能够用在百姓手中,那是天下百姓之福。”
“袁公子辛苦寻得宝藏,有如此觉悟甚好。”石慧笑道,“如今天下连年大旱,百姓饥苦,以至于易子而食。本宫欲推广番薯、玉米两样作物,可缓解饥荒。有了这笔宝藏,三年事,可一年矣了。”
“若娘娘真能将这些钱用于天下百姓,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倒也不枉费了这些金银珠宝。”袁承志叹道。
原想着这钱落在官军手中,少不得被贪官污吏糟践。若是皇后娘娘真能够按她所言去做,这钱也算花得值。藏宝图是金蛇郎君的遗物,青弟陪着他寻宝,又为了他全然不在意许多钱财。若是落在贪官污吏手中,袁承志不免觉得自己愧对了温青青的信任。
“袁公子,你父亲之死确有冤,不过当年本宫劝不住陛下,如今也无法立时为袁督师平反,你可明白?”
“承志明白,娘娘和太子殿下愿意承认家父之冤,承志感激不尽。”
“袁督师平反之前,你都是反贼后人,你与山宗自是朝廷钦犯。既然今天抓了人,本宫也不可能放了你们与朝廷为敌,你可懂的?”
“既然落在朝廷手中,生死不过皇帝一句话,承志与诸位叔叔死在一处,倒也不寂寞。”袁承志笑道。
“大哥,无论生死,我都与你在一处的。”温青青抓着袁承志的胳膊道。
袁承志心下一软:“青弟,是我连累了你!”
“袁公子有这般红颜知己,生死与共,当真好福气,日后也当好生珍惜这份福气才好。人生在世能觅得一知心人,与你两情相悦,生死相随,乃是一大幸事,那是再多功名利禄也是换不来的。”
袁承志初识得温青青,只当她是男孩子。后来两人结拜虽然知道了温青青是女孩子,可他心中藏着大事,并没有想太过以后的事情。这会儿想着自己或许要杀头了,再看温青青,方知这姑娘陪着他出生入死对他不是简单的义气,而他也无法只将青青当做普通兄弟。
温青青听了石慧的话,牵着袁承志的手,心中只觉得甜蜜蜜。哪怕说这话的许是等下要砍她头的人,也生不出厌恶之心。只觉得能和袁承志在一处,便是砍头,也是欢心。
第741章 日月重辉(七)
看着一对小情人你侬我侬,石慧不由笑了,有爱好啊,心中有爱的人,她用起来才顺手。
“本宫虽然不能立时为袁督师平反,却可以暂时在陛下面前保下你那些叔叔的性命。”
“娘娘说不能立时为袁督师平反,莫非日后有机会愿意为袁督师平反?”温青青忙道,“那皇后娘娘想要我大哥做什么?”
温青青自小长在强盗窝里,没有太多国家大义,是非观,凡事依着一个“情”字走。这个情倒也不拘于爱情,也包括亲情,友情。至于袁崇焕是不是冤枉,天下百姓如何困苦,她关心不过是因为袁承志关心。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若本宫的公主有你这般机智,我也就放心了。”石慧笑道,“太子久居宫中,不通人情世故,难得出宫一趟。我想请二位跟随太子左右,保护他的安全,带领他了解百姓的疾苦,明白百姓的所求。”
“若只是这样子,大哥,我看皇后娘娘这个要求并不难办。既能救孙叔叔他们,不妨应了。”温青青非常了解袁承志。
袁承志这人吃软不吃硬,若直接说为朝廷办事可免死,他定然不愿意。可温青青与他说这样可以保住你父亲山宗那些老部下,袁承志便会犹豫。石慧让他做的事情不仅简单,且有利于百姓,袁承志难免心动。
袁承志并非有主见之人,却也不愚笨,当下道:“莫非娘娘愿意放了孙叔叔和山宗旧部?”
“山宗诸人乃是朝廷钦命要犯,莫说本宫,便是太子这会儿也不敢私纵。人不能放,本宫却能保住他们性命,也不会将他们关进大牢。当然,本宫也不能一直扣着他们,我们不如以三年为限。三年内,本宫说服陛下重查袁督师之案。若是到了三年,本宫没有做成此事,便是陛下怪责,也会如期释放所有人,一力承担陛下之怒。”
“娘娘方才还说我父亲的罪名乃是冤枉,如今不说平反却说重查?”
温青青忙道:“大哥,若只是平反,天下人怕死会以为皇后娘娘和太子寻私,又或者朝廷迫于情势才下的诏令。唯有重新调查,再拿出证据,才能彻底洗清袁督师的冤屈啊!”
石慧赞许地看了看温青青,这小姑娘当真了不得。难得年纪轻轻却通江湖事,有这个小姑娘在旁,极好的弥补了山宗在江湖上短板。若是将这些人放归江湖,怕是个麻烦。今日在这里遇上,倒是幸运,没有给他们另立山头的机会。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今外面气温寒冷,石慧已经令官军和锦衣卫搭建帐篷,大家燃起篝火取暖。石慧让四个皇子带着锦衣卫去送伤药,调度物资,空出几个帐篷给被俘之人疗伤避寒。四个皇子虽然不甚明白石慧之意,倒也勤勤恳恳去做此事。让石慧欣慰的是四个皇子都不是跋扈之人,不怕他们办坏了事情。
略空闲些,石慧就想起了已经等待中的归辛树夫妇,请了押送漕银的军官过来询问贡品茯苓首乌丸下落。不想却被告之马士英嫌弃运送漕银的官军走得慢又押送着上百死囚不吉利,已经另请了镖局护送贡品上京。
归辛树夫妻在旁听得心急如焚,只恨不得立时去追那镖师才好。
“贤夫妇不必忧心,本宫稍候要送书信回京,顺便请陛下赐药。”
“娘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怕一来一去,我儿等不了许久。”归二娘心急道。
“那也无妨,马士英耗费诸多心血炼制了茯苓首乌丸,送了四十颗进京,自己手上定然还有。”石慧顿了顿道,“我们原是要去南京,不妨让太子明早先行,向马士英讨要几颗不是难事。这孩子病中不宜赶路,太子初次出门,烦请归先生陪太子走一趟。归夫人可带着孩子随本宫坐马车,随行有太医可为孩子调理。”
皇后带着太子和诸皇子皇女出行,自然有太医随行。归辛树夫妇只觉得这安排妥帖极了,也不曾多想,忙不迭应下。
“娘娘大恩大德,我夫妇没齿难忘!”夫妇二人激动之余,纳头便拜。
归辛树虽然性子暴烈却也并非不讲理之人,皇后让他帮忙为双方说和,其实并未帮上大忙。两人中年得子,这怀中孩儿便是夫妇二人的命根子。如今竟然愿意为了救他儿子请太子赶路,心中大为感动。
石慧一手托着一人,温声道:“今日忙碌多时,天色已黑,大家且先安歇。如今在外条件简陋,还要委屈诸位。这孩子受不得凉,琴音你从车上拿两床被子给归夫人。”
“奴婢领命!”
“多谢娘娘!”
“本宫尚有些事情交代太子,稍候再来看这孩子。两位先请!”
“草民告退!”
安抚了归辛树夫妇,少不得又将皇子皇女叫到面前。几个皇子刚安置了受伤军官和俘虏,虽说他们不必亲自动手,只是在一旁吩咐几句。可是看到那些士兵激动的样子,心中难免生出感触,便是有些强盗见了也是心下激动。
这些孩子俱是年少,有些事情未必能够看明白想明白,石慧少不得细心教导。
“今日忙了多时,本该让你们早些休息。只此刻你们的父皇必定还在伏案处理政务,身为皇子,也不该耽于安逸,当为君父分忧。”石慧顿了顿道,“陛下居于深宫,如何勤俭,心中爱民,天下百姓不知。你们既然出来了,就当将你们父皇的爱民之心带给百姓。”
“儿臣并不辛劳,母后令儿臣和弟弟们前去安置宽慰受伤士兵便是要让士兵知道父皇对他们的期许是吗?”太子殷殷期盼道。
石慧点了点头,最小的四皇子朱慈焕想了想道:“母后让儿臣安抚官军,为何还要安置那些贼人?”
“他们原也是大明的子民,如今天下反朝廷的多矣,杀之不尽。那么我们就要想办法将反对我们的人,变成支持我们的人。百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支持谁。朝廷征税过重,百姓日子过不下去,李闯说不纳税,于是百姓就更了反王。可若一日,百姓知晓朝廷仁义,知晓李自成骗了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支持朝廷。”
“难道天下百姓就不知道忠孝么?”太子震惊道。
“傻孩子,所谓忠乃是为君者用来愚昧约束百姓的。天下百姓求的是温饱安居,谁能给他们好日子,他们就会忠于谁。便是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又有多少人真心忠于你父皇?他们在朝廷有高官厚禄,若是李闯或是努尔哈赤许给他们更高的官位和金银,他们一样会背弃朝廷。得朝廷恩惠,被你父皇信重的官员尚且如此,你又如何能够强求百姓不为利所动?”石慧顿了顿道,“圣贤书所言的忠孝仁义信唯有让百姓吃饱饭后才有用,你要让天下百姓吃饱饭,才能以圣贤书教化百姓。若是百姓吃不饱饭,易子而食,甚至食菜人,那说什么忠孝仁义信都是虚言。”
“太子哥哥,那水鉴身为朝廷总兵,落在强盗手中,不见用刑,就投降,可见母后没有骗我们。”朱慈炯叹道。
“水鉴所想不过是丢失漕银难免一死,投了强盗或有生路。此人不仅贪生不忠亦无孝义,丢失漕银是死罪,降贼附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水鉴降贼还要带上全体官兵,他的家人要被牵连,就连那手下那些军官的父母妻儿都会牵连其中。”
“不过水鉴手下那都司倒是有些骨气,儿臣方才问了名字叫于振。”太子开口道。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天下若多些于都司这样的军官,也不至于让闯军步步紧逼。你既然看好他,不如让人考校一番,若是可堪造化,可向你父皇保荐一二。”
“儿臣谨记!”
石慧又与太子说起明日让他去南京向马士英讨要茯苓首乌丸之事。听闻石慧断定马士英大张旗鼓将茯苓首乌丸作为贡品送进京,自己却截留一半,不由愤愤。石慧心下好笑,少不得与他分析一番下面官员的一些默契,免得他日被手下人骗去。
“江湖人桀骜重义气,吃软不吃硬,这一趟能有什么结果,就看你的本事了。”石慧顿了顿道,“路上不要怕辛苦,你越辛苦,人家越明白你的好。这事办成了,那归辛树必定领这情,便是不愿效忠与你,也定会千方百计还这份恩情。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好处,母后也不细说,你自己有空慢慢想。”
“儿臣明白了!”
石慧又细细叮嘱他如何向马士英要东西,这东西不仅要还要让马士英心甘心愿献上,却不能让人觉得太子贪那宝物,故此还要讲技巧。待太子都领悟了让安剑清挑选十名锦衣卫随行,请了袁承志和温青青与他们一道前去。
“娘娘,归辛树与袁承志都是同门,他们与朝廷作对多时。让太子与他们同行,会不会有危险?”
“归辛树的妻儿弟子,袁承志的山宗旧部尚在这里,他们是不敢对太子不利的。不仅不会对太子不利,他们还会拼死保护太子。归辛树和袁承志加起来,江湖上已经少有敌手了。师兄弟二人一个鲁莽,一个初出江湖,那随行的小姑娘却是个老江湖。”
“臣明白了!”
“袁承志带来的那些东西,你取出五千两黄金,给程帮主、沙寨主各两千,褚庄主一千,就说这是本宫让他们办事的订金。漕银中取两万分给今日受伤的将士和抚恤死者,着亲信去办,务必送到每个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