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是他早上在楼下骑车上学的画面,都是夏天。她也奇怪,自己居然会记得这个邻居这么久,他们其实接触不多,听罗丽芳说她小时候喜欢跟在卢昭屁股后头,他干什么她都去学,但贺琳琳对这段时光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她印象里卢昭只是很优秀,家境好,令她自卑胆怯又忍不住羡慕。
要是他没有遭遇意外,顺顺利利地生活下去,最后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贺琳琳想起和卢昭这段时间来的接触,有点儿迷糊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当时去找卢昭时的心情和想法都忘了了,只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去,不能让他死。
她还哭了,她当时哭是委屈,还是想到他当初的结局呢?她也不太记得了。
贺琳琳现在想起卢昭,出现的画面是他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笔,教她做题的样子,眉目清晰,再也没有那种褪色似的旧态,他皱眉,无奈,苦恼的模样,都是新鲜的,像刚刚落下来的雨一样,清凉适意,带着青草气。
他在她记忆里越来越鲜亮,这让她高兴,高兴到有点伤心了,他在她身边时,她总以为自己是害怕最多,可现在一想,好像又不仅仅是害怕。
贺琳琳越想越惊,卢昭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她对卢昭做得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不该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她厌恶复杂,避免追赶,习惯于被推着走,是最最平凡的那类人,即使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奇遇,依然能过得毫无进取心,没有任何改变。
卢昭则完全相反,他走在一条她法踏上的路上,要和他肩并肩,必须全力以赴地追赶,太累了。
他的未来里不该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真的要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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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贺琳琳上了两天学已经有点儿难以招架了,高三不管重来几遍都没法儿举重若轻。
尤其是在数学课上。
她现在快神经了,一上数学课就紧张,紧张到心慌。其实她倒不是班上数学最差的那个,但也是在最差的那一批里有姓名的,数学老师对这个分数区间的只实行最低要求,上课你爱听不停,不要影响其他人就行。
贺琳琳都被这股松弛诱惑的想要放弃了,就和原来一样,早早放弃,起码不用再担惊受怕,这种不上不下的滋味儿才是最难受的,放弃嘛,舍不得,努力吧,又没有成效,两难境地,就差临门一脚了。
这次班级编座位的时候,老师一反常态的让大家自己选,贺琳琳当然和刘一倩坐到了一起,她们俩都是不爱在老师跟前露脸的人,选了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学习好的都自觉地坐到了前排,中间坐得一批参差不齐,各怀心思。
老师调整了一些不合适的搭配之后,这位置就确定下来了,各人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贺琳琳后知后觉有些后悔,应该再往前坐一点的,一是表达一个态度,二是她有点近视,但这会儿再说也迟了,她安慰自己这个位置也不错,起码风险小些。
班上好有几个老师喜欢随手敲桌子,坐在外排的同学是最没有保障的,敲起来,回答不出来,就准备挨骂。地理老师最绝,凡是讲过的问题没回答上来的,画十张世界地图交上去,还要把洋流什么的都给标出来。
贺琳琳想到这儿又觉得她这个位置没坐错,地理老师目测是不爱往后面走,除非是有意刁难,一般都知道后面坐着的人不会知道答案,也不浪费时间了。
刘一倩上课时是不说话的,就是走神,能明显看出来她听不懂台上在讲什么,但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老师。她的情况老师们都清楚,他爸也把各科老师都请过了,老师们私底下说起她,都只说幸好她家还有个弟弟,幸好她爸有钱。
贺琳琳看在眼里心更慌。她家条件比不上刘一倩,她也没她那个资本放松。说实话,贺琳琳知道自己不该和刘一倩坐在一起,但是她不好意思拒绝,刘一倩为了她才转过来的,她理所当然要和刘一倩在一块儿,形影不离。
贺琳琳抬头就看见刘一倩又在发呆,她就跟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得,又急又愧,还不知道生谁的气,她又低下头看着卷子上的题,逼自己集中精神,不要分心。
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坨纸团,贺琳琳抬起头只看见一只手在她桌沿边儿冒了个头,把纸条扔上来就立即撤退。前排的男生连头都没回,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做邮差。贺琳琳不动声色,迅速把纸条抓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做不经意状看向讲台,老师正低着头,没有察觉。一旁的刘一倩好奇得很,刚说了一个“ 谁”字,贺琳琳就轻轻地嘘了一声,刘一倩望着她手里的纸条,恨不得亲自帮她打开。
确定安全之后,贺琳琳把纸条藏在卷子底下展开,上面写着“明天上午在卢昭家见!”
贺琳琳抬头看向陆远志,这哥身份特殊,颇受关照,位置危险,几乎等于坐在了老师眼皮底下,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纸条传过来的。贺琳琳也为他担心,他这次复读不知道要读到哪一步。
放学后,陆远志又来说了一遍,贺琳琳不想去,她现在有点不能见卢昭。
她找理由:“卢昭还在家吗?他快去上学了吧。”
陆远志说:“在啊,他说了在,我和他约好了,肯定在。”
贺琳琳又说:“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陆远志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不认识,来吧来吧,人越多越热闹,刘一倩你也来。”
刘一倩立刻点头:“嗯!好!”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远志就和刘一倩对着笑,笑完看着贺琳琳。
第二天,卢昭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三个人,有点意外这样的组合,但面色还是很淡定,卢昭看过来,贺琳琳就低头去脱鞋。
卢昭说:“不用换,有鞋套。”
“啊!哦···”贺琳琳讪笑,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鞋套,还是没看他。
陆远志早就一脚踩进屋了,一点儿也不见外,揽着卢昭道:“换什么鞋套啊,你家光脚都能走,贺琳琳把鞋脱了,进来就行。”
刘一倩犹豫了一下,真脱了鞋进去了,卢昭没说什么。
贺琳琳没管,还是把鞋套套上了,她不敢脱鞋,她今早穿了一双破袜子,后跟上磨了个洞,她好多袜子上都有洞,她走路出力的地方不对,特别费袜子费鞋。
陆远志在卢昭家里转了一圈,坐在沙发上说:“你家挺大的啊,电视怎么开?”
卢昭把遥控器给他,刘一倩坐在旁边儿够着看,贺琳琳最后一个过来,单独坐到了一边儿。
她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有了憋的担心,卢昭回不回以为她来就是看他家的大电视的,这也太没出息了。
贺琳琳又做出一副见惯的,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竭力从容,但是眼神始终避开卢昭。
卢昭根本没管她,去冰箱里拿了可乐出来给大家,最后一个递到贺琳琳手里,贺琳琳刚要接,他手忽然又缩回去了,贺琳琳抬头看他,卢昭瞥她一眼,“嘭”一下打开可乐,易拉罐的环套在他手指上,闪闪发亮,他再递过来,没有看她,贺琳琳轻声道谢。
第一口冰可乐喝进嘴里,气泡翻腾得厉害,极其一种接近痛感的味觉,咽下去瞬间,才觉得爽快。
卢昭坐下来,陆远志已经找到要看的节目,放下遥控器,边看着电视,边和卢昭说话。
“···我是活不下去了,天天在讲台底下坐着,粉笔灰都不知道吃了几斤,我爸非要我复读,按我说读个三本也挺好,我爸妈就是好面子,我这种水平有什么好复读的,你说是不是?”
贺琳琳听得发笑,卢昭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止住了笑,要认真听。
“你分数比平时差太多。”
贺琳琳都要替陆远志难堪了,卢昭说话太直接了。
陆远志嘿嘿一笑,一点儿都介怀,他早习惯卢昭的风格。
“我不是最后一天拉肚子嘛,人有三急,实在憋不住啊!”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贺琳琳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远志看过来,说道:“别笑啊,听我一句话,考试前千万别吃小龙虾!”
刘一倩总算能插上话:“我昨晚吃了小龙虾!”
陆远志这人是谁都能聊起来,刘一倩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他也能接上,贺琳琳在旁边坐着都不需要搭话。
卢昭站起来又去了厨房,贺琳琳感觉沙发越坐越烫,也站了起来,陆远志和刘一倩都没理她,贺琳琳就散步散到了厨房,散步嘛,不都是走哪儿算哪儿嘛。
卢昭正在切西瓜,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她没说什么。
贺琳琳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没话找话说:“这瓜肯定甜,都沙了。”
卢昭嗯了一声,把西瓜切成一片片,摆在盘子里。
贺琳琳默默看着,他做什么事都认真,让人不自觉地退避,生怕打扰。
贺琳琳看得出神,在后头站了半天不走,卢昭以为她是等不及要吃了,拿起片西瓜给她。粉色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淌着,干了之后会在他手上留下一点碎末的糖分,皮肤被甜的紧绷,心跳一下急一下缓,贺琳琳看了一眼卢昭,低下头,张嘴直接咬了一口。
卢昭静静站着,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贺琳琳知道一个秘密,她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装作比他更有底气的样子。
“是是是甜的···”贺琳琳差点咬到舌头,若无其事地笑。
卢昭放下手里被她咬了一口的西瓜,端起盘子出去了。
贺琳琳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有种怕他跑了不认账的担心。
直到到了客厅,冷气一吹,再看见另外两个人,贺琳琳才清醒过来,察觉自己刚刚多么胆大妄为。
卢昭放下西瓜,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贺琳琳绕了一步,走到刘一倩身边挤着坐下,现在除非她刻意回头,不然根本看不见卢昭,连他的边边都碰不到。
她故意坐得离卢昭远远的,她发现了,她一靠近卢昭就容易失智,做出一些不符合她真实年纪的事,她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危险,急着要走,但又不能自自然然地找到理由开溜。
陆远志好心招呼贺琳琳吃西瓜,结果贺琳琳却像他手里拿着不是西瓜,是□□一样,不仅不接,还一个劲儿往后躲,眼神闪躲,强笑道:“不用不用,你吃你吃!”
陆远志摸不着头脑,刚要把西瓜往嘴里送,看见瓜上缺了个口,他嚷嚷道:“这谁咬了一口没吃完啊?”他也不介意,还要吃,贺琳琳尴尬得不行,刚要开口,卢昭说话了。
他伸出手:“我的,拿来。”
陆远志张了一半的嘴又闭上了,把瓜给他,哼哼唧唧道:“我都没嫌弃你,你还不给我吃···”
卢昭没理他,咬了一口手里的西瓜。
女孩儿的脸一下子变得比西瓜更红,仓惶躲避着,再也不像先前在他面前那么自在。
卢昭笑起来,她说得没错,西瓜是甜的。
陆远志问起卢昭什么时候走。
贺琳琳轰隆隆的脑袋听到卢昭说下周就要去学校时瞬间冷下来,就跟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似的,透心凉。
卢昭要去读大学了,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他肯定不会再有心思和时间,记得一个小女生的幼稚作为。
贺琳琳沮丧起来,看着盘子里的西瓜出神。
够得到他的时候嫌累,够不到他的时候又不甘,她要是真十七岁也许还有一点孤勇,可以不顾一切,能堂皇的,不知羞的去纠缠。
她看向卢昭,见他带着笑意和陆远志说话。
他一定很开心吧,一定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离开父母,离开家,离开···她,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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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贺琳琳上学后,罗丽芳就只有趁着每天中午和下午吃饭那会儿买了饭送到医院去,她本来想让婆婆来照顾一下,可贺长峰坚决不肯,说:“我妈年纪大了,这么热的天你让她跑医院来!”罗丽芳听了心寒,噢,原来他妈是人怕热,她就不是人不怕热了?罗丽芳不管,还是去找贺母来医院帮忙,结果贺母不肯来,贺父也不让她来,“你妈能帮什么忙,你给他送两顿饭还要人帮忙?”
听听,和他儿子说得话一个调调,还真是亲爹。
贺母看罗丽芳脸色越来越冷,就唉声叹气,说最近身体上又有了哪些新病症,上个月的退休金又少了一点,送了几家礼,这个月快连药都吃不起了。
罗丽芳听出来了,是怕她要钱呢,她起身就走,再不多说一句。
怪谁呢,谁都怪不上,当年贺家父母都明摆着不满意儿子娶了个乡下媳妇儿,贺长峰又没本事,一家人过得窝窝囊囊,贺母就想起算命的话,说是罗丽芳会妨碍贺长峰的运道。
瞎子上嘴唇往下嘴唇一碰:“你儿媳妇啊,命不好。”
贺母就把这句话告诉了儿子,贺长峰一遇到事儿就想起来,找由头和罗丽芳吵架。
罗丽芳早看明白了,贺长峰就是被他爹妈养废的,贺母对他是一时夸一时嫌,但千般万般,总只有这一个儿子,也不能不要。
第二天,贺母提着饭到了医院。
罗丽芳甩手不管,晚上再不去陪床。
贺琳琳晚上放学回家难得吃上了一回热饭热菜,罗丽芳在一边坐着看着她吃,说:“你爸指望不上,以后妈妈就靠你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
贺琳琳食不下咽,差点被噎住。
罗丽芳眼神沉重,贺琳琳不用问都知道又是和贺长峰闹矛盾,她是间歇性的望女成凤,平时还是清醒的。
贺琳琳都能知道了她妈的心里活动:乍然想起还有个女儿来,觉得有个依靠,很欣慰,等睡一觉第二天醒过来,那就是加倍的失望。到时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