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十七岁的贺琳琳,她知道爱情不是一切,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是。
卢昭说:“你先上去吧。”贺琳琳“嗯”了一声,转身朝楼栋走去。
卢昭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我明天来接你。”
贺琳琳回头看他,他似乎有点不自在,但是转瞬即逝。
贺琳琳突然就释然了,输了就输了,这番奇遇到最后无论是什么结局,她都算幸运了。
贺琳琳挥挥手,说:“明天见,我等你啊。”
祝子嘉站在窗户边看着,看到卢昭笑起来,贺琳琳又挥了挥手,祝子嘉看见她转过身来时脸上的笑,她不知道,每次她笑的时候也会让旁边的人开心。
卢昭还站在楼下看着贺琳琳上楼梯,祝子嘉看着他的脸,居然从他脸上看见了贺琳琳的影子,也许因为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件事开心,所以笑的很像。
卢昭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他,他抬起头朝三楼看过来,祝子嘉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闪身躲进了厕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身体先于头脑行动了,他不想看见卢昭,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他靠着厕所墙壁站了一会儿,挂在墙壁上的花洒头坏了,正往下滴水,肩膀上很快氤开一小片湿凉,像谁伏在他肩上哭了一场。
卢昭到家的时候,卢桂平还没回来,方春英打电话催他,说:“儿子都回来了,就等你了,你说要全家人一起吃个饭又不回来。”卢桂平说:“临时有点事,要不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方春英挂了电话,卢昭说:“要不我们就在家吃吧。”方春英抱怨道:“你爸爸现在一个星期在家有三天就不错了,天天就是在外面陪人家喝酒,谈生意。”
方春英对丈夫的交际圈子不太满意,卢桂平带她去过几回也看出来妻子的厌烦,后来就很少要她去了,他也很无奈,解释道:“很多事就是越亲近越好谈嘛,起码表面上得亲近起来,你就当和朋友聚聚,你们女人聊自己的,我们谈我们的。”可方春英还是受不了,她教了二十多年书,几乎没离开过学校,面上虽然也做得出豁达的样子,但其实性格并不圆融。
卢桂平以前开玩笑和卢昭说:“你性格千万不能像你妈,她是读了一辈子书,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得傲气得很,当初要不是我读过点儿书,你妈也看不上我,那就没你了。”
卢昭小学的时候成绩还不太好,方春英就在家给他补课,一个高中老师教五年级的孩子,教的差点断气,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在医院报错了孩子。
“这是我儿子吗?怎么跟我一点儿也不像?”
后来卢昭被她逼的终于开了窍,突然有一天就一通百通了,上了初中之后,再也没有让人操过心,她又信了这是她的儿子,中考那一回虽然把她打击得够呛,但是结局终究是好的,只是现在想起来还是意难平。
“你说你当初要考上一中该多好啊,我还能陪着你上学放学。”方春英在厨房边切菜边说。
卢昭坐在客厅里听见了,就“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方春英听没听到。
方春英还在说。
“当时我连班都给你找好了,老师也都找过了,都以为你能考进来,结果···卢昭你现在还记得当时的试卷吗?啊?”
外头传来卢昭的回答:“不记得了。”方春英又说:“不过,学习这事情还是靠自觉,一中也有考不上大学的,妈当时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是不是?”
方春英说完等了半天,没听到卢昭的回答,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是什么摔了,她赶紧跑出去看。
卢昭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是电视里的人正在摔东西,电视的音量不小,估计卢昭是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
方春英被白白吓了一跳,让卢昭把声音调低一点,“声音太大对听力不好。”
卢昭嗯了一声,还没等他动,方春英就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
“这样也听得到吧?”她问。
卢昭又“嗯”了一声。
卢桂平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菜上桌,他问卢昭:“你妈自己做的?”方春英端着菜出来,说:“不是我做的难道是你买的?”卢桂平说:“不是叫你先去就酒店吗?”方春英道:“酒店吃的哪有家里好,再说卢昭也想在家吃。”卢桂平看向卢昭,没话说了,在家吃也行,家常菜花样少但味道好就行。
卢桂平笑呵呵对卢昭道:“你妈现在也不爱下厨了,我是沾你光。”方春英道:“我倒是想做,做了就我一个人吃。”卢桂平不说话了,他只主外,在家就什么都听方春英的,从来不和她争,卢昭从小也是她教育得多,不过卢昭也不怎么让人操心,他自认是开明的家长,父子关系虽然称不上无话不谈,也算沟通顺畅了。
方春英喊父子俩洗手,卢昭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他关上门,拧开水龙头,看着哗哗的水流,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方春英的声音:“卢昭?卢昭你洗好了吗?”
卢昭这才把把手伸到水流下。
贺琳琳和贺长峰俩人在家,贺长峰不想做饭,给贺琳琳钱叫她出去买了两包泡面回来吃,父女俩一人一包,吃完一个躺在凉椅上,一个坐在板凳上,看电视,看得相声,曲艺杂谈,俩人一起哈哈哈直乐。这会儿贺长峰就挺正常,还跟贺琳琳讲,“以前爸爸也上台演过,差点选进了文工团。”贺琳琳嗯嗯啊啊,说真的吗,太厉害了!她这么捧场就为了把这个看完,免得待会儿贺长峰想起来又赶她进去做作业。
贺长峰喜欢忆当年,这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在外头没人听,在家他一说,罗丽芳就冷笑,他说不下去,这会儿女儿捧场,他说得才有劲。
这些事贺琳琳早就听过了,她以前觉得贺长峰老说这些挺烦人,还有点儿吹牛嫌疑,现在就权当献孝心了,贺长峰把这些事翻来覆去说了一辈子,说得太多,后头却还记不住了,后来有时候还要贺琳琳给他补充两句。
贺琳琳想到这儿有点心酸。
贺长峰说:“你妈当年就是听了我唱歌,才托人介绍介绍认识的。人家告诉我她是农村的,我说农村又怎么了,往前八辈儿谁家不是泥腿子,你说是不是?”
贺琳琳道:“是,你思想觉悟高。”
贺长峰说:“我一进厂就入了党,先进个人都拿过好几次。”
贺琳琳竖起大拇指,贺长峰说:“你也要入党,我们家从你爷爷起都是党员,你大伯,姑姑,都是。”
贺琳琳保证:“我上了大学就入。”
贺长峰问:“高中入不了?”
贺琳琳说:“入不了,入党得满十八岁,成年才行,我现在是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团员。”她瞎说的,高中生其实也能入党,不过得表现特别优异才行,她勉强能和“特别”俩字沾边,但离“优异”十万八千里。
贺长峰也搞不清楚,被唬弄过去,点点头:“还行,是我生的。”
贺琳琳悄悄翻个白眼,心想,哪儿是你生的,明明是我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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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二天贺琳琳一早就醒了,一般放假她都要睡到十点,今天因为记着卢昭说要来接她,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心里有牵挂,也不在觉得困。
她昨晚躺在床上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在做梦,而且马上就要梦醒,但想到卢昭的脸她又舍不得不信,她做的最美妙的梦不过是发财中彩票,卢昭牵她的手这样的梦,比发财梦更离奇。
贺琳琳站在镜子前面把头发梳了又梳,还破天荒地抹了点面霜,幸而她衣服不多,款式也基本一样,也免得她挑了。
她穿好照镜子,以前没觉得,现在一看却觉得脸上哪那儿都不好看,越看越毛病越多,她左眼睛下面有颗痣,别人说是泪痣,长在女孩儿脸上意思不好,她原来从来没在意过,现在却嫌这颗痣碍眼,长得不是地方,眼睛下面一个小黑点,像粒灰沾在上面一样,人家会不会以为她没洗脸?
贺琳琳在痣上又摸又挠,老觉得这痣能抠下来,把脸皮都搓红了才不得不住手。贺长峰今天晚上要去上班,他抓紧最后一天,一大早就约了人出去钓鱼,贺琳琳也不用怕他看见,对着镜子最后转了个圈儿,就下了楼,打算去楼下等卢昭。
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就碰到了祝子嘉,手里还提着个水壶,贺琳琳特别大声的和他打招呼,他问道:“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贺琳琳还记得自己昨天说今天要去找他做作业的话,她有点心虚,不敢说待会儿要出去,只好说:“有点儿事···”祝子嘉看她一眼,没再多问,像是全然不记得了贺琳琳的话,贺琳琳暗自庆幸,这哥这回总算没生气了。她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水壶,问道:“你去菜场给你妈送水?”祝子嘉短促地点了个头,“嗯”了一声,说道:“我先走了。”贺琳琳觉得有点奇怪,盯了他一眼,也没看出什么来,祝子嘉还是那幅样子,他除了生气的时候格外冷淡之外,其余时候,也不是个很有温度的人,他高不高兴看脸还真看不出来。
贺琳琳只好道:“嗯,那你走吧,拜拜。”她笑眯眯地对他挥手。
祝子嘉转身就走,走得又快,手里拎着的水壶跟着他的脚步甩来甩去,贺琳琳都怕他把水晃出来,刚要喊他走慢点,祝子嘉突然转身走回来了,走到离她还有几步的的时候又停住。
贺琳琳看着他,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
祝子嘉看了她一眼就别过头,他说:“没什么,我刚刚下楼时听见你家电话在响,就这个。”他说完就走,这次没回头。
贺琳琳不知怎么就笃信,这个电话时卢昭打来的。她回到家里,电话当然没响,她翻通话记录,找到了上一通未接电话,就是十几分分钟之前,她下楼没多久之后,她不知道卢昭的电话号码,犹豫要不要拨回去,又想,要是真有事,卢昭肯定回再打来的。贺琳琳坐在地上,看着电话,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响起。
另一边的卢家此时正热闹,方春英的同事知道卢昭在家,就把自家孩子带来了,跟方春英诉苦,“这孩子太不省心了,都高三了还心浮气躁的,我天天在家跟她说让她和卢昭学习,正好卢昭今天也在,你给她做做动员。”
方春英赶紧道:“卢昭能给她做什么动员,欢欢成绩一向都挺好的,我看啊是你要求太高。”方春英拍了拍欢欢的手。
欢欢被她妈说得又急又羞,差点没哭,偏偏她妈还越说越起劲儿。
“哪儿好啊,上次考试下降了三名,把我气得血压都高了,我就是对她太没要求了,哪个高三学生晚上回家还能看电视,她说压力大想放松放松我才···”
欢欢还嘴道:“每次就让我看十分钟,光广告就五分钟了,这叫放松?”
她妈道:“那人家十分钟都没有呢不照样学?人家难道没压力?你问问卢昭哥哥,他当年学习有没有压力?”
三双眼睛都看过来,卢昭不得不开口:“压力当然都有。”
“是嘛,有压力才有动力!”欢欢妈理直气壮道。
欢欢眼泪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给激出来了,边哭边喊:“你就是想逼死我!你眼里就只有成绩,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欢欢妈立时气得通红,骂道:“没良心的,我当初还不如不生你!”
方春英:“这说的什么气话!”她怕母女俩人吵起来,拉起欢欢妈去里头谈。
欢欢等她妈一走就嚎啕大哭,卢昭抽出张纸巾递过去,她接过去,说道:“我就是我妈拿出去炫耀的工具,她根本就不是为我好,只是为了她的面子!”
卢昭没说话,他非当事人,做不到感同身受,但起码能做到不轻易去评判和规劝。
欢欢说:“我妈老说别人做得到,你为什么做不到,她就喜欢拿我去跟别人比,一点儿也不在乎我难不难受,我就像个东西一样,有时候我真想把自己摔碎了来报复她。”
卢昭听得懂她的话,他甚至知道那种想把自己摔碎了的念头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就是在看见父母脸上欣慰的笑容,听到他们的夸奖的时候,他想,不能让他们如意,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
说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却失去了掌控权,他们绑着他的手脚,一心送他上青云。
与其这样,不如他亲自毁了自己。
贺琳琳在家等了一天,电话再也没响过,卢昭也没来,外面天也渐渐黑了。
她现在又觉得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不是卢昭了,是他的话···
她又想,可能是卢昭家里有什么急事,他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到,后头就没时间再给她打了,不过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该有吧?
贺琳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去他家找他?鬼知道他在不在家,就算他在家要是碰见他爸妈了呢?她说什么?找卢昭做题?
贺琳琳胡思乱想,突然想起了个可能,是不是卢昭自己出了什么事儿啊?
她一边呸呸呸,一边还是忍不住怀疑起来。
卢昭在上辈子出了车祸,这辈子被她救了,她原本以为救了就万无一失了,但是会不会,她只救了一会,后面还有第二回,如果卢昭是注定要死的,怎么办?
贺琳琳坐在地上一下子傻了。
方春英把门一关,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跑到别人家里来吵架,也真是···”她摇摇头,“她们倒是吵舒服了,我一下午什么都没干成,还说带你出去买两件衣服的,这倒好,光给你朱阿姨擦眼泪了,嘴都说干了,欢欢和你说什么没有?”
卢昭答:“没说什么。”
方春英坐下来,喝了口水,说道:“我还以为欢欢性格文静,刚刚发起脾气来,一吼,把我吓了一跳,把她妈都气哭了,你们这些小孩儿只有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做父母多不容易,现在和父母顶,将来想起来都要感谢父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