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偏要宠她——纪开怀
时间:2019-12-10 10:38:29

  朝朝见她眼睛红彤彤的, 心中了然:“你都知道了?”
  笼烟跪了下来:“奴婢失职,还请娘娘责罚。”在花家时,她就是朝朝身边的丫鬟之首;进宫后, 又做了显阳殿令仪,乃显阳殿掌事宫女,问雪出了这么大的事,害惨了朝朝,她难辞失察之罪。
  朝朝心下轻叹, 想了想道:“罢免你令仪之职,罚俸一年, 你可心服?”
  笼烟的眼泪流了出来, 伏地感激道:“多谢娘娘恩典。”这样大的过错,只是免职罚俸,却没有将她调离显阳殿,娘娘还是念着旧情, 愿意信任她,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
  朝朝道:“起来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莫要再疏忽才是。”
  笼烟应下。回头果然不敢轻忽,和浣纱一道,把朝朝身边的人又细细梳理了一番,将显阳殿经营得铁桶也是。
  这会儿她站起,忽然想起一事:“娘娘,您不在的时候,窦小娘子递了一封信进来,带话说,您从前叫她打听的事她打听到了。”
  朝朝疑惑,一时想不起来:她从前叫窦瑾打听的什么事?
  她接过信拆开,匆匆扫过,顿时呆愣。
  信不长,素白的信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
  朝朝,见字如晤:
  昔日我拓下青玉簪上北卢文字,于近日寻得父亲部下一幕僚,熟识此文字者。簪上文字意为:吾妻乌兰。我等当日猜测皆谬矣。却不知“乌兰”为何人也?
  吾妻乌兰。朝朝怔怔地看着那四个字,不知不觉,眼眶湿润。许久,她去妆匣中找出了那支赵韧重新送她的青玉簪,玉白的指尖缓缓抚过苍鹰背面那行弯弯曲曲的文字。
  簪上的文字竟是这个意思吗?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鹰奴单枪匹马,袭击了往达罕儿部送亲的队伍,抢走了新娘乌兰。山洞之中,他以己身为垫,抱她在怀,抬手将青玉簪簪入她发中,笑容张扬:“得了我的簪,便是我的人了。”
  他早就告诉了她,他是她的鹰奴,可是,她却忘了他。
  *
  安德殿偏殿一片死寂的沉静,昏暗的光线中,赵旦瘫软在地,脑中皆是朝朝望向赵韧含情的眉眼,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强烈的不甘从心底升起:他那么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为了得到她,他费尽心思做上太子,以梧山书院,乃至整个花家的命运为筹码,逼迫姜润放弃了她;为了得到他,他甚至不惜忍痛伤害她,让她在病弱时一点点软化,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只差一点,他便能成功,到最后,却输给了一个谋朝篡位的无耻之徒。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定亲四年,难道她心里竟一点都没有他?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赵旦的心头渐渐生起希冀,是她回来了吗?
  他抬起头,神情顿时僵住。赵韧停在他面前一步处,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他交给朝朝,用来行刺的戒指。
  赵旦脸色微变,戒备地看着赵韧:“你想做什么?”
  赵韧没有回答,缓缓转动着戒面。宝石打开,里面弹出一枚尖刺来。
  赵旦如遭雷击:赵韧怎么会知道戒指的秘密,朝朝告诉他的?朝朝对他,竟连最后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吗?她明知道,这是他意图弑君的罪证。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朝朝会这么对他!“朝朝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他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渐渐歇斯底里。
  赵韧望着他,如望蝼蚁,目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蔑视,冷冷开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手中戒指重重刺入他颈侧的经脉。
  毒素入体,循着经脉迅速游遍全身,几乎顷刻间,他所有的知觉都已麻痹,耳边,只听到赵韧最后的声音,冰冷彻骨,不带任何感情:“一命还一命。”
  胡说八道!赵旦愤怒地睁大了眼:他手上确实沾过不少血,可什么时候欠过他赵韧的命?
  赵韧望着脚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赵旦,许久,握拳按住了心口。
  他仿佛又看到了玉泉关那个冰冷彻骨的夜晚:奄奄一息的少女,血染的长裙,决绝的话语。她说:“鹰奴,惟愿来世不复见!”
  哪怕相隔一世,一字一句,依旧如利刃刺心,叫他痛彻心扉。
  上一世,赵旦就在这时出现:“把她交给孤,孤会带她去见松石道长,救她的命。”
  他信了他,也只能信他。却不料,将她交到对方手中的一刹那,赵旦手上的戒指忽然弹出一根尖刺来,狠狠扎入他的掌心。
  他下意识地要出手反击,赵旦冷笑:“你要杀了我,她就死定了。”
  所有的动作全数僵住,他一动不能动,任由毒素游遍全身,渐渐意识模糊。临死前,他问:“为什么?”
  赵旦笑容扭曲:“你们在玉泉关的消息是孤告诉古达木的。”
  他越发不解,堂堂太子,为何要勾结北卢,算计他一个小小的校尉?
  直到他听到了最后一句:“朝朝是孤的人,敢觊觎者,死!”
  原来,仅仅是因为想要占有她,一个人就可以全无底线。
  *
  暮色四合,显阳殿中灯火次第亮起,将这座奢华富丽的后宫第一殿照得灯火通明,美轮美奂。
  寝殿中,轻纱曼绕,异香氤氲。紫檀刻花龙凤大床上换上了银红绡纱帐,远远望去,如笼了一层粉色的雾气,朦朦胧胧,缥缈有若仙境。
  赵韧斜倚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书卷。他已经沐浴过了,松松垮垮地披着玄色的杭绸寝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古铜色的面容越发棱角分明,英挺俊朗。
  不知等了多久,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赵韧抬头望去,呼吸顿时窒住。
  朝朝眼波朦胧,朱唇含笑,扶着笼烟的手,款款向他走来。
  她披着轻软的白色丝袍,赤足踩在镶着珍珠与宝石的丝履中,乌檀般的秀发只插了一根他亲手雕琢的青玉簪,全部挽起,露出纤细而优美的天鹅颈,晶莹如初雪的肌肤带着沐浴过后的润泽与红晕。
  赵韧的脑中忽然就滑过了前人的那几句诗:“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他的喉口蓦地发干,不知不觉攥紧了手,这才发现手中还握着书卷。他随手将书卷在床头搁下,一对如鹰如隼的利目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惑人心神的女子。
  朝朝莲步盈盈,一直走在床前方停下,放下了扶着笼烟的手。笼烟和吹墨屏声静气,轻手轻脚地为她除去了身上的白色外袍,露出了里面贴身的大红绣鸳鸯交颈软绸轻衫。
  少女的曼妙身姿尽入眼帘,赵韧只觉心旌摇曳,气血沸腾,再忍不得,伸手将她头上玉簪拔下。
  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雪肤、乌发、红衣,三色辉映,充斥视觉,呼吸间,尽是她如兰似麝的幽香。
  他的乌兰,他的朝朝。
  侍女们放下绡纱帐,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寝殿。厚重的大门缓缓掩上,关住了一室春色。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朝朝慵懒的声音:“笼烟。”
  那声音又娇又媚,听得笼烟耳热心跳,忙道:“娘娘,可是要水?”
  朝朝似是一愣,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不是,你一个人进来。”
  笼烟心中生疑,依言独自进了寝殿。
  床边雪白的波斯地毯上,胡乱扔着两人的衣物;纱帐之中,隐隐可见偎依在一起的身影。笼烟面红耳赤,不敢多看,低头等着朝朝的吩咐。
  朝朝道:“我记得出嫁时,祖母给了我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你把它找出来。”
  笼烟愕然:怎么忽然要用这个?她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去开了朝朝的箱笼,不一会儿,拿了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过来。
  她依着朝朝的吩咐,将画册递入帐中。惊鸿一瞥间,但见朝朝雪白的肌肤宛若羊脂白玉,白得晃眼,脸一下子红了,慌慌张张地再次退了出去,掩上殿门。
  等她离开,赵韧郁闷的声音响起:“不需这个,朕也可……”
  朝朝幽幽打断他:“先前陛下也是这么说的。”
  赵韧想到先前的混乱,顿时哑住。下一刻,便听她发出了灵魂拷问:“陛下不是说,前世我们成了夫妻,恩爱美满,怎么……”前面一切顺利,偏偏到最后一步,就这般笨手笨脚了。倒像个没经验的雏儿。
  赵韧一下子呛到了。见朝朝侧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斜乜他,他恼羞成怒,一个发力,将她抱在身上,拿过避火图,声音哑下:“不是要学习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再要耽搁,天都要亮了。”
  ……
  月过天心,万籁俱寂,显阳殿中,晃动的床帐终于归于平静。赵韧一脸餍足,望着怀中倦极眠去的心上人,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她刚刚的婉转娇声。指下,她白玉般的面庞兀自泛着薄红,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发,湿漉漉地贴着额角,卷翘长睫湿漉漉的,精致的翘鼻下,是他尝也尝不够的香甜朱唇。
  再往下,赵韧抽了一口气,压下再度沸腾的气血,不敢再看,开口叫了水。却见她低低嘤了声,秀致的眉皱了起来。
  *
  “阿兰,你知不知道,阿鹰在旁边的铜锣巷赁了一座宅子,说是用作成婚的婚房?”
  玉泉关外,小镇尽头,一处小小的宅子中。她低着头,运笔如飞,一笔漂亮的字出现在为隔壁张婶代写的家书上。突然听到这一句,她蓦地一愣,一滴墨水落下,沾污了写好的信。
  她“唉呀”一声:“我帮你重写一封。”
  “不用不用。”张婶抢过那张信纸收起,“看得出是什么字便行。倒是阿鹰那边,你居然不知道吗,他要娶的难道不是你?”
  她低下头,没有吭声。
  张婶道:“我看他都好几天没来了,你要不要去他衙门问问他?”
  她咬了咬唇道:“他来不来,成不成亲的,与我何干?”
  张婶“唉哟”一声:“阿兰啊,不是婶子多嘴,你和阿鹰多好的一对啊,郎才女貌,一对璧人。阿鹰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得到。你可别光顾着赌气,倒便宜了别人。”
  她心头苦涩:她从来不是和他赌气,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鹰奴竟然是北卢的世仇大安派来的奸细,真实身份是大安河东路节度使麾下的校尉。
  她是阿尔善的公主,怎么能嫁给试图剿灭她族人的仇敌?若有一天,他发兵攻打阿尔善,她情何以堪?
  张婶不知她心事,见她郁郁寡欢,又劝说了她几句,拿着那封被墨迹污了的信走了。她呆呆地坐在窗下,看着鹰奴找来服侍她的婆子劈柴生火,淘米洗菜,突然间,再也坐不住,取出帏帽遮面,推门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便到了旁边的铜锣巷。
  巷口的一家果然在张灯结彩,粉刷装饰,一派喜气洋洋。然后,她看到了鹰奴,他身还穿着校尉的公服,正手脚敏捷地将一个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挂上门头。不时有街坊路过,说着恭喜的话语,他笑着向大家道谢,眼角眉梢满是喜气。
  她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他要娶的是陈家小娘子,是节度使幕僚陈先生的侄女。
  她记得陈先生。他和陈先生交情极好,他们从北卢逃回的第一天,他就带着她去见了陈先生,并由对方帮忙安置了他们。当初,陈先生见到她,还开玩笑说,原本还想和他做个姻亲的。
  所以,他真的要成亲了。
  在她一再拒绝他,冷待他,不理会他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她,决意另择佳人了。
  鼻腔蓦地一酸,眼前开始模糊:这样也好,他和她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待他成亲了,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北卢去,从此再不相见。
  大概是她站在巷口的时间太久,有人注意到了她,指给了鹰奴。他看过来,顿时一愣,哪怕隔着帏帽垂落的黑纱,也一眼认出了她:“阿兰?”面上露出惊慌之色。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何必惊慌?他想娶谁是他的自由,她哪里管得着,就算被她知道了他要娶亲又怎么样?
  他望着她抖动的肩头,越发慌张,又叫了声“阿兰”,三步并作两步向她奔来。
  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转身离开了。既然他们两个注定了没有结果,他很快就要别娶她人,她便不该再留在这里。
  她狠下心来,正要转身,瞳孔骤然一缩。在他身后,一柄雪亮的剑悄无声息地出现,直刺他的后心。他却满面焦急,一心在她身上,毫无所觉。
  她的心一下子缩成一团,顾不得多想,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在他愕然的目光中,长剑来势不减,不偏不倚地刺入她的胸口。
  鲜血瞬间洇湿了她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令她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帏帽掉落,露出了她惨淡的容色。刺客蓦地愣住,失声叫道:“乌兰!”
  是古达木的声音。
  鹰奴也反应了过来,蓦地扑了过来,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巨大的疼痛从伤口处爆发开来,她疼得浑身发抖,只觉越来越冷,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
  “乌兰。”她听到了鹰奴呼唤的声音,雾蒙蒙的眸子微微转动,锁住了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年,他在伤心吗?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吧?”他几次救她,她还他一命。
  他泪如雨下:“你从来不欠我什么,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她想笑,却没了力气,轻轻道:“你我缘尽于此。以后,好好待你的新娘。”随即,在他狂乱的目光中,一字字,虚弱而坚决,“鹰奴,惟愿来世不复见。”
  徒惹伤心,不如不见。
  *
  “怎么哭了?”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粗糙的指腹落于她眼睑四周,轻轻擦拭。
  她骤然醒转,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这张脸,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却依旧剑眉朗目,棱角分明,眉梢眼角都带着怜惜与柔情,柔和了原本的刚硬与威严气。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又红又软的香唇,含笑开口:“怎么又哭了?是昨儿欺负你太狠了,现在还在委屈吗?”
  昨晚?
  她一时有些断片,待他拥住她的手不怀好意地动了动,她哆嗦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薄被下的两人完全是坦诚相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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