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和吴氏也没等容辞再从二等里面挑,直接一人给了容辞一个丫头,凑够了四个,一起陪嫁到了顾家,就是举荷和叶兰了。
举荷还好说,她原是郭氏身边的二等丫鬟,规矩头脑都很出挑,是郭氏特地挑了个聪明人来监视容辞,让她安分守己的,虽没有忠心,好歹不会主动惹事。但叶兰却不是个安分的,她虽说是伯夫人吴氏送来的,但却也不是吴氏原本的丫头,而是在容辞成亲前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她面容姣好,身段凹凸有致,举止规矩却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上一世的时候她就不停地往顾宗霖身上凑,蠢得让人目瞪口呆,让容辞丢够了人。
鉴于许容菀对容辞恨之入骨,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吴氏是故意送了个野心勃勃又没脑子的丫头来给她添堵的。
顾宗霖穿戴整齐出来时,早膳也已经做好端过来了。
他在桌前坐下,向容辞看了一眼,倒没想到她起的这样早。本来昨晚临睡前他还在担忧,早上睡醒睁眼看到陌生的女孩子躺在身边该有多尴尬,于是今早醒时犹豫了一下才睁眼,却不成想身旁根本没人,问了婢女才知道,原来容辞早就起了,已经散步散了两刻钟了。
容辞看到早饭已经端过来了,坐着没动,向顾宗霖问道:“二爷,可要我替您摆膳?”
不出所料,顾宗霖道:“不必了,让下人们来就好。”
容辞点点头,她这话本来就没多少诚意。多问一句不过是等顾宗霖自己拒绝罢了。
看着几个婢女依次将菜品摆上,其间叶兰还想去插手,被留画挤到一遍,她讽刺地轻笑道:“叶兰妹妹怕是不知道二爷的口味,还是让我来吧。”
顾宗霖皱着眉头看了叶兰一眼,又去看容辞,却见她把玩着腕间的金镯,根本没往别处看,只能把话咽了下去。
顾府的早餐还算丰盛,上了一碟山药枣泥糕,一碟油炸春卷,一碟翠玉豆糕,配的小菜是酱腌黄瓜、糖醋莲藕和明珠豆腐。量都不多,但挺精致。
容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况且她好久没有香喷喷的吃上一顿饭了,食欲和饭量当然不小,但她被上辈子的病痛吓怕了,打定主意要注意养生,保持健康,因此吃了八分饱就克制着不再进食了。
但饶是如此,也跟顾宗霖平日所见的当着人吃的比猫还少的闺秀大不相同,更何况她还吃的这么自在,就像身边没有旁人似的。就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容辞放下筷子,接过杯子漱了口,又拿了巾帕轻轻沾了沾嘴,这才注意到顾宗霖正在看自己,不由疑惑道:“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对着门外唤道:“叫赵四家的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婆子到次间门前跪下:“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顾宗霖道:“这是咱们院子里管厨房的人,你有什么饮食习惯,喜好的食物都可以跟她说,让她替你办,”
赵四家的听了,连忙给容辞磕了个头:“二爷说的是,二奶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奴婢吩咐,奴婢一定让奶奶满意。”
容辞看赵四家的穿着朴素,头上插了两根银簪子,低眉顺眼的,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实——当然,在恭毅侯府里能出头的仆妇,都长了一张忠厚脸,跟她们的实际性子并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说说我的习惯。”她喝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上。
“我饭前必饮热汤,油炸的东西必须去过油之后再端过来,早晚膳后各一盅牛乳或羊乳。早膳要清淡的,像这种,”她指了指桌上的糖醋莲藕和油炸春卷:“以后早上有的话,就摆在二爷那边吧,我早膳不吃过甜的或是油炸的。
午膳我倒不挑。但晚膳食素,不进肉食,糖食也少用。还有,我从不吃绿豆做的糕点。”
她看着呆愣愣地跪在那里的赵四家的:“怎么,有困难?”
赵四家的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些都好办得很。”
她只是没料到这新奶奶刚嫁进来,一点也不拘束羞涩,吩咐起来自在又淡定,让人一点也不敢小瞧啊。
“那就好,就先说这些,至于其他的,咱们以后再说,你伺候的长了,自然就知道了。”她让她起来退下,这才对顾宗霖说:“咱们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他点了点头:“今天父亲母亲,各位兄嫂弟妹都会在,让你认认人。”
这个时候恭毅侯府还没有扩建,但大体上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正院叫敬德堂,在整个府邸的中轴上,三省堂在敬德堂的东边,两院相隔不远,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两人到了敬德堂后院门口,一个头戴金簪的婆子带着一群丫鬟迎了出来
那婆子笑容满面的行礼:“给二爷、新二奶奶请安!侯爷并太太早就起了,正在堂屋里跟三爷说话呢。”
容辞感觉到她隐晦打量的目光,看了看顾宗霖。
“这是太太的陪房王嬷嬷。”顾宗霖介绍,又向王嬷嬷问到:“三弟已经到了吗?大哥呢?”
王嬷嬷一边引他们上前,一边笑着道:“三爷和三奶奶,还有三位小姐已经进去了,大爷和大奶奶还没到呢。”
进了堂屋,绕过了一个紫檀木雕八仙过海的大屏风,就看到正堂最里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女,这就是恭毅侯顾显和侯夫人王氏了。
左右手边各摆了几把椅子并高几,左右两边第一二张椅子都空着,左边第三四位坐了一对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男女,男子穿着淡青色的圆领衫,身材偏瘦,相貌普通;女子穿着大红色绣花开富贵纹褙子,头上梳着回心髻,带着累丝金凤簪,长相有几分艳丽,眼角微微上吊,这女子身旁站了个仆妇,仆妇怀里还抱了个一两岁的孩子。
右边坐了三个的少女,第一个穿蓝衣,身材高挑,细眉细眼,神态高傲,约么十六七岁;第二个穿着黄衣,五官更精致,却低眉顺眼,显得有些怯懦;第三个身上是粉色的裙子,年龄尚小,和容辞差不多年纪,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顾宗霖和容辞给上首的顾显和王氏行了礼,王氏笑着拉过容辞,让顾宗霖坐到了右手第一个座位上。
“霖儿可算是顺利成亲了。”王氏带着深红色的抹额,额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拉着容辞的手,状似亲热,双眼盯着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然后又问:“昨晚上住的如何,可还习惯么?”
容辞垂着眼,微笑着用平静地语调答道:“一切都好,劳夫人费心了。”
王氏拍着她的手:“也该改口了,一会儿你大哥大嫂来了,咱们就开始敬茶,先认认人,也让他们,”说着指了指下坐的几人:“给你见个礼。还有,老夫人身体不好,见不了人,一会儿你去她院子里磕个头,就算全了你的孝心了。”
容辞刚应了是,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似乎是婆子的通报声。
“大爷大奶奶到了!”
容辞的手狠狠地颤了一下,她将两手交握,慢慢低下了头。
随着声音响起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
第7章 请安与孩子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材纤细,柳眉长眼,眉宇间自然流露一种不自知的傲慢的,她头戴成套的翠玉头面,身姿袅娜,穿着端庄的紫团纹褙子,,也掩不住她风姿绰约的身形。
男子跟顾宗霖差不多高,却比他消瘦不少。长相十分相似,只是比之顾宗霖有些凌厉的五官,他却显得柔和,如果说顾宗霖像一棵坚韧的松柏,那此人就如同一杆翠竹,温润却不健壮。
他们正是恭毅侯的嫡长子顾宗齐和其嫡妻小王氏,也是顾宗霖的长兄长嫂。
王氏慈爱的笑着:“是齐儿来了。”
人到齐了,就有丫头端着茶盏上前来。
容辞接过茶盏,跪于顾显面前,将茶水奉上:“父亲,请用茶。”
顾显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一向不健壮,两鬓已经有了一点斑白的痕迹,看上去不如妻子王氏气色好,事实也确实如此,上一世的时候,他在几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顾显其实并不太满意容辞这个儿媳妇,即使知道原因,他还是觉得容辞的出身并不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但他一向信奉“男主外,女主内”,因此王氏既然已经权衡了利弊,定下了这个儿媳妇,他也不会坚决反对,于是他皱眉应了一声,接过茶抿了一口,递过了一个红包,并没有多说什么。
相比之下,王氏就圆滑自然得多,她笑着喝了茶,又给了容辞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你是叫容辞吧,好孩子,我希望你们夫妻二人相处和睦,白头偕老,也望你能贤惠温婉……安守本分。”
这话真是大有深意,但容辞早就不想跟这一家子计较什么了,这些话就当过耳的堂风,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接着,顾宗霖带着容辞走到顾宗齐和小王氏王韵兰面前。
“容辞,这是大哥大嫂。”
顾宗齐比顾宗霖大两岁,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相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顾宗霖冷静、强势又果断,而顾宗齐看上去却温和得多,只是身体十分不好,据说是先天不足。
容辞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顾宗齐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弟妹不必多礼。”
王韵兰却没有笑,她举止端庄,行为也不违礼,但在眸光深处却带着一种冰凉的意味,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按理说,她是恭毅侯夫人的亲侄女,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未嫁时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性格上总有些骄傲,看不上出身不高又没什么名气的妯娌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容辞知道,小王氏表露出的这种不友好,可不只是因为这个。
王韵兰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玉镯递给容辞:“这是我们夫妻二人送给弟妹的见面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语调平淡的说:“祝二弟和弟妹琴瑟和鸣。”
这确实是谦虚了,这镯子通体碧绿,触手温润,带着通透的微光,一看就价值不菲,也只有王氏的嫡出千金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这东西不好。
容辞双手接过来,交给敛青,又福了一福:“多谢大哥大嫂。”
她抬起头来,正对上王韵兰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眼睛,看到容辞抬头,也不移开视线,反倒用那古怪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令王韵兰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尚且一团孩气的“霖二奶奶”竟也没有怯懦的回避她紧迫的目光,而是一边与她对视,一边慢慢露出了一种说不出意味的微笑。
在众人察觉出不对之前,最终还是王韵兰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顾宗霖没有察觉出什么,他将容辞引向下手的一对夫妇:“这是三弟宗亮和三弟妹。”
顾宗亮是恭毅侯的侧室所出,身为庶子又生母早逝,长相也不如两个哥哥出众,只是中人之姿罢了,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受什么重视,他的特殊之处在于娶了一个泼辣的妻子,并抢先在兄长们之前生下了府里的长孙。
即便如此,他的存在感还是不如站在身边穿着鲜艳的妻子孙氏,甚至不如被抱在乳母怀里的儿子。
容辞虽然年纪小些,但她是嫂子,因此这次是他们夫妻两个向容辞见礼,以“嫂”称之,容辞忙还了半礼,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了过去。
孙氏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儿子,笑着道:“二嫂真是相貌不凡,举止有度,”说着,逗了逗怀里的儿子:“烨哥儿,来瞧瞧二伯母,来跟二伯母打招呼呀!”
这孩子大名唤作顾烨,刚满周岁,圆滚滚的身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儿,虽不怎么会说话,却也不认生,被母亲摆弄了两下,竟当真伸开手臂要容辞抱,嘴里还“啊、啊”的不知在叨念着什么。
容辞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认为他们娇气难养又不懂事,满地乱跑调皮捣蛋,还偏偏被一众长辈护着疼着,因此虽有几个堂侄堂侄女,却一点儿也没有培养出所谓的母爱
可到了二十来岁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那个时候年岁渐长,到了该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年纪,身边又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她才渐渐渴望能有个孩子排解寂寞,这种念头越来越重,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甚至连当年那个来得特别耻辱的孩子都开始怀念,慢慢开始幻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法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单纯是容辞在极度渴望一个心灵寄托时出现的。
现在她回到了十五年前,怀上这孩子时的痛苦与仇恨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而那刻骨的孤寂和对儿女的渴望却是直到昨天还在折磨着她,导致了这份渴望瞬间压倒了那一天所受到的羞辱。
而现在,顾烨这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儿正在容辞面前张着手臂要她抱,这叫她怎么能抵挡得住?
她马上忘记了上辈子对小孩子的不屑一顾,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带着微微的渴望望向孙氏。
孙氏是个十分擅于交际的人,见状马上一边把孩子递给容辞一边打趣道:“哎呦呦,我们烨哥儿这是看见伯母长得好看了,连亲娘都不要了。”
容辞有些笨拙却又小心翼翼地将顾烨接在了怀里,她有些不着所措的看着这个小男孩儿,生怕力气大了把他捏碎似的。
说来奇怪,不知是不是容辞怀着孕,身上有了母亲的气息的缘故,即使她这是头一遭抱孩子,手法十分生疏,顾烨在她怀里却也待得乐呵呵的,一点儿也不嫌弃,反而是容辞自己束手束脚的,生怕自己抱坏了这宝贝儿。
孙氏见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二嫂大胆抱就是了,这小子皮实着呢!”
容辞这才抿着嘴多用了一点力气,将孩子贴身抱了,轻轻摇晃起来。
顾烨张开嘴“咯咯”的笑了,还将小脑袋搭在容辞的肩膀上蹭了蹭。
容辞眼中尽是柔和,她亲了亲顾烨的小脸蛋儿,不由得开始想象起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像烨哥儿这样又乖又可爱?还是会像二叔家的岩哥儿一样调皮捣蛋?
孙氏在旁仔细看了看容辞,见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兼之她又不知道这桩婚事的内情,不由道:“二嫂虽还年轻,但想来不出多长时间就会有好消息的,到时候还怕没有孩子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