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太妃继续跟容辞寒暄,让她不必跟个醉酒之人一般见识,容辞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若无其事的跟她交谈。
其余宫妃这时候倒是知道端阳夫人并非传言那般任人欺凌,软弱可欺了,也不知道她在龚毅侯府是因为什么才过的那么惨,按她现在这个表现,也不至于被挤兑的有家不能回,到头来还被休弃的地步吧?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便差不多了,众人一起跟太妃告辞,妃嫔们先走,永康公主正在跟容辞说话,便多留了一会儿,等众人走完了,才与容辞向携离去。
永康公主说话风趣不摆架子,又是谢怀章的亲妹妹,容辞和她一道走倒不觉得难捱,两人说笑着刚走出宁寿殿不远,就看到赵继达正等在路中央,像是一直没走的样子。
这是皇帝面前的大内总管,永康公主不敢怠慢,便上前道:“公公已经回去复命过了吗?怎么不进去坐坐,也吃些酒水。”
赵继达冲她略弯了弯腰:“不敢叨扰太妃。”
接着扭头飞快的跟容辞道:“夫人怎么才出来,太子殿下说几日不见,很是想念您,请您跟奴婢走一趟吧。”
现在去见太子?永康公主突然想——太子现在在陛下的紫宸殿里啊,那端阳夫人不是要去……
容辞也有些意外:“好,等我先与公主道别……”
要是刚才,永康公主说不定还对赵继达的鬼话深信不疑,可经过了那盘据说是“她母亲喜欢吃”的红烧鱼之后,她就开始本能的对这些话起了怀疑。
这真的是太子的命令么?
她一个激灵,再不敢耽误容辞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跟她告了别之后就飞快的走了。
不得不说永康公主的直觉准,事实就是谢怀章假借圆圆的名义来叫的容辞。
紫宸殿是皇帝办公起居的地方,本来就是大明宫除了前两殿之外最大气雍容的宫殿,经过数代帝王的完善修葺更是精致堂皇。
容辞不为这地方的富贵惊讶,只是对谢怀章和圆圆住的地方有些好奇,无论她之后会对这里多么熟悉,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踏足紫宸殿。
紫宸殿的宫人们都被通了气,见到陌生的女子近来丝毫不露惊色,对着容辞极尽恭敬,拿出伺候皇帝和皇太子的精神来招待她,引路的时候腰都比平时弯的弧度大些。
容辞进来时谢怀章正斜坐在罗汉床上看折子,见她上前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伸手:“阿颜来了。”
容辞握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圆圆呢?”
谢怀章微微一笑:“午睡呢。”
容辞道:“是我想多了么,之前你见我时总是带着孩子,但自从猎场回来之后,好像你带他的次数就少些了,圆圆知道我要来,是绝不可能睡的,莫不是你没跟他说吧?”
今时不同往日,谢怀章暗道,之前的情况下要是没有圆圆跟着,阿颜根本不可能见他,现在两人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中间总插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咳,不是很方便……
他自然没有明说,只是在容辞狐疑的目光里镇定自若道:“你想多了,他现在要学的多了些,这才不像以前一样有诸多空闲。”
他揽着容辞站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回来孩子大概也就醒了。”
容辞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只得被谢怀章拉着出了殿门。
外面寒风扑面,谢怀章身后的宫人们手忙脚乱的给容辞递上披风,容辞愣了愣,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裹得严实的衣服,这才明白这是要自己给谢怀章披上。
她犹豫了一下,感觉谢怀章正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最终还是当着太监宫女的面,亲手给他披上这披风,又将系带系好。
谢怀章眼里浸满了笑意,亲昵的牵着容辞的手往前走,即使这些下人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与端阳夫人正是两情相悦的时候,还是不免暗自咋舌。
他们本以为按照陛下的性子,即使对哪个女子生了情意,应该也是不苟言笑,等着人家主动的,没想到……
果然爱情使人面目全非么?看来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免俗啊。
谢怀章拉着容辞到了御花园稍微偏远的一处林子里,绕过一个高大的花坛,景致骤然变化,容辞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梅花,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这是?”
这片梅林比落月山谢园的还要大,梅花开的也更加繁多,枝头累累的花朵令人目不暇接,颜色绚丽的不像是天然长成,而像是画笔涂上去似的。
容辞忍不住用手伸手去触碰,谢怀章看着她刚要开口解释,便听到梅林深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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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晋江独发
谢怀章一怔,接着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地方在御花园的边上,又靠近前庭,平日里等闲不会有人注意,因此他才特地选了此地来移栽梅树,本想着不会有人过来,这才一时疏忽没派人提前清场,没想到竟正好被打扰了雅兴。
他的表情但凡出现了变化,赵继达立刻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就要带人去驱赶,不想对面两人却开始聊起了天。
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容辞起了一点好奇心,便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抬手示意赵继达稍缓缓。
“娘娘,你看着梅花多美啊,早就知道御花园里新兴了土木,不成想竟是添了这许多的梅花,幸好今天多走了几步,不然还不得观赏这美景呢。”
娘娘?
容辞看了一眼顾宗霖——是后宫的哪个妃子吗?
“是啊,宫里的景致虽美,但年年岁岁都是一个样子,好不容易有了新鲜的……”
“您说,陛下种这梅花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
“……什么深意,就你会想。”
“哈哈,”像是仆人身份的女子语带揶揄:“这梅花倒像是正应了一个人的名字……”
“你这丫头,胡说些……陛下!”
两个女子转过弯来,话还没说完就就迎面撞上了谢怀章一行人,穿水蓝色宫装的女子当即又羞又怕,连容辞都没注意到,拉着身边的丫鬟盈盈下拜。
这不是……郑嫔么?
容辞在顺太妃的宴席上刚见过她,想来是离开宁寿殿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绕到了这里来赏景。
不过……容辞的回想着刚刚这丫头的话,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谢怀章能因为某些原因记得她是郑嫔就不错了,早就忘了她叫什么,也就没能听出刚才那话的深意,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压低的眉宇透露出了内心的不悦:“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郑嫔羞的俏脸微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那丫头十分大胆,她偷偷抬头向上看去,竟看见了容辞也跟在圣驾身边,她心中颇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不忿,觉得郑嫔才是正经娘娘,结果都不如个还没名分的外命妇来的体面,陛下未免也太偏心了。
这丫头眼珠转了转,回道:“回陛下的话,我们娘娘闺名之中带了梅字,因此格外喜爱梅花,又觉得这片梅林跟她很是有缘,这才忍不住到此处赏梅。”
“软红!”郑嫔嗔怪的轻斥了一句:“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不提谢怀章是怎么想的,作为一手布置了这梅林的赵继达几乎不忍直视陛下的脸了——这好不容易想了法子讨好许夫人,结果该看的人还没看到,不相干的人倒先自作多情了起来,还偏偏让正主撞了个正着……这是何等的不巧啊!
谢怀章深吸了一口气,忍耐道:“你们……还不快些退下!”
那丫头即使不服气也不敢违背圣意,郑嫔也心情复杂的的直起身子准备走,这时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容辞,她惊道:“许……端阳夫人?”
容辞倒很大方,蹲身行了一礼:“郑嫔娘娘安好。”
郑嫔的脸色由红转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我不是……”
解释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许容辞如今已不是顾宗霖的妻子了,自己不需要担心她会回去说什么,反而是她此刻与陛下一道并肩而立更加不和常理。
郑嫔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松口气该是该酸涩,只能默默的看了容辞一眼,眼神中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容辞觉得现在气氛尴尬极了,她回想当初对郑嫔的印象,竟能多少猜测出她想对自己说的话,无非是问是不是介意她才与顾宗霖和离,再劝自己与夫君和好,再不然就是欲言又止的问自己和谢怀章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无外乎就是这几种,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容辞想听的。
容辞虽与郑映梅只说了一次话,但无疑对她的性子很是了解。
郑映梅当初第一次听说龚毅侯夫妇和离的消息时,震惊之后确实是百感交集,一方面猜测顾宗霖可能还想着自己便觉得甜蜜,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容辞,很是愧疚,也一直想找机会劝劝他们和好……直到有消息说陛下对有意召她入宫。
谢怀章不想关心郑嫔那百转千回,复杂难言的想法,只想让她快点离开视线好倒出空来让自己把这事跟容辞解释清楚,见她迟迟不走,眼看就要震怒,还是赵继达赶着趟将郑嫔主仆劝走了,这才解了危机。
外人是走了,可谢怀章看着废了好大心思才移栽的梅林,也没那个脸面邀容辞同赏了,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打道回府了。
班永年因为容辞更熟悉赵继达一些,便又被谢怀章留在了紫宸殿,正在暗自郁闷的时候,就见刚出门的人这样快就回来了,夫人挺正常,就是陛下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班永年不敢在这种时候多嘴争宠,便亲自端了两盏茶上去伺候主子。
容辞也没去管谢怀章,径自道谢之后喝了口茶,只觉得这茶沁人心脾,滋味清爽,与自己平日所用大不相同,不禁赞道:“好清气的茶。”
班永年笑的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这是今年特供的特等龙井,统共就那么一点儿……”
谢怀章本来还在想那片败兴的梅林,耳朵里就听见了班永年的话,却立即将容辞手中的盖碗覆住不许她再用:“阿颜,绿茶性凉不宜女子饮用,”然后对班永年道:“好不快换普洱来。”
看着班永年忙不迭的请罪换茶,谢怀章的手又有力坚定,容辞只得闷闷的将杯子放下:“我又不是泥捏的,一口茶还能冻坏了不成。”
谢怀章将那杯子端开,斟酌着说道:“阿颜,刚才的事……”
容辞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个,纳闷道:“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你喜爱梅花,我……”
“没有!”谢怀章蹙眉道:“我根本不知道郑嫔叫什么名字,也不喜欢梅花,特意种上只是想让你高兴罢了,我记得你很喜欢谢园中的梅林。”
“……不喜欢梅花?”容辞古怪的看着他:“嗯……二哥,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当初跟我说过,他觉得梅花品行高洁,与众不同,最爱梅花来着?”
谢怀章一愣,这才想到当初两人认识没多久时他鬼使神差的说过的话,便有些不自在:“我那不是为了讨你高兴么……”
容辞不可置信:“我们才见了两次面吧?你就……我当时可还怀着圆圆呢!”
谢怀章觉得有口难辩:“并非如此,我那是并没想太多,只是跟你相处的愉快,下意识的想要迎合朋友罢了。”
容辞挑眉,想故意逗他:“亏我那时坚信你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对着刚认识的女孩子,慌话竟然也能张口就来。”
谢怀章无言以对,抿着嘴盯着她好长时间,容辞还没取笑完就本能的觉得危险,还没来得及逃就给男人拉着手腕向前按在榻上,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底下。
谢怀章的目光变得幽深:“阿颜,我不是个君子吗?”
形势瞬间逆转。
容辞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忙不迭的求饶道:“二哥当然是君子了,天下没人比你更正直的了,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嘛?”
谢怀章微微一笑,低头蹭着她沁凉的脸庞,轻声道:“阿颜一开始说的才是对的,怎么反倒改口了呢?”
他这一刻虽看着平静,但所蕴含的攻击性强的可怕,就像是在长公主府那次一般让容辞无法招架,这里是谢怀章的寝殿,处处弥漫的都是他的气息与痕迹,她心下战栗,说不上是因为畏惧但还是激动,只能侧了侧头紧闭双眼,语气中带了明显的颤抖:“我、我错了,二哥别这样。”
谢怀章定定的看着容辞好半晌,直到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才克制的轻轻吻了吻她因为紧张抿紧的双唇,等她微微睁眼,才又贴上去启唇,与她气息交缠。
这是他自来就有的温柔,刚才的强势已经消散,容辞像是被安抚了似的,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双手,随后不知不觉的搭在他的上臂处……
“陛下,小爷醒……”
班永年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下一紧,预感相当强烈的“扑通”一声跪下,刚好躲过了迎面而来的茶杯。
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班永年一刻也没耽误连滚带爬的求饶道:“陛下饶命,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这话更加让容辞无地自容,她飞快的从谢怀章手臂下钻出来,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脸颊,起身不去看尚在喘息的皇帝:“圆圆醒了,我要去看看,二哥你自便吧……”
谢怀章一下子拉住她,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与你同去。”
*
圆圆刚刚醒来就看见父母相携而来,他看了看周围的摆设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等容辞走进才知道她这是真的进宫来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