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惶惶不安:“连德妃都能随意摆弄,何况你我了。”
“我冷眼瞧着,皇后娘娘倒不像是那样的人。”戴嫔道:“就算真是有心为难人,也该过了这新婚这段日子,站稳了脚跟才是,何必急于一时,惹人非议呢?”
德妃下狱,吕昭仪偏又在这时候病重,剩下的地位最高的是韦修仪,她也正拿不准主意。
郑嫔在一旁捏着帕子听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细声细语的插了一句话:“戴嫔姐姐说的不错,皇后平时待人处事都很宽容,宫人们毛手毛脚犯了错也从不苛责,反而会悉心安抚,咱们平时侍奉娘娘也很精心,又没得陛下额外眷顾,她不会有意针对的。”
“你懂什么,”韦修仪正烦躁,没好气道:“屋里的花瓶看着碍眼都想换了呢,咱们与人家共事一夫,就是那些不碍事却碍眼的花瓶儿……想摔碎那么一个两个的也没准儿呢。”
几个低位的妃嫔听的脸都白了。
“哎呀不管了!”说着说着韦修仪就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在这里又惊又惧的,还不如干脆问个明白。”其他人劝说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韦修仪坐上辇车,向立政殿出发。
她们面面相觑,最后在犹豫中还是跟了上去。
*
容辞这时候正在抱着太子教他在纸上画画。
平常这个时候圆圆应该在紫宸殿跟着师傅们读书,但谢怀章感觉容辞这几天像是不太舒服,便特意给儿子放了一个假让他能空出时间来陪陪他母亲。
可是容辞不知道是这些天......咳、休息的不太好还是怎么的,一直打不起精神,大白天的抱着儿子都会犯困。
圆圆还太小,手指上的筋骨并没有长全,因此还没开始正式学习书法,握着笔的时候总有些吃力,好不容易照着母亲画的兰花描了一朵歪歪扭扭的,抬起头正要高兴的讨夸奖时,却看见容辞的头支着手臂,眼睛都半闭了起来。
“母后......母后!”
容辞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圆圆嘴巴都撅了起来,顿时有些愧疚:“圆圆,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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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起他画的那一张看不出是什么的画,面不改色的夸赞道:“我们圆圆画的真好,这是兰花对不对?画的可真像!”
别看旁人眼里太子很不好伺候,但他在容辞跟前的时候多数都是个听话又好哄的乖宝宝,现在就很轻易的被哄的高高兴兴了。
这时,敛青进来室内通报:“娘娘,韦修仪并戴嫔郑嫔等求见。”
容辞想着有人来说说话提一下精神也好,就准了。
韦修仪几个结伴踏进了立政殿的西侧室,见到皇后正抱着太子坐在书案前画画,俱是一怔,随即马上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起吧,”容辞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边拿着巾帕给自己和儿子擦手,边温和的对几个女人道:“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过来了?快来坐吧。”
其他人忙按照位分捡了椅子坐下。
容辞推了推圆圆:“太子,你应该做什么?”
圆圆从容辞怀里跳下来,拱手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诸位娘娘好。”
韦修仪等人张口结舌:“不、不用,殿下太客气了......”
所以说太子和妃子之间的关系有些难说。按照天地君亲师的礼法,皇太子身为储君,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除了帝后一体的正宫皇后,其余的妃子就算是贵妃都只是臣妾,可是按照人情,庶母也是母,长辈身边的丫鬟都应该格外尊重,更别说父亲的侧室了。
之前谢怀章是个男人,在这些事上难免粗心些,可是容辞见这些妃子并不是难相处的人,也不想让儿子平白树敌,他现在年幼还不打紧,等再长大些难免容易传出什么傲慢无礼的名声来,到时候反而不美。
因此干脆先是国礼后又人情,彼此尊重倒更和睦。
容辞重新将孩子搂在怀里:“你们今日怎么都一起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宋婕妤自己不敢说,用手顶了顶韦修仪的腰示意她开口。
韦修仪原来一直心直口快,在谢怀章面前也多有口无遮拦的时候,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顶着容辞柔和中带着疑惑的眼神,那些质疑的话却有些开不了口。
倒是郑嫔与容辞多打了几次交道,知道她的为人,也就没那许多顾虑,见韦修仪罕见的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开口,便轻声道:“娘娘,是臣妾听说德妃出了事,想来问问您这事是否有什么内情......自然,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容辞一听便懂了,她沉吟了片刻,摸着圆圆的发顶道:“这倒没什么不好说的,想来你们也知道,前阵子这孩子病重,并非是什么意外而已。”
几个妃子默默的低下了头——这事儿当初闹的那样大,皇帝为了照顾太子不眠不休了数日,甚至连早朝都免了一段时间,前朝都知道的**不离十了,何况她们身处后宫,距离紫宸殿这么近,该知道的早知道,不该知道的也能猜出一二了。
要知道,在后宫中,孩童若莫名其妙的夭折,十之**不是天灾,而是**。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她们即使没经历过也听的多了。
韦昭仪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您提这个......莫不是跟德妃有关?”
容辞点头,“具体的还要审了之后再说,到时候我也不会瞒着你们的。”
戴嫔用手绞着帕子,有些迟疑道:“怎么会查到她身上——娘娘别怪臣妾多事,德妃那个人谨慎的要命,行事一板一眼,也不怎么机灵,不像是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的人......”
容辞不会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是陛下跟我想怀疑她,是有人指证.....”
“什么?是谁?”
*
这人正是杜阁老的孙女杜依青。
杜依青在之前是京中很有名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又出身名门,很长内有不少人觉得她能入宫为妃……甚至为后。
可惜后来发生了她在三年前宫内元宵宴上谋害冯氏女未遂的事,刑部判处出家为尼,终身监/禁。
杜依青虽被迫关在清静庵中不得自由,但是当时并没有禁止她的家人来探望,她的母亲心疼女儿,隔一段时间就会送去些吃的用的,再陪她说话解解心头的苦闷。
杜依青出家时太子还没回宫,但后来宫中朝堂上发生的大事杜母也会跟她提一提,因此她倒也不是对外界的事情全然无知,起码皇帝立太子,封了原本的恭毅侯夫人许氏作皇后她还是清楚的,只是她本被三年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的生活磨的雄心壮志全无,再没了当时一心想当人上人,为此不惜害人性命的心了。
因此这些事她听了也就在心里不甘个几天,就被逼得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躲过每日诵读的千遍佛经和对青菜豆腐的深痛恶绝了。
就是在某一次杜母与杜依青闲聊的的时候,偶然说起了太子前一段时间得的病。
杜依青听了脸一下子就白了:“您说什么?太子中的是什么毒?”
“赤樱花......还是红樱花,记不清了......”
“您仔细想想,是不是叫赤樱岩?”
“对对对!”杜母道:“就是这个,要说这药还真歹毒,单单冲着小孩子来,这下毒的人也不怕损阴德,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
杜依青脸色更加不好,整个人失魂落魄,连杜母偷着给她带的荤菜都全然没有心思吃。
杜母见了难免起疑,再三追问。
杜依青在清静庵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知道有些话若不跟母亲说,那她就要一辈子憋在心里,早晚为此落下心病,便忍不住将事情告诉了杜母。
原来杜依青是知道赤樱岩的,她这个人表面上是一个温婉娴淑,与世无争的大家闺秀,其实天生就对后宅阴司,明争暗斗的事情格外感兴趣,一个脑子十个弯,有九个都在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打压别人,让自己得益。
杜家的内院因为人多,总也说不上太平,但也没有过于混乱,杜依青略微几个小手段就整的她父亲的几个姨娘和庶妹跟鹌鹑一样,话都不敢跟她说,她的满腔斗志都不知道改该怎么发泄,便在私底下搜罗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法子和药物,预备着有朝一日入宫......或者嫁进哪家王府去一展拳脚。
赤樱岩就是其中一种。
就因为杜依青搜罗的多了,又到底还没有嫁人生子,所以潜意识并没有把这种药看的多严重。
当时德妃以为她八成要入宫,又知道皇帝并没有立后的心思,杜氏对自己的威胁不大,便有意笼络她,时不时邀她进宫小坐,而杜依青在某天就不经意间提起过赤樱岩。
最重要的是,杜依青记得很清楚,除了心腹之外,她真的只跟德妃一人提过这药!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都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杜依青立马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幕后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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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晋江独晋发………
杜依青既惊又怕,生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自己,这可不是杀个闺阁小姐的事,谋害储君,别说凶手,就算是沾点边的人八成都要死的透透的。
她说完心里松快了不少,还不忘叮嘱杜母千千万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最好。
杜母当时勉强应了,但回府后还是觉得畏惧难安——陛下为了查谋害太子的凶手,刑部、大理寺并司礼监上上下下忙了数个月,这真凶还好端端的待在承庆宫里,随时可再对年幼的太子下手,自己真的要这样心安理得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这秘密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其实也就算不得秘密了,杜依青选择透露给母亲以解心事,杜母也忍不住向她最为器重的长媳说了想一起拿个主意。
这个长媳不是别人,她姓许名容慧,是容辞的大堂姐。
许容慧虽然有吴氏这样的亲娘和许容菀这样的妹妹,但却实实在在是靖远伯府大房中难得的明白人。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妹妹与四堂妹有旧怨,但更清楚家族中出了一个皇后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从家主本人,到底下的孩子、已经出阁了的出嫁女,甚至是府中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所能得到的资源都会变多——即使皇后本人与娘家并不亲近也一样。
只要不是杀父弑母的深仇大恨,皇后就不会在明面上当真与许氏一族断绝关系,只要有这一点,他们就能从中得利。
其实许容慧到现在都在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制止母亲与四妹交恶,当时得罪人的时候是挺痛快的,现在人家飞上枝头,以至于自己娘家出了个皇后,竟然只能借个名头蹭点好处,将这能让整个家族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生生浪费掉了。
不过这一点隔阂并不影响许容慧日夜祈祷自己堂妹能盛宠不衰,毕竟他们坏了事不一定会影响皇后,但是若皇后失宠,他们也就一起完了。
因此在听了杜母踟蹰着说出的真相,许容慧在吃惊之余,连想也没想就开始替容辞打算。
德妃资历远超皇后,又是唯一的妃位,算得上是可以威胁皇后地位的妃嫔,而太子是自家妹子得以封后的关键所在,一边扳倒德妃,一方面保护太子,这对皇后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至于杜家,杜依青只是知情者,并没有真的参与此事,就算是圣上因此心有芥蒂,也不会真的大动干戈,告发此事,虽然会对杜氏产生一定的负面效果,但对许容慧本人却是利大于弊。
她也聪明,并不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委婉的劝婆母把这件事禀报杜阁老和:“母亲,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咱们不过妇道人家,事关国政,事关储君,该请祖父他老人家拿主意才是呀。”
许容慧很了解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人,杜阁老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为自己和家族谋过私利,但在大节上确实不失为一个忠臣能臣。
他清楚的知道太子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他所代表的政治意义有多么重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国家的国本就此断送,将来朝局动荡、诸王夺嫡是很容易预测的事,他和几个老臣都曾在册立太子之后庆幸不已,认为皇帝此举消弭了将要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腥风血雨。
如今为了他们一家的安稳,就要放任太子处于危险之中么?
杜阁老在得知真相之后,请了病假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犹豫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拿定了主意,向谢怀章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坦白了,这才真切的抓住了德妃的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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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妃们走后没多久谢怀章就回了立政殿。
他将圆圆从容辞手中接过来:“听说今日嫔妃过来了?可曾有谁有不敬之举么?”
容辞无奈道:“没有,我说过她们人还不错的。”
谢怀章是对小时候庶母们层出不穷的手段印象深刻,因此十分怕容辞吃了亏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抱着儿子颠了颠:“你看钱氏,不就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么?”
容辞的神情严肃起来:“怎么,她认了么?”
谢怀章摇头:“始终沉默,不发一言,呵,比吕氏之流难对付多了,往日倒是我小瞧了她。”
容辞便有些不解:“有件事我没明白,这事还没弄清楚,你倒像认定了是德妃似的,就为了杜依青的指证吗?”
谢怀章坐到容辞边上,把她挤到角落里,两人紧紧挨着:“也不单是因为这个,其实在牵出吕氏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会是她,等到余氏招认的时候就更加肯定了,杜氏女的供词不过是印证这种猜测罢了,现在德妃虽然一味不肯招人,但顺藤摸瓜,她在宫中所倚赖的人脉已经牵连出来了——其他人可没有她嘴硬。”
容辞的嘴唇微动:“是因为......只有她有资格做储君的养母?”
谢怀章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原来你也猜到了......”
之前他们一直觉得嫔妃们的嫌疑不大,就是因为圆圆的存在对她们将来的生活是一种保障而非威胁,可是却忽略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