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恬登时红了脸,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停下脚步,转身背对他:“没有。”
许嘉辞看到安恬烧的通红的耳廓,他笑,却也不再追问,只是说:“那你明天记得送水。我缺水喝,很缺。”
安恬没理他,也不看他。
第二天下午,七班和十班的比赛开始。
今天球场周围的人更多,乌泱泱的,连安恬跟葛萱坐的台阶都挤了。
十班的人一上场,安恬就感受到了明显跟昨天四班的人不一样,其中有两个男生个子特别高,葛萱说是校队的。
许嘉辞昨天没怎么出力,把表现的机会都让给了队友,今天却明显绷了起来,哨声一响便全力投入,在场上挥汗如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班比分咬得死紧,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七班还以一分之差落后,许嘉辞是七班主力,半场下来出了一头汗,他掀起球服下摆擦了擦。
队友都开始昂着头喝水。
安恬看到许嘉辞喘息的样子,皱起眉。
许嘉辞没有接别人递过来的水,而是在周围找了找。
他在班上买的矿泉水旁边发现一个保温杯。
许嘉辞立马一笑,把保温杯拎起来。
他旋开杯盖,保温杯里是满满一杯水,许嘉辞本以为会烫,喝了一口却发现温度刚刚好。
杯子里没有茶叶,但许嘉辞还是闻到了点茶香味,因为安恬经常用这个杯子来泡茶。
半场休息时间球员基本上都昂着头在灌矿泉水脉动尖叫,只有许嘉辞,捧着保温杯的样子格外惹眼。
安恬看到许嘉辞喝到水,微微松了口气。她杯子保温性能很好,她提前试好了温度放进去的,保证水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凉水喝多了对胃不好。
葛萱一眼就认出来许嘉辞用来喝水的杯子是安恬的,干咳了两声。
骨科兄妹。
下半场的比赛更为紧张激烈,十班两个校队的男生是主力,七班也一直以许嘉辞为中心,双方比分一直咬得死紧,场周欢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个队每进一个球便掀起一阵紧张,安恬看着比赛,心也不由地跟着揪了起来。
场外有女生在喊“许嘉辞加油”,安恬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喊了一声“七班加油,许嘉辞加油”,虽然她的加油声很快被淹没。
一直到比赛最后一秒,七班还以一分之差落后,许嘉辞在三分线外跃起一投,伴随着裁判的哨向声,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精准的弧度,最后稳稳落进篮筐。
七班在最后一秒反败为胜,全场气氛被推向高潮。
欢呼声响成一片。
队友都冲过来把许嘉辞团团围住欢呼,安恬看着场上因为胜利而激动的少年们,笑了笑。
一番庆祝过后,许嘉辞好不容易才从队友们热情的拥堵中出来,他拼命打完全场后已是累极,他俯下身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抬起头,视线穿过场周来来往往人群的缝隙,终于找到安恬。
她在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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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班是七班篮球比赛最强劲的一个对手,打败了十班,后面的比赛都还算赢得比较轻松。
篮球比赛为期一周,从周一到周五,七班组最终摘得年级冠军。
周五放学后,班上篮球队的男生们要去聚餐,庆祝胜利。
聚完餐后可能还要一起去玩一会儿,许嘉辞向安恬请了个假。
安恬每周五晚周六周天只要不回家,都会在学校给许嘉辞补补课。安恬知道少年们的胜利来之不易,欣然应允许嘉辞去一起庆祝。
许嘉辞问安恬要不要也一起去。庆功宴上不少人会带女朋友,他也想带着安恬。
许嘉辞虽然没说带女孩去就是带女朋友,但安恬也摇头拒绝了,许嘉辞跟他那些朋友兄弟的聚会,她觉得自己去了也会格格不入。
安恬让许嘉辞玩的开心,只是不要喝太多酒。
许嘉辞点头答应:“好,明天见。”
明天是周六,还得继续补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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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安恬早早就去了教室。
她推开门,教室里空荡荡。
以往许嘉辞总会提前在教室里等她,安恬有时来的很早,但许嘉辞永远比她来的更早。
今天是她第一次比他先来。
安恬坐在座位上,独自整理了会儿今天要给许嘉辞讲的课程。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周六留校的同学,只是没有许嘉辞。
安恬把要给许嘉辞讲的内容放好,想他应该是昨晚玩的太晚,今天早上没起来,于是自己写起了作业。
她写完一套卷子。
许嘉辞还是没来。
安恬看了看表,上午九点。
安恬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给许嘉辞打了个电话,想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电话铃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刹那间,安恬握着手机,僵在原地。
“喂。”
听筒里,女孩的声音传出来,软嫩的,还带着晨起后的倦懒。
安恬只觉得四肢开始发凉,她努力定了定心神,终于又颤抖着声线问:“那个,请问许嘉辞……在吗?”
听筒里传出女孩不悦的抱怨:“你是谁?”
安恬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收紧,到最后,却蓦地松了力。
“对不起。”她说完,挂了电话。
第40章
安恬格外平静, 平静的连她自己都出乎意料。
她挂掉电话,然后重新走回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 开始写起了习题。
所有的事情在全身心投入写习题时都会被忘掉, 所以安恬有时真的觉得,刷题会上瘾。
许嘉辞在上午快十点的时候出现。
他进教室的动静很大, 砰地推开门, 喘着气, 明显是跑过来的,眼睛一进教室就看向安恬的座位方向。
教室里其余几个人都被他进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只有安恬,仍安静地写着作业。
许嘉辞直接跑到安恬前座的位置上坐下,安恬仍手握笔埋头看书本, 耳朵听到他深重的喘息声。
许嘉辞还喘着气,看到少女低垂的睫羽。
昨天晚上一群人闹得太晚, 他的手机混乱中跟球队一人带去的女朋友拿错了, 又因为喝了酒,昨晚回来倒头就睡,双方竟然都没发现。
直到今天早上他一觉直接睡过去了,正纳闷定好的闹钟为什么没响,结果发现已经九十点了,并且自己指纹怎么也解不开手机锁。
然后那边一通电话过来,说手机拿错了,安恬早上跟他打过一通电话,被那个拿错手机的女生迷迷糊糊接了。
许嘉辞知道误会大了。
他急匆匆赶过来, 对着正认真做题,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安恬。
可是安恬越是这样许嘉辞就越心焦, 他伸手抓了抓安恬胳膊肘:“安恬。”
安恬的笔顿了一下。
许嘉辞扫了一眼教室里其他正装聋作哑的人:“我们出去说吧。”
教学楼后面的绿化带,许嘉辞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安恬解释了一遍。
他说完,紧张地观察着安恬的反应。
只是安恬听后表情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嘉辞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有些激动:“真的,我手机真的……”
安恬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高,可就是听起来掷地有声。
这回换许嘉辞语塞。
她知道了,然后呢?
安恬吸了口气,欲转身:“我先上去了。”
“等等。”许嘉辞拦住安恬。
安恬抬头看他,似乎在问他把她拦下来后又想说什么话,可是许嘉辞拦住安恬后,对上安恬的目光,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说什么,说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平静?
平静到令他难受,像是一种折磨。
许嘉辞逐渐垮下肩膀。
“对不起。”他说。
安恬没有说话。
“你别生气了。对不起。”他姿态放的很低,说完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抱安恬,安恬看到,却往后躲了一下。
“我没有生气。”安恬静静答。
她接着轻轻地说:“许嘉辞,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她说完,许嘉辞突然感觉心底一空,像是被什么扎进去,细碎地痛着。
安恬恍惚觉得清醒。
她并不生气今天早上那通电话,她也相信许嘉辞说的话,只是从那通电话,她恍惚记起来,以前的时候,她也给他打过电话,是唐芷姣接的。
然后便像大梦一场,因为一道照进房间的光亮,突然醒了。
自己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
在跟许嘉辞做什么。
她曾经亲眼看见过许嘉辞在楼梯间跟唐芷姣接吻,却没想到唐芷姣走了,那个人竟然换成了自己。
唐芷姣并不是第一个,前面还有很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漂亮的优秀的女孩子。
有区别吗?她跟那些女孩子。
或许在下个月,在下个星期,甚至在明天,下一秒,他的兴趣退了,她也就变成了,许嘉辞之前身边的那些女孩子。
没有区别。
可是她又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孩子,萍水相逢,散了便散了,再也互不打扰,而她,自从五岁见到许嘉辞,叫他一声“哥哥”开始,便是再也解不开的羁绊。
她在十六岁之前一直叫他“哥哥”,她做不到某一天,等她也变成跟那些之前的女孩子一样时,再毫无芥蒂地,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一样,能跟他回到最初的关系,叫他一声“嘉辞哥哥”。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未发生过。
安恬觉得头脑很乱。
许嘉辞握住安恬双肩,他说的很急:“什么叫不要再这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再这样了?“
安恬胡乱摇着头。
许嘉辞眼底布着血丝,死死不愿放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安恬一直不说话,只是听着少年的追问,紧咬着牙。
她看到他的脸,跟那天,穿过火车站的人流,在那里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天早上,外面下着雨,早早在教室里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一晚,抱她在厨房流理台,小心翼翼吻她耳垂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又或许是在更早,在背后轻轻推着她冰车,笑着看她滑走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安恬恍惚看着少年的脸,然后哀哀闭上眼。
哪有那么容易,当做从未发生过,哪有那么容易。
情愫像藤蔓,在不该属于它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生长着,等到你终于发现,开始想要斩除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迟了。
“许嘉辞。”安恬又重新睁开眼,声音中藏着哭腔。
她问:“你喜欢我吗?……像喜欢唐芷姣,喜欢别的谁,那样喜欢我吗?”
许嘉辞整个人顿住。
他或许应该立刻扣着少女的后脑把她吻住,可是当听到她颤抖的哭腔时,却突然失了勇气。
不一样的,根本不一样的。
安恬轻轻拂开许嘉辞依旧搭在她肩上的手,离开,留下依旧怔愣的少年。
安恬回到教室,坐回座位,重新提起笔算题。
可是她发现那些字符自己一个也看不进去,眼前一片模糊。
安恬放下笔,埋头趴在课桌上。
她趴了一会儿,听到前座椅子被拉开,有O@的响。
安恬抬起头,许嘉辞正面朝她坐着。
她左右望了望,快到中午了,教室里剩下的人也都走了,应该是去吃饭。
许嘉辞看到安恬发红的眼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动了动一直发梗的喉咙,却还是没有说出话。
两人不语。
直到许嘉辞突然抬手,往安恬手里塞了个东西。
一只那种专门用来给东西做记号的黑色油性签字笔。
安恬有些迷茫地握着笔。
许嘉辞把安恬手上签字笔笔盖拔开。
然后握着安恬的手腕,往自己的脸上伸。
“唔。”安恬被吓了一下,不知道许嘉辞这是想干什么,条件反射般地缩手。
许嘉辞于是松开安恬的手腕,又等了一会儿。
等到安恬放松下来,继续握住她的手,伸到自己的脸上。
黑色水彩笔的笔头落到许嘉辞的鼻尖,然后画下一个圆形的黑色图案。
像小猫的鼻子。
安恬眼中不解。
许嘉辞继续带着安恬的手,让她握着签字笔,在自己的左右两颊,各画上三道歪歪扭扭的胡须。
画完了。
安恬握着笔,呆呆看眼前脸上被画成花猫一样的许嘉辞。
少年皮肤很白,黑色油笔的笔画在他脸上格外扎眼。
像那种美颜相机的特效,被他直接画在了脸上。
许嘉辞平常对人并不爱笑,很多时候甚至冷冷的让人害怕,而现在脸上这个样子,跟他的五官肤色搭在一起,非但和谐,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滑稽感和萌感。
配他薄薄的单眼皮,像一只傲慢却黏人的猫科动物。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还能有这个样子,又在想幸好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他现在这个略滑稽略幼稚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了,以他的性子不知道又是什么天翻地覆。
安恬这么想着,许嘉辞拿起安恬放在旁边课本上的手机。
他拉过安恬的手,开了手机锁,然后点开相机。
许嘉辞把开着相机的手机重新塞还给安恬。
安恬不明所以地握着手机:“……我?”
许嘉辞说:“拍照吧。”
他把安恬握着手机的胳膊往上抬了点,安恬看到自己的手机屏里,是许嘉辞被画成猫的脸。没有美颜滤镜,忽略脸上的油墨,少年依旧俊得有些不真实。
许嘉辞:“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