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神鸟大人!”
游客们以为他们是演员, 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游客,都笑嘻嘻地看热闹,对这些人的衣饰评头品足。
“衣裳也太破了……其他剧组用剩下的吧,哈哈……”
“倒是挺接地气的,说不定特意考据过……”
“他们这是哪儿的口音啊?普通话这么差还能拍戏?”
佟彤急得赶紧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刚才她联系曾老太太的时候,被秘书们告知她正在忙,稍后回拨——可到现在也没等到回拨电话。
“嘟、嘟、嘟……”
这次干脆忙音了!
佟彤心里狂刷弹幕吐槽。这“有关部门”太不靠谱了!
真的就只是个办`证机构!别的啥也不管!
她猛地瞥到路边一个楼梯,上面挂着个亮闪闪的游艺项目招牌。
“环园小火车”。
专为不愿多走路的懒人设计。火车轨道架在高空,从游乐园的一个景区行驶到另一个景区,走一圈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运行期间,它会穿过人造假山、人造瀑布,穿过一片森林,穿过正在进行中的云霄飞车、激浪漂流等激烈项目……
游客们玩够了惊心动魄的刺激项目,在小火车上舒缓一下,看看风景,看看别的游客囧态百出,也不失为一个放松回血的过程。
小火车下面的楼梯外,排着大约十几米长的队。
佟彤急中生智,拉着希孟直奔VIP通道。
“我给你找个地方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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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车呜呜启动,在高空中缓缓行进。
佟彤怡然自得地看到,那群宵小文物追到火车站入口,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督促去排队。
随后又有人发现他们根本没戴门票手环。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耐心询问。
而这些小文物们出土刚几个月,还完全没来得及学习现代生活的一切运行规律,跟工作人员鸡同鸭讲,没两句就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小文物们就没耐心,四散奔走。
工作人员要驻守岗位,也没工夫追。心想游乐园验票严格,这些人大概是不小心把手环丢了。
来了就是客,让他们随便玩吧。只要不威胁到其他游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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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往座椅上一靠,吁口气。
“鸟爷,不是我看轻您,这些临时招募来的小弟,还是先培训一下的好……”
神鸟气得哇哇大叫,徒劳地隔空向这些不争气的徒子徒孙发出指示。
“快去下一个车站等着!……别等他们出了园子!你们又出不去!……”
佟彤笑道:“原来他们出不去游乐园啊。是因为灵智太低的缘故吗?”
神鸟:“……”
自觉失语,赶紧闭嘴。
佟彤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上车的那个车站已经离得很远,她依稀看见,小八哥带着一群萌娃,举着棉花糖,正蹦蹦跳跳地从车站前面经过。
一众展厅文物马上掉头,举着印章开始无差别攻击。
佟彤惊呼:“小心……”
几个萌娃完全被包围,吓得满地乱跑。
还好小忽雷就在附近,用吉他抡晕了几个敌人,然后趁机拽着萌娃们溜进了厕所。
不一刻,“老年活动中心”里,就接到了小忽雷心有余悸的语音信息。
“怎么有文物拿着印章来追我们??”
佟彤赶紧告诉大家,这是神鸟临时召唤来的帮手,虽然灵智低微,但手头有印章,不可小觑。
“他们人数多,估计有四五十个……你们分散在游乐园各处,会寡不敌众的!千万小心……”
她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大家玩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出去吧,这些小文物不会离开游乐园。我们也要找机会出园了。”
她觉得有点荒诞。本来大家光临游乐园,十几个文物追一个神鸟,虽然过程颇有波折,但依旧算是神气活现大展神威,最终把神鸟追得无处可逃;
可现在怎么突然剧情逆转,成了敌众我寡,自己反而成了被追的那个?
但她不能让这些国宝级文物冒险。万一被印章蛰一下子怎么办?
文物们也觉出事态严重,纷纷回“收到”。
过不多时,维多利亚po了一张照片,是她和破琴站在游乐园门外,正在等出租车。
【我们差点就撞上了那群神经病,不过顺利躲过了!今天玩得太开心了!我还买了一大盒曲奇饼干,等回到民宿大家一起分吧!】
小火车微微一震,停靠在站台上。
希孟方才一动不动,好像昏睡着;车身一震,他才抬起头,摘下墨镜,眼中晶亮,刚才被灯光晃出的红血丝已经无影无踪。
他左右看看,赞道:“风景不错。”
佟彤佩服他的闲情雅致:“现在怎么办啊祖宗?”
他惊讶:“曾姑娘还没给你回电?”
佟彤摇摇头,指着手机说:“他们完全静音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闪烁。
“有关部门”终于后知后觉地来给她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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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赶紧接了电话,打开免提让希孟同听。
虽然有神鸟在包包里听着,但也没办法堵他耳朵,只能让他也旁听了。
“喂,我是我是……啊,怎么了……”
给她回电话的不是曾老太太。是她的一个秘书。
“佟小姐,实在不好意思,部长现在正在四川处理一项紧急事务,最快也得今晚才回京。你有什么急事吗?要不过几个小时再联系……”
佟彤一口老血:“怎么以前没见老太太出差,偏偏今天……”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捉住了那个窃听秘密会议的文物!他好像就是从四川跑出来的!成都金沙博物馆的太阳神鸟……”
对面的秘书似乎也有点惊讶,沉默了一小会儿。
“那么,佟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四川那边的文物,跑出来的还不止太阳神鸟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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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告诉佟彤,自从去年那个“中国文保科技协会年度大会”在四川成都召开之后,四川当地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就遭遇了一系列的奇怪事件。
也许是全国各地文保人员来来往往,给这些文物注入了新的活力。某一天,四川博物院的同志发现,一件巴蜀青铜器的似乎有点挪动,地上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金沙博物馆的清洁工发现,镇馆之宝“太阳神鸟”,原本是竖在透明展柜里缓缓转动,供游客们全方位多角度欣赏的;可不知从何时起,那角度好像每天都有变化,好像它在展柜里并没有成功固定。
三星堆遗址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发现,在展柜没有丝毫开启的情况下,一件青铜面具的边缘不知何时挂了几根硬硬的鬃毛,好像面具长出了胡子。
这情形太过渗人,发现它的工作人员第二天就辞职去峨眉山修佛了。
包包里的神鸟听到这里,忍不住得意地插话:“他是跑出去rua熊猫了!你们化验一下就晓得撒,那是熊猫毛!”
手机那头的秘书并没有听到这话,否则大概要当场怀疑人生。
“……尽管这些文物都没有表现出病害和破损,但出于保护文物的目的,博物馆还是将它们撤了展,送回库房里保养研究。金沙博物馆的太阳神鸟,一个月前就换成了复制品,原件在博物馆地库……”
佟彤纠正:“原件在我包里。”
秘书又沉默了许久,消化这句话里的海量信息。
“……总之,这种事最近愈发增多。四川省暂时还没发现文物沟通员,所以部长亲自前去处理,暂时还不能赶回京……”
她顿了顿,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轻飘飘,于是贴心地加了一句:“你们坚持一下哈。保护好太阳神鸟,回头我让部长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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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电话,佟彤还没说什么,神鸟得意地哈哈大笑。
“你的人类上司不管你们啰!还是趁早把老子放出来,不然有你好看!”
佟彤默默打开包包,给神鸟的“监牢”外面又套了两层塑料袋。
神鸟的声音闷在塑料袋里:“$%^@[\'>*8^¥&@……”
小火车继续启动。
希孟全程听到了佟彤和秘书的对话。他望着身边掠过的树叶飞鸟,慢慢说:“彤彤,我们早该发现的。虽然乾隆在北京为非作歹,但关于那个幕后的操纵者的位置,所有线索都指向四川。
“文保大会是在那里召开的,施一鸣是在那里碰到子明的,马老师是在那里收购的望远镜……
“而这位神鸟前辈,他的创作层,一开始我并未认出到底属于何处,但现在看来……”
佟彤回想在“原始森林”中的经历,豁然开朗。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几位大哥修的是蜀道!”
那里的山峰那样险峻,地貌那样奇拔,连希孟这个走遍中原山水的都没认出来,原来是在古代与世隔绝的秘境。
佟彤兴奋地背古诗:“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嗯难怪看不出时代……地摧山崩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哎呀,那些修路的壮士最后不会都壮烈了吧……”
神鸟在包包里得意洋洋地接话:“哼,你们不会以为,人间和文物两个世界的通道,只有故宫那一个吧!老子和你们讲,在我们四川,那通道多得像高速公路收费站!‘我们的人’到处都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佟彤握紧了小火车的把手,惊讶不已:“几个菜啊,您喝成这样?”
神鸟嗤之以鼻:“愚蠢的人类,不肯接受自己认知以外的事实。老子出土晚,不过听博物馆里的其他小屁孩说,那些通道80多年前就有了,最近不晓得犯了什么邪,一个个的重开,你们不晓得罢了!”
佟彤这下差点窒息,悄悄对希孟说:“不会是1938年那次,我扰乱次元磁场什么的吧……”
她义正言辞地反驳:“不对不对。故宫这边只开了一个通道,大家就已经不堪其扰了。您那多如高速公路收费站的通道都畅通无阻,怎么没见文物组团化形上街呢?至少我上次去开会的时候没见到……”
神鸟:“你们的世界有什么好耍的?说话也听不懂,街上的牌牌都不认得!要不是老子受大王吩咐,有任务在身,老子才不稀罕——”
又说漏嘴了。佟彤严肃问道:“你们大王是谁?给你派了什么任务?”
神鸟自知失言,再次闭嘴,彻底销声匿迹,成为了一片安静的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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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猜错的话,boss的大本营就在成都,手下的小弟多如牛毛。他们隐藏在各大博物馆中,并不经常出来和人类交流,因此我们也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的“法力”还在日渐壮大。最起码,神鸟居然能随便驱使弱小文物供为己用,这个技能点,故宫的文物祖宗们都还没点出来。
“他们要干啥?暴动?难怪有关部门的大佬都过去灭火了……”
佟彤咬着嘴唇,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一边遥遥往下看。
那群弱小的展厅文物无甚主见,又偏偏忠心赤胆得很,此时已经围在小火车的下一个站台底下,也学乖了,不去排队起争执,就睁着眼睛往上看,举着粗制滥造的刀剑,还有几枚大印章,就这么守株待兔。
火车广播响起:“前方是终点站,请所有乘客下车……”
坏了。
希孟微微蹙眉,忽然说:“彤彤,你今天是不是带了巧克力?”
这关头还想着吃。佟彤摸进包包,把剩下的巧克力全掏出来,一边打趣:“要不要留一点贿赂底下那些虾兵蟹将?没准人家没吃过这等人间美味,一个高兴就把咱们放过了……”
希孟不理她,指尖轻动,拆巧克力包装纸。
包装纸是金黄色的锡纸。他将锡纸展平,从佟彤口袋里摸出她家钥匙。
佟彤目不转睛地看他以钥匙作刀,在锡纸上轻盈地雕刻。
须臾,一枚锡纸“太阳神鸟”从他手中飞出。小火车闯过云霄飞车,一阵轻风将它吹得哗哗作响。
形状大小完全以假乱真,只是颜色偏黄偏淡一点,没有那种金灿灿的活力。
但佟彤已经发自内心地感叹:“你要不要去中国剪纸协会报个名……”
火车慢慢减速。他拾起从锡纸中剥出来的巧克力,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咬一口。”
佟彤:“??”
他抬头,看到她一脸懵逼的表情,忍俊不禁,改口道:“亲一口。”
说着朝她递去右手指尖。
这种要求佟彤不会拒绝的,哪怕仍然是一脸懵逼。
她亲一口他的神奇手指,还故意抿了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抹唇膏了?”
虽然没化妆,但她还是很心机地涂了淡淡的玫瑰红唇膏,只是让嘴唇显得更娇艳,一般直男看不出来。
等等,明明唇膏就在她包里,可以直接拿出来,想用多少就用多少的……
他笑而不语,食中两指带着她的淡淡玫瑰红唇印,无名指又拂了一下巧克力,得到熟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