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何缱绻
时间:2019-12-12 09:49:30

  会议氛围鼓噪,平息在贺寒声响亮的一声中:“我向大家宣布——”
  众人都抬头。
  贺寒声用一种极其钦慕的目光看着Emily,喜露于色,对大家道:“明年春季大秀的服装设计稿,全由Emily负责——”
  “……”
  陈旖旎一震。
  “有Emily坐镇主设席位,是对我们品牌风格的一次创新和突破,明年主攻的中国市场乃至亚洲市场,又是一次突破。”
  “……”
  一干人却没鼓掌,面面相觑,大家先是看一看项目本来的负责人陈旖旎,再看一看他们的boss贺寒声。
  最终,贺寒声的视线落在陈旖旎身上,眉眼含笑:“Ashley就根据Emily的主设计稿,做细节修改吧,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暂时退居二线。”
  “那Ashley的设计稿……”
  “我不是说了吗,”贺寒声有些不耐,像是有些怕扰了名气更盛的设计师Emily恼火似的,说,“以Emily的设计稿为主,Ashley的以后的秀我们有机会再——”
  陈旖旎从座位上站起。
  金属凳腿摩擦地面的动静不大,却总有点突兀,打断了贺寒声的话。
  她脸色冷到极点,眉眼之间也尽是清透的冰冷。
  她看着不远的贺寒声,而一屋子人都在看着她。这里的人,都是她曾经并肩数个日日夜夜,看着Venus从低谷走到现在的同事们。
  还有眼前这个,她曾视为知心好友的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低气压也稠闷燥人。
  与贺寒声对视了大概十几秒后,她轻轻扬了扬红唇,表情带着薄讽,冷冷看了他一眼,旗袍后摆一扬,转身就出了会议室。
  一室寂静。
  “贺总,你这……这不太好吧。”
  “贺总,Ashley为大秀做了很多努力,你现在不要她的设计稿……”
  “这样不好吧,贺总,Ashley……”
  “好了,我给大家我的理由,”贺寒声头痛地安抚着众人:“——我不能让Ashley把Venus变成第二个LAMOUR。我们也要进军中国市场,一山不容二虎,风格相似的两家怎么在业界……”
  走远了,陈旖旎已经听不见会议室的声音了。
  她冷静地乘电梯下了楼,碰见了眼熟她的同事,还跟她微笑着打招呼,说一声:“Ashley,下午好。”
  她也微笑着回应,一脸的风平浪静。
  手中的设计稿还有几处需要修改。
  她快步地回到了设计室,赶紧拿出笔修改好了,在旁边认真详细地做好了批注——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力图让经手她设计稿的人也能看懂。
  楼上会议室在说什么,已经与她无关了。
  巴黎时间下午四点五十,夜色将沉之际,陈旖旎终于改好了设计稿。
  一张张检查过去,她顺带着写了一封辞呈,夹在文件夹里,放在桌面上,关了身后设计室的灯。
  满室一黑,仿佛谢了幕。
  她关上了门,离开公司。
  *
  沈京墨本可以带着星熠坐私人飞机离开,但小家伙说他还没去过机场,一直跟他说,想坐那种能装很多人的飞机。
  于是便选择了乘航班回国。
  安静的VIP休息室中,笔记本电脑陈放在桌面,屏幕上铺满了几个婚礼策划发来的场景预设图。
  婚礼选址定在港城南海岸,是港城风景最优美的一隅。计划是白天婚礼,晚上在一艘大型游艇上举行晚宴。
  婚礼策划发的方案很详尽,密密麻麻的。几个策划的方案不尽相同,却都一致表示,这一定是一场万众瞩目的世纪婚礼。
  看了快一个小时,沈京墨有些视觉疲劳,他舒缓了一下,刚准备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Jessie发来消息,说Venus那边临时篡改了合约内容。
  明年开春大秀——也是S&R扶持Venus进军中国市场的第一仗,御用设计师从Ashley Chan改为了Emily。
  问他算不算违约。
  Jessie还小小八卦了一句,陈旖旎的设计稿全被压,Venus准备让新设计师重新制定了。
  不仅如此,Venus怕与LAMOUR撞元素,从陈旖旎加入至今沿用的风格也准备大概,她的稿子已成了一筐废稿。
  沈京墨一手支额,若有所思地思忖一下,指尖儿点了点桌面,容色冷了几分。
  当机立断,打了电话给贺寒声。
  那边响了没几声就通了,贺寒声“喂”了一声,沈京墨直接开门见山:“贺寒声,我不认为出尔反尔是任何一个行业从业者的基本素养。”
  “……”贺寒声一愣,“沈总。”
  “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陈旖旎才跟Venus合作,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她,我根本不会选择Venus。”
  沈京墨看了眼一边读故事书,丝毫不懂大人世界的波云诡谲的星熠,站起身,走到吸烟室前。
  打火机火星一晃,他点了一支烟。
  漫不经心地轻笑:“所以,没必要了,对吗?”
  “沈总,换设计师是在我们考虑范围……”贺寒声据理力争。
  “谢谢你这些年对她和星熠的照顾,”沈京墨淡淡打断,平静又疏漠地说,“我们结婚会发请柬给你的。”
  “……”
  说完便挂了电话。
  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沈京墨抽了半支烟就捻灭了,回来摸了摸星熠的小脑袋,笑着说:
  “星熠,要出发了。”
  “喔——”星熠答应着,却没抬头,还埋在故事书里,“爸爸,我把这段看完。”
  沈京墨直接抱起了他,一条手臂托着小孩儿,“爸爸抱着你看。”
  星熠在他怀中聚精会神地翻动着故事书,嘴里念念有词的,边还问沈京墨这个字还怎么读。
  沈京墨边耐心地回答,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到机场就给陈旖旎发了信息,她却并未回复。
  星熠看完了故事书,沈京墨便将他放下来,给故事书放进他身上的小黄鸭书包里,拉上拉链儿,改为拉着孩子的手走。
  小孩儿用小碎步跟着他,“爸爸。”
  “嗯?”沈京墨低眸。
  星熠有点失落地问:“妈妈还、还没打电话吗?”
  “妈妈今天很忙。”沈京墨温和地笑了笑。
  “哦——”星熠点点头,又抬头,问:“爸、爸爸就不会难过吗?”
  “不会。”
  “为什么?”
  “爸爸如果那么脆弱,怎么保护你和妈妈。”沈京墨笑道,然后遥望了一眼登机口,不由地走得慢了一些。
  “爸爸——我要走那个!”星熠指着一条长长的,大概有100多米的传送带雀跃不已。
  刚才没接到妈妈电话的失落霎时没了影儿。
  孩子就是孩子,沈京墨心情也不由地明快一些,牵着他小手过去,上去前还叮咛:“慢点走,害怕的话爸爸就抱你。”
  “我才不怕!”星熠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着小身板儿,“我、我也没那么脆弱——我想保护爸爸妈妈!”
  沈京墨哑声地笑,和星熠一前一后上了传送带。小孩儿在前,他在后,被小家伙拉着不由地低了低身。
  这条传送带过于冗长,对于大人来说,速度很慢。
  但对于孩子,就很快很快了。
  星熠没一会儿就瑟瑟发抖,沈京墨见他一脸倔强还硬撑的模样,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抱了起来。
  “来,爸爸抱你。”
  “我、我才不怕呢——”星熠据理力争。
  小脸都白了,怎么还说不怕。
  沈京墨无声笑了笑,托稳了星熠,即将走完传送带的一半。
  “爸爸。”
  星熠突然不安分地挣扎一下。
  “怕的话抓紧爸爸,马上走完了。”
  “爸爸——”
  星熠又拽了拽他领口。
  “星熠,别乱动。”
  “爸、爸爸——”小孩儿激动到都有些结巴,终于破云一声雷似的喊了一声,“是妈妈!”
  “……”
  沈京墨一愣,下意识以为陈旖旎打了电话给星熠,却是被星熠拽着衣领,迫使他回头看。
  距离传送带起点二三十米左右,陈旖旎正往这边赶来。
  她一身绀青色旗袍过于惹眼,大衣衣摆也有些松散开,左右飘扬翻飞着。她穿高跟鞋,不敢跑太快,只得飞速地迈开步伐,尽全力向这边奔来。
  “真的是妈妈!”
  “妈妈——”
  “妈妈——”
  沈京墨抱紧了星熠,任孩子在他怀中欢呼雀跃,却仍回头,紧盯着那个方向。
  陈旖旎也看到了他们,挥了挥手。
  她显然是临时改变主意赶来,估计就买了一张机票,居然什么也没带——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她上了传送带,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沉稳。
  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妈妈——妈妈!”星熠还在呼喊。
  登机口即将关闭。
  机场广播里清甜的女声用一遍法文,一遍英文,一遍意大利语,一遍不知什么语言播报着。
  可数种声音,都不及他与她内心喧嚣。
  沈京墨和星熠已到了传送带末端。他站定了,一手抱着星熠,一条手臂向快步奔来的陈旖旎伸出。
  直到她离他越来越近。
  将这六年的距离,十三年的光阴,一点点地缩到寸厘。
  他掌心落下一片柔软的同时,她也稳而准地落入他臂弯中。
  紧紧地抱住了他。
  “妈、妈妈怎么来了,”刚才还欢欣不已的星熠,啪嗒啪嗒地就掉起了眼泪,“妈妈不、不是不来吗……”
  沈京墨低垂着眼眸,看清了,的确是她在他身前,紧紧地抱着他。
  陈旖旎也抬头,见他眼底有丝丝潮意,却还是极尽温柔地凝视住她,也不由地红了眼眶。
  她唇绷了绷,贴在他胸前。
  他不说话,她也不言。
  但一个眼神交汇,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相拥片刻,直到她周身的寒意,都被他怀抱的温度烘散了,他揉了揉她的发,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女。
  带着点儿隐忍的鼻音,低声道:“走吧。”
  在他拉住她手的一瞬间,她掌心主动地反扣住他手。她的手被他宽大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好像同时能熨热两颗冰冷彷徨的心。
  刻骨的,终将最深情。
  *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已昼夜不分的混沌,被一场梦扰醒。
  陈旖旎一惊醒,耳膜胀痛不已,星熠还在她怀中睡得安稳,小孩儿缩成小小的一团,偎在妈妈身前,呼吸清浅。
  一梦惊醒,这感觉很不真切。
  沈京墨一直没睡着,见她醒来,一双清澈的眼中满是茫然,他主动将小孩儿抱过去,“换我抱一会儿。”
  陈旖旎盯着震颤的空气出了一会儿神。
  沈京墨看出她的奇怪,还没说话,两行泪就从她脸颊滑下。
  “怎么了,”他抬手拭她脸颊的泪,滚热的泪却源源不断,一遍又一遍的浸过他指腹,“怎么哭了?”
  她将脸枕在他掌心,闭了闭眼,整理一番情绪,又抬起双朦胧泪眼,直直地看着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
  “不是刚才……”她濡湿的眼睫颤了颤,“很久了。”
  他眉心轻拧着,静候下文。
  她视线灼灼地望住他,仿佛要从他幽深的眸底,直望入他内心深处,洞悉那个梦的结局。
  “我梦见你结婚……梦见过很多次。梦见你,穿一身白色的西装,新郎常穿的款式,特别好看。”
  他眸光微动。
  她眼泪落入他手心,将他的皮肤都要灼痛。
  “你的新娘挽着你,她非常美,”她由衷地赞叹,说着便苦笑起来,“她真的特别美……但是你们离我好远,好远……我看不清她是谁……我只能看到你的脸。”
  “就算我看不清她是谁,我也好嫉妒她,”她哽咽着,眼底泛了红,“好嫉妒她……也好羡慕。”
  “乖,不哭了。”
  他拿出手帕,展开了,给她一点点地将眼泪擦净。心也仿佛被她的眼泪,一层层地泡到柔软。
  “你们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你看起来,一定特别爱她。”她继续抽泣着,几近无语伦次,“可我,看不到新娘的脸……”
  他给她擦净了泪,拥她到自己怀中,她也不哭了,只时不时地啜泣轻颤,低吟阵阵。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着她。
  过了会儿,她就不哭了,闭上了眼,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再睡一会儿吧。”他说。
  “如果再梦见……”
  “没关系,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他捏住她纤细的手,轻柔地吻她的无名指,“梦到最后你一定会发现,无论梦里梦外,跟我结婚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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