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扶额前,当真是堪怜。这副模样落在楚镇眼中自然格外触动,抬手用绢帕将她脸颊拭净,皱眉道:“你身子柔弱,为何这样不知珍重?”
一旁的魏安:???
林美人身娇体弱,此话从何说起呀?
不过皇帝说的话一定是对的,他只要连声附和就对了。
至于高思容,她自从见到那方绣着龙纹的靴角便觉大事不妙,如今更是吓得呆住。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连忙跪下请安,“妾身婕妤高氏,参见陛下。”
楚镇脸上流露出一抹冷嘲来,“朕几时封你为婕妤?为何朕不记得。”
魏安机灵得很,忙上奏道:“启禀陛下,高氏尚未行过册封礼。”
楚镇便淡淡道:“既如此,那便让礼部不用费事了。”
高思容不禁瘫倒在地,她再想不到这般三言两语就会断送掉自己的婕妤之位,而听建昭帝的意思,只怕是多嫌了她,以后也不会再召见她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她竟忘了此时该谢恩还是该告罪,而魏安已强行携起她的手,“高主子,咱们走吧!”
作为皇帝身边最富眼色的大太监,他当然看得出陛下此刻是想跟林美人独处的。
高思容心神恍惚,身不由主地被人拖出御花园。
林若秋则发觉自己仍躺在建昭帝怀里,两手抓住男人的衣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静默着。
好半晌她才开口,“陛下为何不放我下来?”
楚镇叹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朕对不住你。”
这是第三个说她受委屈的人了,这回倒勉勉强强算得真委屈,不过……她其实只跪了一刻钟而已。
楚镇那沉郁的面色却仿佛她跪了三天三夜。
林若秋闷闷的道:“陛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虽然被人误解的滋味也不坏,可她总觉得良心上有些不安,仿佛占了不该占的便宜似的。
楚镇反将她搂得更紧,微微俯身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下,道:“朕抱你回去。”
这便是男友力吧……林若秋不禁心潮起伏,想不到她唯一仅有的一次公主抱的经验会是从当今天子身上获得,这天子还是个不全之人。
算了,不管了,再拒绝下去反而不识时务。林若秋索性往他怀里拱了拱,好舒舒服服靠在他肩膀上。
楚镇嘴角泛起低低笑意。
回到琼华殿之后,楚镇便亲自退下裤管为其验伤,林若秋左右不肯——总觉得这皇帝下手没轻没重的,兴许反倒伤了她。
无奈楚镇强行压着她的两腿不许她动,临了又取来药膏为她涂抹:其实不过是膝盖上略有一些红肿,根本不打紧,只因年轻女孩子肌肤柔嫩的缘故才格外触目。
落在楚镇眼里却仿佛她为国捐躯身负重伤似的。
他一手按着膝盖上方,另一手则取过太医院临时送来的伤药:那是一种淡绿色的膏剂,抹在肌肤上凉丝丝的,十分舒坦。
可是楚镇的手劲就让人有点想哭了……那人的大拇指刚按上去,林若秋就眼泪汪汪起来,“陛下,疼……”
她可以肯定楚镇乃习武之人,人家单身几十年的劲道都没这样厉害。
楚镇微微抿唇,“忍着点,过会子便好了。”
以前他出征负了伤,也是这般照顾自己的,就连兵营里那些将士,也没哪个在军医手里哭爹喊娘——以此类推,他觉得自己所用的力道十分得宜。
林若秋:……
这就是直男的思维模式吗?
魏安从高思容处回来,正兴兴头头准备进去邀功——陛下虽未明说,他却结结实实恐吓了那高美人一番,保证这高氏以后不敢再作妖,尤其不许对林美人不敬——可有比他更善解人意的侍从么?
谁知琼华殿门口值守的小太监却拉住他,悄悄摆手道:“魏爷爷,您别进去,陛下在里头忙活呢。”
忙什么?魏安正自不解,隔着帘栊便传来一递一声的呻唤,什么疼啊、忍着点的,无法不引起人的遐想。
无怪乎眼前的两个白净内侍都悄悄红了脸。
魏安轻咳两声,也便一本正经的到廊下望风,心道陛下竟也有这作风粗豪的时候,林美人还带着伤呢,也不多加怜惜……每常都是静悄悄的,如今却闹到白昼宣淫起来,也不知该说林美人太有本事呢,该是该说陛下终于展露本性呢?
男人啊男人。
那厢楚镇抹完了药,重新将杭绸制的薄薄裤管放下,抬头看时,却见林若秋楚楚含泪,以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姿态仰面看着他——这人手劲太大,她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唯有用眼神表示抗议。
无奈男人领会到的意思跟她想表达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看见这副“教君恣意怜”的模样,楚镇脑中一震,忽觉身下那物竟悄然抬头。
第10章 太医
不过是刹那间的情思萌动,转瞬那感觉便再度沉寂下去。楚镇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变化,不觉微微涨红了脸,一时间竟不知该羞还是该恼。
林若秋并无发现这位仁君的异样,她毕竟不是建昭帝肚里的蛔虫,不能对他的每种情绪感同身受。
林若秋只飞快的抹了把泪,轻轻嗔道:“陛下您弄疼我了。”
这种话还要她明说,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楚镇此时才发觉自己那只手掌还落在她小腿上,少女足踝纤细,浅浅不盈一握,他忙别开眼。
这屋子简直处处都是诱惑,虽然屋子的主人也未必是存心。
楚镇直起身,耳后的红云已渐渐消退,他沉声道:“你跪了半天,又伤了腿脚,这几天就别往外走动了,安心静养为上。”
林若秋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想必是怕别的嫔妃再寻她麻烦:对于拿她当靶子这一点,楚镇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今日虽处置了一个高思容,难保日后不会有李思容、赵思容跳出来,他日理万机,未必都能顾得上。
这是个富有责任心的男人。林若秋既明了对方的好意,也就笑得眉眼弯弯,“妾遵命。”
见她这般听话懂事,楚镇反而略感无奈,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下,“你呀。”
林若秋忽然想起那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加上这等亲昵的举动,皇帝这是动心了,还是仅仅向她表示安抚?
正沉吟间,楚镇已悄然起身,他今日本就是顺便路过,并不打算留下用膳,已经解决麻烦,自然该回太和殿批折子。
林若秋拉着他的衣襟小声问道:“陛下会怎么处置高美人?听说她已被禁足,那些宫人不会苛待她吧?”
楚镇斜睨着她,“你真心为高氏求情?”
见瞒不过这老狐狸,林若秋只得干脆撒手,“假的。”
本来想表示一番宽宏大量,结果又被楚镇给看穿了,果然做皇帝的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大约也是林若秋表演得不太像——她生来就不够圣母,只是懒得去与人争高低。
楚镇点点她的额头,颇有深意的道:“朕就喜欢你坦诚。”
林若秋想她要是真坦诚,就该将皇帝的隐疾四处嚷嚷了——那无疑是在找死。所以说皇帝喜欢的也是有条件的诚实,在旁人面前可以尽管撒谎,对着他知无不言就行了。
虽然双标,可谁叫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呢?林若秋决定就照这个宗旨做去,反正她是没有秘密的。
有秘密的是这位后嗣难继的天子。
魏安在朱红的立柱旁等得直冒瞌睡,好容易见到皇帝从帘中出来,忙迎上前问好,一面悄悄打量着,心道陛下的手段倒老练,连衣裳都是齐齐整整的并未换过,两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不过他一个太监也不可能懂得就是了。
楚镇在台阶下站了片刻,冷不丁开口吩咐:“等会儿让太医院黄松年过来一趟。”
魏安自作聪明地提问,“可是林美人身子不妥,要请黄大人细瞧?”
楚镇不悦的瞅他一眼,魏安登时后悔不迭:光顾着邀功竟说错话了:就算林美人真是被弄伤了,床笫间的事陛下也定不愿外人知道,何况那黄松年人老心不老。
魏安忙陪笑道:“小的忘了,今日原该是黄大人请平安脉的日子,这便去叫他来。”
当然是故意编造的,魏安心道莫非陛下掏空了身子,想开些进补的药?
误打误撞还算被他摸着了边。不过他要是知道其中实情,大约会吓一跳的。
楚镇想了想,又道:“请完了脉,让他顺便也来琼华殿看看。”
那便是两人都伤着了,青天白日的,这是做得有多狠呀……魏安满脑子胡思乱想,只得含糊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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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松年正在太医院的库房里教徒弟辨识药材——他都一把年纪了,自然无法再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只寄望于将一身技艺传下去,免得死了也无法安心。
魏安尖细的嗓子在门外响起时,黄松年便一哆嗦,手心里捏着的一撮干姜险些滚落地上。
徒弟笑道:“魏公公久不来咱们这儿,连师傅都高兴得失态了。”
要往常,黄松年定得好好骂他一顿轻狂不知事,连长辈都敢取笑起来。可今日他却没有训斥弟子的心情——魏安来找他定不为别的,只能为皇帝的事。
殊不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满宫里的人都对他敬服有加,皆因陛下对他的爱重,可谁知他这颗脑袋是终日悬着的?
虽说他已活了六七十年,可人都是越老越怕死的,能安享富贵多活一天,谁又愿意早早踏进棺材?
黄松年怏怏不乐的走出门口,“公公,可是陛下有请?”
“可不是?”魏安一手夹着拂尘,另一手则谄媚的搀起他的胳膊,“您也晓得陛下小半年总要见您一回,放眼望去,太医院还有何人有此荣幸?”
黄松年不禁暗暗叫苦,他当然晓得皇帝找他为了什么,可这桩事换了华佗在世也没法子呀!这些年他翻遍了医术古籍,甚至老着脸皮去向江湖术士求房中丹,到底也没能解决建昭帝的疑难——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关系国本,哪日皇帝动怒起来,或许便该要他以死谢罪了。
偏偏知道这秘密的,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在世。皇帝当初由昭宪太后代为抚养长大,昭宪太后命他们严守此事,谁也不许告知,就连陛下的生母、当今魏太后亦蒙在鼓里,如今昭宪太后早就过世,可陛下却顺顺当当登了基,今后要是本朝江山后继无人,是不是也该算在他头上?
他成了千古罪人……
黄松年抹了把额上冷汗,站在廊下候了半日,方才听到殿中传唤,于是战战兢兢地整理衣冠,跟随魏安进殿。
楚镇命魏安退下,这才淡淡抬起眼皮,“那件事可有何进展?”
黄松年嘴唇哆嗦,想跪下去磕头请罪,又觉得自己这副身子骨,下去了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不由得进退两难。
楚镇见状反倒笑起来,“慌什么,朕不过随口一问。”
看来陛下心情不错,黄松年心中的惶恐稍稍纾解,但若不是为这个,还能因什么呢?
楚镇看出他老眼中的迷惑,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既然不能根治,可有何法令它稍稍……提些精神?”楚镇说起这些话亦不免窘迫流于形色,“无论是否有用,你只管道来,朕不怪你便是。”
黄松年察言观色,忽然想起上月那拨秀女进宫的事,莫不是陛下在里头寻见中意的,所以才上赶着病急乱投医。
主上有难,臣子们自然该为其分忧,黄松年想了想便道:“男子要强精固气,不外乎以肉苁蓉、淫羊藿、补骨脂入药,佐以干姜、枸杞为伍,或可一试。”
都是些寻常的壮阳药材,属于不见得有用却一定吃不死人的,黄松年虽要尽忠,却也留了个心眼,不会傻乎乎的妄下猛药。而且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似陛下这种根基浅薄的,只怕用了药也效果不显。
当然他不能说这种话来败皇帝的兴致。
楚镇脸上显出些少年人的紧张,停顿了片刻方道:“那就尽快配来。”
黄松年答应着,正要离开,又听上头人吩咐,“不必急着回太医院,顺道去琼华殿看看,林美人伤了膝盖,虽不打紧,你看看朕也放心些。”
林美人,莫非这便是陛下动心的那位女子?黄松年虽然好奇,却知趣的没有多问,而是躬身告退。
林若秋经过早晨一番折腾,原想着好好休息睡个午觉,可谁知晌午过后,那千伶百俐的魏安又跑来一趟,满面堆笑的告诉她,陛下请了黄松年为她把脉。自然是提醒她,黄松年并非寻常太医,最好是提前预备下赏银。
林若秋连忙道谢,暗道这厮未免对自己过于殷勤了,莫非是盼着自己有了出头之日好拉他一把?可魏安难道看不出自家主子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林若秋并不觉得楚镇会因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就迷恋上自己,何况她做得也不多,不过是尽力让对方感到舒服,不必有太大压力——这是身为下属的职分。
归根结底,她与建昭帝谈不上谁亏欠谁的,建昭帝为她提供衣食俸禄,她则说几句闲话博他一笑,恰如孟尝君门下那些清客相公般,属于等价交换。
不过楚镇专程请黄松年来就很不可思议了,林若秋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只是擦破一点皮,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皇帝以为她是纸糊的吗?
魏安走后,红柳悄悄向她建议,“美人,听说那位黄大人在太医院不止资历深厚,且是一位妇科圣手,先帝的多位嫔妃都曾经他手整治,咱们不如请他帮忙调理一下您的身子,也好早日怀上龙胎呀。”
林若秋假做犹豫,“这样不好吧,陛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他的。”
红柳是真真切切为她着想,当下苦口婆心劝说,“咱们多赏他些银子不就得了么?且这亦是件好事,若您成功怀上龙裔,陛下自然圣心大悦,黄大人还得感激咱们呢。”
林若秋拗不过她,踌躇再三,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她对于所谓的助孕偏方半点兴趣也没有,她更好奇的是楚镇的隐疾,虽然书上影影绰绰描绘了大概,但文字毕竟苍白无力,不及旁人的亲眼观察来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