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起见,黛茜的小猪包里装了幼儿装甲。
但就这么着,走在人群中,托尼还是下意识握紧了女儿的小手。
不远处传来锣鼓声,是店家请了舞狮队表演。
舞龙和舞狮都是中国年节的特色活动,气派得很,藏了许多的功夫在里头,大家都爱看。
“爸爸,我太矮了!”黛茜也听见声响,在腿和腿和腿之间努力踮脚张望着,可惜除了远远的写着方块字的招牌,什么也难见,不由扯着小嗓子请求,“抱抱我好吗?”
托尼一哂,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
视野陡然开阔,再走出一段路,黛茜如愿瞧见了那锣鼓声的来源地。
她望过去时,两头大眼睛大嘴巴的红狮子正在桩上舞动,一边舞,一边眨大眼睛,灵巧如双燕衔月,威武如双龙戏珠,舞到最精彩的时候,一下从嘴巴吐出长长的幅,上头写着黛茜不认识的方块字,内容应该很好,因为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
黛茜也欢呼。
她觉得狮子也很可爱,眼睛又大又圆,四条腿踩在细细的桩子上,居然不会掉下来,真是厉害又威风。
狮子从桩上下来的时候,团子瞧见地上掉了一只鞋。
她很是吃惊:“是人躲在里面了。”
“狮子要是从动物园跑出来恐怕不得了。”托尼道。
“有两个人。”黛茜伸长了脖子观察,“后面那个看不见,可怎么办呢?”
“他会想办法让自己看见。”老父亲淡淡道。
没有表演看,黛茜从爸爸的怀里下来,自己迈着小脚走。
中国城里到处都是红通通,红灯笼,红对联,红衣服,红的中国字,连他们在手里互相传着的纸包,也是红颜色的。
黛茜忽然发现,很多人都在互相传红色的纸包。
“这样就让他们开心起来吗?”黛茜问。
有商铺的老板站在门口拿着红色的小纸包免费发放,是发给路过的小孩子,团子竖起耳朵听,发现小朋友都说了一句“xin nian kuai le”。
这显然是某种通关密语。
黛茜看看爸爸,按耐不住,也跑过去鞠躬问好,得了一个小红纸包。
小红纸包是封上了口的,说明里面有东西,团子打开来一看,看见里面一张崭新平整的紫色钞票。
“这是什么,爸爸?”黛茜问。
托尼看了一眼:“是钱。”
“哇!”团子一下子高兴起来,大眼睛弯弯,把钱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就是中国钱吗?有一个五。”
她对老板的慷慨十分感动,比了一只小手给爸爸,开心地道:“是这么多钱!”
“唔。”老父亲道,“五元人民币是很多了。”
他女儿是个知足常乐的小孩。
黛茜激动半天。
她幼小的心灵里满是对世界善意的感知,以及对中国人慷慨的敬佩,甚至想出很好的赚钱方法——如果说很多句“xin nian kuai le”,就有很多很多的五块钱。
这个方法,到最后也没有实践成功。
说不成功恐怕不严谨,其实还是见效过一次的,只不过不在店铺老板,而在黛茜自家的老爸身上——她鞠一个躬说新年快乐,托尼就往她的账户里打了后面跟着好几位数的五块钱。
黛茜快乐地把钱放进了小猪包里。
她迫不及待要跟爸爸一起去吃中国菜,牵着托尼的大手,在人群里快快地走。
身旁也快快地擦肩过去个深棕头发的少年,一闪而过的眉目,像是个中国人。
团子好奇地瞧了他一眼,心想也是去拿五块钱的吗?
人群里远远地有个声音叫“小狼!”,那少年脚步一顿,抬头往呼唤的方向看了看,随即加快脚步。
像一条鱼,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第241章
黛茜在中国城的饭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新年饭。
大米颗粒分明, 雪白香甜,她虽然不会用筷子, 拿勺舀着吃也很好。
但是鱼肉里居然有刺, 不留心就扎到舌头,要爸爸帮着挑出骨头来。
团子最喜欢的还是饭后甜点。
中国厨师仿佛有种把好吃的食物做得圆圆、或者把圆圆的食物做得很好吃的天赋,无论汤圆还是小猪面包, 都十分可口。
最出彩的要属一个个穿在竹签上、挂着鲜红糖衣的山楂果。说是叫冰糖葫芦,黛茜一吃就爱上了。
心满意足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回家,黛茜还没忘记带上一大包的糖葫芦,分享给家里的香蕉胶囊们。
沉甸甸地提着,倒很有些壮观。
“鲍勃一定喜欢。”黛茜在车里快乐地对托尼道, “对吗?”
想到鲍勃高兴的表情,她都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托尼又要带女儿出门吃饭, 于是给温蒂放了假,一大一小两个人回到家里时,家里是静悄悄的。
这让托尼有些意外。
他昨天还听见鲍勃跟凯文大声地说悄悄话,说是也要想个活动庆祝开春第一天, 本以为回来会看见一片狼藉,结果别墅里不仅整洁, 而且安静, 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大概是在地底下开派对。
老父亲没多想,让黛茜拿着糖葫芦到地下去分给小黄人。
团子拖着大袋跑进电梯,结果下去才没一会儿, 就带着袋子又升了上来。
“爸爸。”黛茜满脸茫然,冲才脱了外套的托尼一摊手,慢慢道,“没有人。”
地下偌大的居所,居然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先是以为捉迷藏,可黛茜喊了几声,还跑进房间里看看,鲍勃凯文斯图尔特,谁也不在。
小黄人们不在家。
贾维斯证实了这一点:“先生,他们在您回来之前就出去了。”
至于香蕉胶囊们去了哪里,智能管家也不知道。
他唯独能够提供一个视频佐证,是在斯塔克父女出门之后,凯文一跃而起,说“兄弟们我们该出发了”,所有小黄人就开始收拾背包,浩浩荡荡地排队离开了斯塔克家。
没有预兆,没说目的地,一呼百应,家里瞬间空荡荡。
“是他们丢了吗?”黛茜问爸爸。
托尼摇头:“或许只是出去旅游。”
小黄人数量太多,不好带出门,从前也不是没有他们自己组团去旅游的时候,不在家很正常。
然而托尼的这个推论,在过了两天,还没见小黄人们回家的身影时,开始动摇起来。
黛茜的冰糖葫芦冻在冰箱里,从新鲜变得不新鲜,还没能交到香蕉胶囊们手上,心里空落落,跑到地下乐园去看,瞧见他们的香蕉坐垫、香蕉杯子、香蕉床,忽然就有些难过。
“去了哪儿,怎么也不回来?”黛茜问爸爸。
爸爸也不知道。
小黄人们如果出远门,一般都会留句话给托尼,告知地点和时间,这次反常地没有,也从没这么久还没回家。
托尼什么也没说,电视里放着的节目正到精彩的地方,他忽然一下熄灭了屏幕。
老父亲让贾维斯拨打一下凯文的电话。
凯文的小坏蛋电话手表是经常戴在手上的,其他小黄人或许嫌麻烦,但他很自觉,出去玩的时候也要和家里保持联系。
贾维斯把电话拨了出去。
黛茜带着一点儿难过,还有一点儿担心,趴在爸爸旁边,瞧那显示正在连接的手机屏幕,非常希望能够马上听见凯文的声音。
她大概要失望了。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这下托尼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小黄人们来的时候,是突然地提着行李就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或者说他们存在于地球上的时间太久远,自己也忘记了一开始怎么诞生,在遇见托尼和黛茜之前,又辗转过多少地方。
现在走,也是突然地走,没有半点儿预兆,连句道别也没有。
托尼把贾维斯系统里,小黄人们出门之前的一段监控调了出来,仔细地看。
他们出发的时候,脸上无疑都挂着兴奋的神色,不因即将离开这个家而伤感,说明出门之后,还是要回来的。
那么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告诉去了哪里,也不接电话?
疑云重重,令人费解。
托尼很快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他从前做军火商的时候,间接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人。
恐怕有人因为他的缘故,把小黄人绑架起来报复。
托尼很快给罗德打了个电话。
“你真这么想吗?”罗德问,“过去两天,你没有收到任何威胁或者示威的信息,电视上也没有新闻。”
他道:“情况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会帮你了解下这边的情况,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老父亲挂掉电话,一垂眸,眼睫往下扫,扫出一片淡淡的阴翳。
家里这几十个活蹦乱跳的,从来让人操心,不仅好吃,而且好玩,说是孩子其实已经能够叮叮当当地建造危险武器,要说不是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一个个地学着黛茜叫他爸爸。
说没有感情,其实是骗人的。
托尼在卧室里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裤子一动,低头望去,是跑进来的女儿轻轻碰了下。
“爸爸。”黛茜的脸蛋耷拉着,“他们没事吗?”
“不会有事。”托尼道。
爸爸的话黛茜一向是相信的,听着放心些,但还是没精打采,抱着彩虹小马去了地下,望着小黄人们留下的东西发呆。
凯文不接电话,提供不了信号源,贾维斯就无法定位,无形中在家长心里增加了一重沉甸甸的负担。
这种负担,在凯文终于回拨电话时稍稍减轻一些。
电话在第三天打回来,被黛茜接到。
“凯文!”小雏菊宝宝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边,担心地问,“你们在哪儿呢?”
她说着话,悄悄将眼睛抹了抹:“怎么还不要回家?”
凯文那边仿佛信号不太好,说话断断续续,周围还有其他小黄人吵闹,通话体验简直奇差。
“黛茜!——”凯文高兴地道,“我们在……你不要……”
旁边的小黄人“滋儿哇滋儿哇”。
“今天很……”凯文继续说,“不回去……”
旁边的小黄人还是“滋儿哇滋儿哇”。
“不要说话!”凯文终于火了。
他火的同时,通讯信号仿佛也发起火,一下降了两格,电话随后成了忙音。
托尼在洗澡,头发滴水地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眼泪汪汪奔到跟前,伤心地道:“他们不要回来了怎么办呢,爸爸?”
团子把凯文在电话里说的话跟爸爸说了一遍。
能打电话是好事,至少说明小黄人们没有被绑架,贾维斯根据信号源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是在悉尼的一个小地方。
从美国到澳大利亚,这距离够远的。
然而知道位置,好像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凯文在电话里亲口说了“不回来”,像是从今往后要恢复全世界乱跑的自由生活了。
小黄人之于托尼,之于黛茜,起初是个相当突兀的存在。
不由分说跑到家里来,要追随黛茜,一住就是两年。
现在要走了。仿佛过客短暂停留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是过客,拿起行囊,走得干干脆脆。
黛茜哭了起来。
托尼没有说话,头发擦得半干,把伤心的女儿抱在怀里,大手伸去擦掉那温热的眼泪。
团子用小手直指厨房的方向,抽噎着道:“糖坏了,他们都不要吃。”
“爸爸,是我们的家里不好吗?”黛茜哭着问。
这无疑是令人伤心的一天。
黛茜很想凯文,想鲍勃,想斯图尔特,也想其他的小黄人,躺在鲍勃的香蕉床上默默流泪,直到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结果第二天傍晚,小黄人们居然成群结队地拉着行李回来了。声势浩大,吵得要命。
团子还在为小黄人的离开感到伤心,窝在爸爸怀里也不能够好,正心情低落,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紧接着客厅门口就涌进来一大波黄色的人浪,个个脱了羽绒服,露出里头的沙滩裤和草裙。
香蕉胶囊们都在感慨纽约好冷,又感慨肚子好饿,末了瞧见坐在沙发上的黛茜和老父亲,都很高兴地笑出大板牙,纷纷从行李箱里掏出礼物,跑到黛茜跟前“para tu”。
团子简直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跳下来,一把就将鲍勃抱住了。
托尼没有动。
他是个成熟的大人,面上不常有大喜大悲,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问凯文:“不是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要去哪里,爸爸?”凯文很惊奇。
“你们跑去澳洲干什么?”托尼又问。
“去玩的。”凯文道。
他哗啦一下,把一个鲜艳美丽的花环套在了老父亲脖子上。
结果是这么一回事:小黄人们在别墅外头堆雪人时突发奇想要到澳洲去避寒,恰好第二天托尼和黛茜要出门,干脆大家都出门,于是收拾了行李,快快乐乐地结伴出游。
美国到澳洲那么远,光路途就得花上将近一天,昨天黛茜打电话,凯文扯着嗓子道“今天不回去!太晚了!不回去!”,没想到信号不好,该传达的没有传达,反而生出这许多的误解。
“我记得以前你们都会留话的。”托尼道。
“留了。”凯文老老实实道,“写一张纸条拿给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则把旁边的亨利一指:“拿给亨利。”
亨利把鲍勃一指:“拿给鲍勃。”
鲍勃一脸天真:“什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