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得好。”黛茜道。
“你也想写信吗?”谢尔顿问。
这就是要教的意思。
黛茜当然一口答应——她总是很愿意学新的本领,虽然会写的字不多,问一问谢尔顿,教一遍也就记住了。
团子还没有手机,如果学会写信,可以联络很多人。
于是这一节活动课,黛茜没有出去玩,跟谢尔顿两个人在教室,慢慢地写信。
放学回家,依旧是爸爸来接。
黛茜跑到托尼跟前,跟往常一样给了个绵软的抱抱,雀跃地告诉爸爸自己今天在幼儿园都做什么事情。
“就是很开心的,爸爸。”团子道。
车子快开到家的时候,贾维斯汇报说,罗德上校到家里来做客,人已经在客厅了。
斯塔克家俨然罗德的第二个家,有了黛茜之后他跑得越发勤快,斯塔克父女都很习惯,于是请贾维斯转告温蒂,说今天晚上多做一个人的饭。
黛茜喜欢跟罗德一起玩。
这是跟她最亲近的伯伯,待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她要告诉罗德上次大黄蜂到家里来,玩了过家家,还要说说今天经历的好事情。
团子呼哧呼哧跑进客厅,却见罗德上校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跟从前一样热情洋溢地奔出来,见了她,也没有张开双臂拥抱,再把小孩亲昵地亲亲额头。
罗德只是笑了笑,说:“黛茜回来了。”
黛茜的脚步就有些放慢。
罗德虽然在笑,但小孩直觉,他好像是不太开心。
这个直接稍后得到了证实。
跟在女儿身后慢悠悠走进来的托尼一见好友脸上的表情,那股懒懒的劲儿就收了,甚至随即有些严肃,正色道:“发生什么事,罗德?”
两个大人随即到了书房,说一些不适合给小孩听的事情。
罗德上校以往来家里,总是开开心心的,黛茜还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由担忧起来,问笨笨:“伯伯不高兴吗?”
笨笨也不知道。
罗德在书房里开了一罐啤酒。
“那么还是去酒吧更妥当。”托尼道。
“不。”罗德道,“我不想喝醉。说起来,也不算彻底的坏事。”
他今天知道的消息,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因公受伤,伤得比较严重,手术之后恐怕不能够正常行走。
“军人哪有不受伤的。”罗德道,“殉职也有可能。捡回一条命,说来说去该为他高兴。”
托尼没有说话,视线落下去,在罗德加了机械骨骼的腿上一扫而过。
喝自己的酒,说别人的事,罗德未必不是感同身受。
永远不能忘记从高空坠落那一刻的心跳。
罗德曾经就为正常行走日以继夜地努力,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说起来轻飘飘,但回忆可真沉重。
罗德一罐啤酒喝完,托尼再给开了一罐:“还喝吗?”
罗德摇摇头:“不喝了。”
他调整下情绪,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一出门,撞见为了小主人来打探情况的笨笨,笨笨不敢偷听,光站半天,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罗德敲敲笨笨的头,再往前头,看见等在拐角、探头探脑的团子。
黛茜一见伯伯就跑过来,担心地道:“伯伯没事吗?”
“没事。”罗德道,“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等会儿再玩好吗?”
“好。”黛茜道。
她瞧着伯伯慢慢地从走廊上走远,一个人进了阳台。
果然是不开心了。
罗德在冬末春初的冷风里吹着头脑。他果然得了绝对的自由空间,无人打扰,四下安静,想事情就容易很多,等到一阵长长的风过去,对着远景一哂,转身要回别墅里头看看黛茜在干什么。
他之前说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脸色也不知道会不会很不好看,恐怕吓到宝宝。
罗德走进客厅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
他左右望望,心道黛茜大概在家里某处玩玩具,迈出一步,要问问贾维斯孩子在哪个房间。
谁料还没开口,先见门口探出一个小金发的脑袋。
黛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罗德吹完风进门,起初一惊,要叫伯伯,很快想起大人说的想自己安静安静,于是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推了一张纸出来。
“这是怎么了?”罗德问。
他走上前,弯腰捡起黛茜推进来的纸。
展开一瞧,却原来里面用蜡笔写了好些字。
不是纸,是一封信。
“伯伯,你好。”黛茜写,“你怎么不开心?你也不要和我说话。”
“happy”不小心拼少了一个p,不知道哈皮见了会不会有意见。
“我把蛋糕给你。”黛茜还写,“很好吃的。我发现小草发芽,你要看看吗?”
小草发芽不会写,画了一个简笔画代替。
后面一个落款倒是写得工整,黛茜·斯塔克。
罗德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
黛茜听见动静,又探出脑袋来看,见罗德笑了,感到很高兴,也眉开眼笑。
“我在外面吹风的时候想,是不是春天要来了。”罗德道。
黛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是的,伯伯。可是谢尔顿说还没有。”
“是吗?”罗德道,“我已经觉得很温暖了。”
第251章
幼儿园的口语交流课, 索菲娅请小朋友们说说最近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谢尔顿说他成功看完了《爱因斯坦传》, 米茜说妈妈给买了个新的布娃娃。
轮到黛茜上台, 她想一想,慢慢地道:“周末的时候,我的爸爸变小了。”
台下的小朋友都议论起来, 很新奇的样子。
“这不能算最近发生的事情。”谢尔顿提出异议,“要真实存在的才行。”
索菲娅还是为黛茜的想象力鼓了掌。
团子瞧着谢尔顿,认真地摇摇头:“我的爸爸是变小了,谢尔顿。”
小雏菊·斯塔克的确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但包括谢尔顿在内的所有幼儿园学生, 以及包括索菲娅在内的所有幼儿园老师,谁也没把这句话当真。
更想不到, “斯塔克先生变小了”这件事情, 是的的确确发生在斯塔克家平静的某一天,种种细节可考,毫无掺假成分。
这桩离奇的事件,要从上个星期六的早晨说起。
结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 勤劳的人们在周末得以喘息,日历上每一周标红了的两天仿佛一道特赦令, 可自由支配的时间长达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可以毫无负罪感得睡到日上三竿。
许多句“人间值得”的喟叹,往往产生于睡到自然醒、在床上伸个满足的懒腰时。
斯塔克家的老父亲也在星期六早晨睡懒觉。
托尼今天没有工作,女儿也没提前下达指示, 说周末要早早地去哪儿玩,眼睛一闭一睁,从星辰漫天睡到阳光进窗,醒来时听贾维斯的天气预报,才知道已经九点钟了。
黛茜不在家。
团子有着严格的生物钟,醒得比谁都早,早上还衔着面包片跑到卧室来看看爸爸起床了没有,转了两圈,包在被子里的大人毫无动静,就又跑到外面去玩。
这会儿,黛茜跟温蒂出了门,去超市买东西。
小黄人没有跑上来,家里静悄悄。
是个舒适惬意的周末该有的样子。
托尼洗漱完,自己去厨房拿点儿早餐吃。
面包是机器现烤的,抹上果酱,再来一杯黑咖啡,生活就该这么简单。
闲闲的董事长坐在餐厅里看报纸。
一杯咖啡喝得见了底,新闻也快从第一版翻到最后一版,托尼抖了抖手里散发着油墨味儿的报纸,预备折起来放到一边去。
对折的时候,他余光不经意往地上一扫,发现餐桌桌脚旁躺着个粉红的小东西。
托尼弯腰去捡,是一块包在塑料糖纸里的糖果。
恐怕是黛茜不小心弄丢在这里的。放在鼻端闻一闻,香香的草莓味儿。
老父亲把女儿的糖果放在了桌上,起身收拾桌子。
咖啡杯和餐盘端进厨房,托尼走出来,看看时间还早,打算到工作室待一会儿。
途径餐桌,他又看见那颗粉红色的草莓糖。
糖果没什么大不了。对于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来说,无异于沧海一粟,多看一眼都是垂怜。
托尼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又走了回来,成熟英俊的脸庞上带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伸手拿起糖果,剥开糖纸,放进了嘴巴。
托尼昨天没有吃糖,前天也没有吃糖。
现在家里没有人,吃一颗被女儿无意中遗忘了的糖果,约等于没有吃,大人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
吃着糖果,老父亲走去了工作室。
托尼打开一叠文件,看里头总结的数据。
大概装甲改良后测试的几项数值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标准,他沉吟片刻,拿着笔在上面画了几道,还微微蹙起眉。
蹙眉是因为感觉脑袋有些不舒服。
但数据还没有难看到这种程度,今天起得晚,睡眠也算充足,托尼感觉这种不舒服来得有些异样,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先生,您还好吗?”贾维斯问。
“不太好……”
托尼的“好”字还未落下,声音骤然小了许多,再一瞧,那椅子上哪还坐着人?
竟然就在这么一句话之间,整个人不翼而飞。
“先生!”贾维斯惊道。
黛茜跟温蒂高高兴兴地从超市回到家里。
团子新得了一袋牛奶味儿的小饼干,圆溜溜,只有小拇指的一个指节那样大,含在嘴里有滋有味。
因为爸爸坚持了两天没有吃高糖食物,做孩子的决定要鼓励鼓励家长,一起分享小馒头饼干,刚迈进家门,就小跑着去主卧找爸爸。
“爸爸起了吗?”黛茜问。
她跑进卧室,卧室的被子是掀开的,床上没有人。
“爸爸!”黛茜又兴冲冲地跑到客厅,结果也没看见人。
“爸爸不在家吗?”团子有些疑惑,跑来跑去地找。
“先生在家里,小姐。”贾维斯道。
智能管家的语气不一般,难得说话这么犹犹豫豫,仿佛存了难言之隐,不好告诉小孩。
“斯塔克先生在工作吗?”温蒂抱着大纸袋从走廊进来,听见贾维斯的话,最先关心托尼是什么时候起床,有没有吃早餐。
“不。”贾维斯道,“先生在攀岩。”
“在家里攀岩?”温蒂一头雾水。
她要带着黛茜去看看托尼怎么个攀岩法,贾维斯沉默两秒,提醒道:“带个放大镜吧。”
管家今天说话真是怪怪的,一句接一句地费解,仿佛在打哑谜。
但温蒂和黛茜跑到工作室,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贾维斯说要带个放大镜进来。
站在门口,第一眼望去没有人。
黛茜眼睛尖,一下瞧见在柜子上努力攀登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登时睁圆了眼睛,愣在那里。
身高变了,样子不会变,那仿佛从小人国偷渡过来的背影,可不就属于托尼·斯塔克。
不光小孩吃惊,大人也惊了。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温蒂跑近前来看看她的雇主,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你被谁施了魔法吗,斯塔克先生?”
终于爬上柜台的老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是谁把威利·旺卡的糖拿出来了?”
他说话声音好小,温蒂要把耳朵贴过去才能听清,回想一下,旋即捂住嘴巴。
威利·旺卡的神奇糖果,本来也不多,但托尼自从叫温蒂收起来,就再没想过拿出来吃,温蒂今天早上收拾东西翻了出来,想看看糖果有没有过期,在餐桌上翻一翻,不料没发现一颗漏网之鱼跳下餐桌,更不料被托尼捡到,还吃进肚子。
缘,妙不可言。
“爸爸!”黛茜拿着放大镜跑过来,“爸爸。”
童话书里有变小的拇指姑娘,威利·旺卡的设计灵感说不定就从那儿来,万幸托尼不至于缩水成真要放大镜才能找见的高度,勉强能算个“手掌先生”。
人变小,衣服居然也能变小。
“爸爸变得这么小了。”团子趴在柜台,瞧着她小小的爸爸,一时不知道是惊奇多,还是担心多,也尝了一回百感交集的滋味,“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托尼道。
他抱着手臂站起来,仍旧是一副很威严的父亲的样子。
但遇上这么Q的身高,威严瞬间削弱不少。
再遇见一次威利·旺卡,托尼不能保证不会打爆他的狗头。
毫无预兆地变小,世界就像做了特效一样疯狂拔高长大,托尼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下柜子时没留神,险些坠落高空。
被女儿小小的手接住了。
黛茜小心翼翼把爸爸捧在手里,不敢用力,唯恐老父亲脆弱的骨骼咔嚓一下折断,连带说话也是轻轻的:“爸爸,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好吗?”
为了救爸爸,团子愿意打电话给讨厌的辛普森医生,叫他来家里看看。
但托尼说不用。
孩子心性的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去效力。
只是在恢复之前,要先坐在女儿的手里环游世界,中午吃饭也不可以吃牛排,因为有被烫死或者压扁的危险,只好啃黛茜买回来的牛奶小馒头。
倒是很省钱。
小黄人们听说托尼变小了,都很高兴地上来围观。
他们是很热心,都来想想办法,怎么把托尼变回原本的样子。
凯文的主意最多,先想了一个,从黛茜手里拿过正闭目养神的老父亲,要把托尼吹一吹,像个气球一样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