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要表演话剧了。
她只在表演大厅里看过别人演话剧,自己还没有做过小演员,激动一天,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在自己家的车上坐着,兴致勃勃要把这件大事说给爸爸听。
“所有的小朋友都要表演,爸爸。”团子挥舞着小手,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就会有很多人一起站在舞台上。”
“是个很大的数目了。”托尼道。
“是的!”黛茜很高兴。
给幼儿园小朋友看的剧本非常简单,帮助理解还配了图片,老父亲打开本子瞧一瞧,问:“那么你演什么角色?”
他用手一指台词最多的小姑娘:“是这个女主角么?”
黛茜摇头:“不是的,爸爸。”
托尼猜错,迤迤然又去指下一个:“是这个男主角么?”
“也不是,爸爸。”黛茜道,“很多小朋友都要演这两个。米茜跟艾玛吵起来了。”
如果演主角,出场的时候就可以得到掌声,还可以穿跟别人不一样的戏服,大家都想要得到这两个角色。
“你不想要。”托尼托着腮看女儿。
“我不要。”黛茜道,“没有人表演的角色怎么办呢?”
她在这出话剧里,表演一个喜欢吃蛋糕的小姑娘。
这叫做家长的没有料到,翻开剧本看看台词,眼睛都要贴在纸上,终于从夹缝中找出角色的一句“蛋糕非常好吃”,挑一挑眉,道:“这可以算女十八号了。”
“你为什么选这个角色?”托尼问。
“因为,爸爸。”说起选这个角色的原因,黛茜有些不好意思,把两只小手揣了起来,小声地道,“苏菲说,表演的时候,要真的吃一块好吃的蛋糕。”
这可以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情,每天为生计发愁的小雏菊宝宝再没有犹豫,把手举得高高,说愿意演这个连台词都只有一句的配角。
“配角也很好,爸爸。”黛茜道,“苏菲说,每个人都演得好,就是好戏。如果主角很好,配角糟糕了怎么办呢?”
她说得很有些道理。
黛茜对她人生中第一个戏剧角色充满了热情。
幼儿园成立日当天,园长是欢迎有空的家长一起到幼儿园观看表演的,黛茜问过托尼,托尼说他一定去。
“如果你想,我很愿意为你联系一些专业人士做艺术指导,斯塔克小姐。”老父亲道,“我认识那么几个演员。”
他真请一位认识的女演员跟黛茜通了电话。
那位可亲的女演员在电话里问黛茜喜不喜欢吃蛋糕。
黛茜把手机贴着脸蛋,虽然电话那一头的阿姨看不见,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很喜欢。”
“那么你吃得开心就好了。”女演员道。
下个星期就要表演话剧,团子决心在那之前,要好好地磨练自己的演技。
于是这几天的下午茶全是蛋糕,黛茜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拿着叉子,对举起摄像机的笨笨道:“要开始拍了吗?”
笨笨点一点头。
也要吃一点下午茶点心的托尼走进餐厅,正看见女儿在快乐地吃蛋糕,脸蛋都吃得白白,一边吃一边挥舞小叉子,对镜头道:“蛋糕非常好吃!”
台词说完,黛茜就低下头,蛋糕也不吃了,静静地沉思什么。
托尼看着她思考人生。
这小的拿一张餐巾,慢慢把脸蛋擦干净,抬头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爸爸,问:“爸爸,我演得好吗?”
“我感觉很好。”托尼道。
“可是我觉得我不好。”黛茜道,“我把蛋糕吃在脸上,就是不好看了。”
她决心要演得斯文一点,于是又吃一块蛋糕。
一个下午吃了三块蛋糕,黛茜的晚饭都吃得比平时少。
离话剧表演开始还有几天的时间,幼儿园的活动课用来排练,其他小朋友都在周围跑来跑去,黛茜就坐在她的位置上,专心做吃蛋糕的动作。
米茜跟艾玛的女主争夺战,最终是米茜获得了胜利。
她从艾玛身边走过,下巴都要抬起来。
黛茜放学之后,罗德上校来家里做客,瞧见她在吃蛋糕,又听托尼说黛茜要演话剧的事情,惊奇又高兴,非常捧场地表示下个礼拜三要跟托尼一起去看话剧。
“黛茜一定能够表演得很好。”罗德道,“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好。”
老伯伯的一颗心在瞧见团子认真吃蛋糕的时候变得软绵绵,第二天下午人又跑到斯塔克家来,手里还拿着特地去蛋糕店买的小蛋糕,要到黛茜跟前献殷勤。
“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罗德把黛茜的两只小手握了,深情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好吗?”
黛茜也很感动,把伯伯抱了抱。
只是她拆开蛋糕包装盒的时候,脸上不像从前见了蛋糕一样开心,反而很有些凝重。
“我要吃了。”黛茜道。
她舀一块蛋糕放进嘴巴里。
碳水化合物的滋味儿一如既往地美妙,但在一连吃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失去对幼儿的难言诱惑力,感觉松软的一块在嘴巴里运动,团子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这种古怪,在表演前一天、再吃蛋糕的时候得到了加倍的发挥。
下午放学,黛茜从外面跑回家,温蒂在客厅听见动静,探出头来道:“点心在冰箱里!”
团子应了一声好。
然而等温蒂忙完手头的事,去厨房打开冰箱拿水喝,却发现里头的蛋糕盘子压根儿没有动过。
期盼已久的幼儿园成立日终于要来了。
虽然是工作日,也不强制参加,来的家长还是很多,大大的舞台下座无虚席,但黛茜还是从幕布后面,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爸爸。
罗德上校果然也来了,手里拿着相机,兴致勃勃要把黛茜的优秀表现拍下来作纪念。
“不就是话剧表演吗?”托尼问。
“黛茜更小的时候,连话剧是什么都不知道。”罗德动情地道,“现在要演话剧了。”
这样的情形,仿佛做人家老爸的不是托尼,而成了他。
托尼在旁边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笑?”罗德板起脸,“有本事你把你的手机收起来!”
米茜在幕布后面大口地呼吸。
她争着要演女主角,等真正要上台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像黛茜一样当个小小的配角也很好,受关注度不高,或许就不用这样紧张。
“我可以演好吗?”米茜问。
没有人回答。
她于是去找坐在道具箱上发呆的黛茜。
黛茜还是穿着幼儿园的制服裙,低着头不知想什么,脸蛋耷拉下来。
“你怎么了?”米茜问,“你也很紧张吗?”
“我没有紧张。”黛茜道。
团子看见米茜身上的漂亮裙子,一下精神起来,哇地跳下地板,围着米茜转了好几圈:“这样很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米茜也高兴起来。
等黛茜再吹两个彩虹屁,她就完完全全把紧张抛在脑后,等音乐声响起,把幕布掀开走出去,已经是抬头挺胸的样子。
可惜头抬得太高,没有关注脚下,走两步,摔倒在地上。
米茜骨碌一下又爬起来,假装无事发生,仍旧说她的台词。
虽然是小朋友的话剧,但每个孩子都用心地表演,罗德看得入了迷。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家的孩子,伸长脖子在舞台上看看:“黛茜在哪里?”
说黛茜,黛茜就出现了。
小雏菊宝宝捧着一块蛋糕走出来,坐在椅子上。
这是幼儿园午餐的点心蛋糕,在剧本里是女主角米茜做的爱心蛋糕,无论戏里还是戏外,都很好吃的。
然而黛茜瞧着蛋糕的表情仿佛不太兴高采烈。
团子把蛋糕咬了两口,脸蛋皱起来。
大人们的脸也皱起来。
“怎么样?”米茜问。
“蛋糕非常好吃!”黛茜大声地道。
她要表现这种好吃,于是把小蛋糕又吃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不知道还以为生吃了苦瓜。
罗德觉着不对,看看托尼:“怎么回事?”
托尼仍旧认真地看表演,见戏份结束,女儿悄悄从舞台退了下午,没有说话。
话剧不长,黛茜吃完蛋糕之后,没有多久就结束了。家长们都站起来鼓掌,一波小豆丁从舞台后涌出来鞠躬致谢。
黛茜不用更换戏服,很快能到观众席上来。
然而托尼等了一会儿,并不见女儿的身影,起身去找。
他才起身,就见拿着花的黛茜从座位外边绕了过来,走到跟前,把花举得高高:“给你,爸爸。”
黛茜还把花给一枝给罗德。
话剧表演大体上很成功,但她仿佛不是很高兴。
“是我表演得不好了,爸爸。”黛茜坐上椅子,对托尼小声地道。
“怎么不好?”托尼问。
“蛋糕很好吃对吗?可是我把蛋糕吃很多天,变得不喜欢吃了。”团子抠抠手指,“我不是一个很好的配角。”
“但应该算是很认真的配角。”托尼道。
“认真就能算好吗?”黛茜问。
“从你在舞台上的表现来说,应该不算好。”老父亲诚实地道。
黛茜自己想也是的,不由有些难过。
“可能是努力的方式不对,所以才适得其反。”托尼问,“下次还表演吃蛋糕你怎么办?”
“准备的时候,我就要少吃一点蛋糕。”黛茜没有哭,把鼻子吸一吸,慢慢地道,“可能不会讨厌,对吗?”
“你可以试试。”
“但这一次还是不好了。”团子道。
“要是人人都能够事事如意,这个世界未免太好了。”托尼不以为然,“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只要你愿意,会有无数个下一次。”
“再说,这次也未必就不好。”他道,“你知道错误的努力会适得其反,那就很值得了。”
“爸爸,我下一次还愿意表演。”黛茜道。
“那么为了表扬你,今天下午回家,我要请你吃好东西。”托尼道。
这引起小孩的好奇,团子把耳朵附在爸爸的嘴边,听见那低沉优美的声音缓缓道:“慕斯蛋糕。”
“爸爸!”黛茜把托尼一抱,“你不可以这么淘气好吗?”
托尼就笑起来。
第269章
托尼说是说小孩子演话剧, 小事而已,结果还不是跟罗德一样, 拿起手机在观众席上偷偷地拍完全程, 回家还叫贾维斯剪辑,在电脑上看。
黛茜也看。
洗完澡的宝宝浑身舒坦,抱着奶瓶歪在老父亲怀里, 一边看电视,一边嘴巴动动地喝奶,末了抹抹嘴,满足地叹口气。
最近的下午茶改吃布丁,黛茜对蛋糕的那股子腻味劲儿, 到现在也没能缓过来。
“爸爸,米茜演得很好。”团子转头对托尼道, “她记住很多台词, 非常厉害。”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的好朋友表演得很好,虽然米茜自己并不这么想。
“我再也不想表演话剧。”第二天到了幼儿园,米茜蹲在企鹅雕像背后,用手指在地板画圈圈, “太糟糕了!”
黛茜陪她一块儿蹲,看她脸上真是不高兴的样子, 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会不好?”
团子关心地:“我的爸爸也说你很好。”
“可是我摔在地上。”米茜没精打采地, 还没能从出场的失败中缓过神来,幼儿园成立日已经过去两天,但就算过去二十年, 她也应该还对那个大马趴记得清清楚楚,“很丢脸。”
“艾玛全看见了!”真正让米茜生气的是,她摔倒的时候,没当成女一号、当了女二号的小朋友艾玛就在身后,表演结束,艾玛也没说什么,但米茜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下一次演女一号就不能是我了。”
“你刚才说再也不想演话剧。”黛茜道。
“不,不是这样。”米茜摇摇头,“我的嘴里不想,可是心里很想。”
“那你为什么不要说心里话?”团子不能明白。
想表演话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何必要说谎。
“我不知道。”米茜道,“说心里话让我难过。”
这里头仿佛藏着很深的学问,黛茜一时半会儿不能明白。
她还没能把这个问题琢磨透,一抬头,瞧见从小红门走进来的一位西装款款的男士,很快提起了高度的警惕,也就无暇再想米茜到底为什么不说心里话。
在上课时间,只有三种大人可以走进幼儿园。
一种是家长。
一种是老师。
一种是义务帮忙的志愿者,比如黛茜家的家庭医生辛普森。
第三种不常见,幼儿园并不缺老师,也有自己的园丁,辛普森因为跟园长的关系很好,黛茜又在这里上幼儿园,所以得了空闲就会跑过来看一看,给小朋友们讲一下生理卫生知识。
辛普森是长得很好看,人模人样,茶色的短发原本是有些小卷,后来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法弄直了,往上梳拢,再戴副金属细边框的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当然,他在黛茜心里就成了斯文的魔鬼。
辛普森来幼儿园,很经常地要找一找黛茜,要用听诊器来听一听小孩的心跳,还笑眯眯地邀请黛茜去他那里打针。
“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除了情话,就是我们小雏菊的心跳声。”辛普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