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不经意望一眼,瞟到贺卡上写的名字,视线就停顿了下。
她手上捧着的这个是娜塔莎的礼物。
他很快又没什么表情:“你拆吧。”
黛茜打了开来,里头装着个新的奶瓶。
连远在肯塔基的美国特工,也送了酒厂的周边玩具当圣诞礼物。
这个做酒的公司生产周边的热情,即便冬天的冷风也没能吹灭。
肯塔基州的也就算了。
托尼看黛茜又在礼物堆里翻翻,万万没想到她能翻出个来自韦恩集团的礼物。
“我觉得以后也不用留什么遗产给你。”老父亲舒展下筋骨,把兴致勃勃埋了自己在礼物堆里的女儿那翘翘的发卷一勾,“你就等着每年圣诞节收礼物过活,怎么样?”
董事长的千金正忙着,才没有空搭理他。
“先生。”贾维斯道,“小姐给您也准备了礼物。”
托尼一时以为耳朵出错,没有理睬。
贾维斯大概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主人耳朵出错,没听见自己说话,等候须臾,重复道:“小姐给您准备了礼物,藏在沙发底下。”
藏这个字用得真是妙。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准备礼物,还知道藏起来,不得不令人惊喜了。
这时候惊喜,以至于后来老父亲得知了女儿玩耍,随便把东西拨到沙发底下的真相时,脸上表情格外精彩。
但现在,他是起了身,依言去沙发底下找所谓黛茜送的礼物。
还真找到了一张纸,用柔滑的丝带系着,像模像样。
展开来看,是张用蜡笔画的画。
作为一位从小开始修身养性的富家千金,黛茜最近开始捉着无毒幼儿蜡笔满世界地乱凃。
玩具房的墙上还有她好几处的真迹。
这张画画得倒还是超了幼儿水准的,颇有抽象派的画风,让人一眼望去,不知所描,引发对人生的深沉思考,给了人无比广阔的理解空间。
左边一团绿乎乎的线,右边一团红乎乎的线。
线跟线缠在一起,缠成了球。
“……”
托尼看看画,再看看旁边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他倒不至于看不懂。
因为画底下有人用笔贴心地标注了。
“托尼和黛茜”。
笔迹眼熟。
“罗迪真是贴心。”托尼道。
后来罗德得知好友夸奖这么一句,接受得相当心安理得。
毕竟小团子捉着笔乱涂鸦的时候他就在场。黛茜跑出去玩,他拿着画看一会儿,添上两笔,藏在了圣诞树下头。
可见这幅画出现在沙发底,是经历了怎么样的长途跋涉。
老父亲也深沉地把画看了一会儿,似有所悟,交给笨笨:“好好地装起来吧。”
团子还卯着劲儿在礼物堆里搞搬运拆箱工作,但这么拆下去得拆到下午。
她爸爸送的礼物很多,拆了珠宝,再拆幼儿玩具组合装,抬头一看,圣诞树下还有一堆。
幼儿饼终于累成了软趴趴的幼儿饼,小手撑着地,爬来爸爸腿上趴着,不想再开箱子了。
她趴下去时才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张纸,拿着看看,上头全是字,还有邮戳,并不能看懂,于是让爸爸看一看。
是张明信片。
全程观看大型拆礼物直播的老父亲不很在意,拿起来看一眼:“明信片。”
他很快就移不开眼了。
那圣诞老人明信片的寄件人叫做佩普·波兹。
第87章
“爸爸。”底下是小团子的声音在软软地叫人。
黛茜这么摊开了敞着小肚子说话的时候, 托尼已经拿着那张明信片看了很久。
久到要不是还有睫毛的微微颤动,笨笨简直要灵魂漂移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来治疗他的意念出窍。
大概真是出窍了。
那枫糖色眼瞳中翻涌着的情绪莫辨, 像云翳, 又像雾。
最后一眨眼,全驱散成一片清明。
小雏菊宝宝受了爸爸的冷落,也不生气, 这么轻轻地叫两声,按耐不住好奇心起,撑起身子,想看看托尼在瞧什么好东西。
可惜才抬起头,小气兮兮的老父亲就把明信片收了起来。
“爸爸。”黛茜把手伸得长长, “我看。”
可惜不管用。
托尼拿着明信片的手还是背在身后,面对女儿的请求, 他不过转头:“你不看。”
黛茜本来也看不懂, 哪里用得着这样,就是小气。
幼儿饼在爸爸腿上翻了个面,觉得有点儿硌,还是爬起自力更生地坐着, 继续摸礼物来开。
这么一开就开到了晚上。
晚上的斯塔克家安静不少。因为父女两个换了正装,要到纽约里的法国餐厅用餐。
餐厅名叫里昂, 据说用的是个法国小男孩的名字, 寻根究底,或许能听个感人肺腑的亲情故事。
“不用了。”
侍应生要讲的故事惨遭客户拒绝,拒绝的那位亿万富豪有着静心修剪的小胡子, 说话时眼睛熠熠生辉,还带个小小的女儿,这是后话。
“故事不会让东西变得更美味。”此时此刻,托尼一边开车一边道,“反例都是骗人的。”
他顿一顿,补充道:“但那里的菜好吃,就不是骗人的。”
他带黛茜去的餐厅很大,位置却不多,往往要提前一个月开始预约。
圣诞节出门吃饭是托尼·斯塔克心血来潮,但心血来潮也有心血来潮的本事,智能管家安排得迅速又妥当,主人要做的唯独换身出门的衣服。
对于老父亲来说,还要再加个当司机的准备。
温蒂跟哈皮回家过圣诞节,家里没有保姆,出门也没有司机,开车的就成了董事长本人。
托尼会开车,尤其喜欢开跑车,驾驶座已经坐了许多年,不过动动手的事情。
让女儿独自坐在后座的次数却不多。
黛茜手里拿着一条镶了细小钻石的发带,在安全座椅里挥舞着玩。
她外套底下的小裙子是香槟色,跟托尼今晚出门戴的领带颜色一样,一大一小瞧着分外和谐,也分外有钱。
团子觉得没趣。
爸爸坐在前头,跟她隔得远远,不能探出身子去看他手机里的新闻,也没法儿玩手指游戏,发带她挥一会儿就不挥了,窝在座椅里,安静地看车窗外的夜景。
托尼觉得车里异常安静,抬头在后视镜看一眼。
即便圣诞节,纽约城车水马龙,夜晚仍然是无比热闹的。
“车。”黛茜发呆地望着车窗,大眼睛里倒映着不断倒退的路灯的流光,眸光也成了流光,小嘴吧嗒,吐出一个词。
她扭过头来,指指车窗,对专心开车的老父亲道,“爸爸车。”
专心开车的老父亲于是有瞬间的不专心:“看见了。”
眼看餐厅大门进入眼帘,他减缓车速,停靠在路旁,开门下车去抱女儿。
侍应生跑过来,拿了钥匙把车开走,同其他的豪车停在一起。
欧风建筑奢华典雅,温暖的灯光与餐桌上的烛火相辉映,雪白立柱支撑格子状天花板,一格一格切割的是永恒盛开的繁花。
黛茜偎在爸爸怀里,好奇地打量今晚吃饭的好地方,并不吵闹,等被放进了儿童卡座里,看见托尼点了酒,自己也想要点喝的。
富豪千金跟前很快也有了个卡通杯,里头装着果汁,她捧起来喝,整个杯子差点儿盖到脸上去。
大人能吃的东西比孩子多得多。
烤蜗牛肉质鲜嫩甜美,蒜蓉与黄油的搭配恰到好处,激发了食材本身的香气,不喧宾夺主;栗子蛋糕口感细腻绵长,甜而不腻,抿一口,逐渐吃出温柔的滋味来;羊羔肉也嫩,煎烤的热意包裹在酱汁里,银质刀叉一切开,还没等入口,鼻腔先充盈了引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黛茜真是垂涎欲滴。
光餐前精致的小面包,她就敞开胃口吃了两个,嫩嫩的肉可以咀嚼,来者不拒,一餐饭下来,嘴巴不住地动,脸蛋总是鼓着,吃得小肚子溜溜圆。
餐厅送了小蛋糕,还没她巴掌大,样子做得很好,还洒一点儿金箔,黛茜嘴馋,饱了也要伸手去拿,眼见要碰着了,盘子突然腾空,慢悠悠转移到了托尼跟前。
腾空因为边缘有个大手捏着。
“给。”黛茜道。
“不行。”托尼道。
“给。”
“不给。”
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最后先放弃了的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小团子。
她作为屡屡输给爸爸的手下败将,再想吃蛋糕,知道不给也没了兴趣,蔫茄子一样,抚摸吃胖了的肚子在座位里安静地坐着,东张西望,四处地看。
这么看也不是全然没意义,往往能发现意外之喜。
黛茜就很快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在对面的对面桌。
一个女人独自用晚餐,动作优雅,吃得也优雅,比旁人缓慢许多,仿佛令味蕾起舞的不是进嘴的食物,是逐渐消耗的时间。
时间该是什么味道的?
想必跟酒一样醇厚,放得太久,入口难免有些涩。
涩得唇角都起一圈荡开的涟漪。
戴安娜·普林斯还是好看,眉眼之间有种无比英气的美,那一双手拿着画笔好看,但想象拿着武器的样子,竟莫名地令人感觉还要更迷人些。
托尼仰脖喝酒,垂下眼来看女儿时顺着视线发现了她正瞧着的人,觉得有些印象,多瞧了两眼。
多瞧之后,很快想起来是一个星期之前在儿童博物馆见过。
他默默收回视线。
“阿姨。”黛茜却不,指指戴安娜,高兴地对爸爸道,“阿姨。”
“走出门全世界都是你的阿姨。”老父亲不以为意,用小银叉子刮了小蛋糕的一个小角角,小拇指指节那样小,递过来喂了他的孩子。
黛茜含了蛋糕,慢慢品味,嘴里含糊地没说出来话,等把甜甜的一口含化了下肚,还锲而不舍地要看看戴安娜,可望过去再望回来,却一摊手:“没。”
托尼这才又看了一眼。
原本戴安娜坐着的位置此刻空空无人,要不是用剩的餐点没来得及撤走,都要以为刚才瞧见的人是幻觉。
离开得真是匆忙。
小团子有些失望,这种失望过不了多久就在对蛋糕的馋劲儿里消失殆尽,尝过甜头,半个身子都要猫一样从宝宝椅里流淌出来,说的话倒好听:“还要。”
老父亲笑了一声,没给。
“爸爸还要。”黛茜怕他不知道要的什么,小手使劲儿指,“好吗?”
这句“好吗”说得妙,托尼本来已经把小银叉放了,听见这么说,犹豫须臾,竟真的又给了一点。
那圆滚滚的小肚子可能藏着个黑洞,只有不喜欢吃的,没有吃不下的。
然而老父亲不能让女儿肚皮撑破,让她过过嘴瘾地喂了两口蛋糕,再不肯给了。
“你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是不太礼貌。”
邻座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是个宝宝。”
“宝宝难道就没有隐私权了吗?”说话的男人顿一顿,言语迟疑起来,带点儿轻易不出口的赧然,“你喜欢小孩子。”
“我不喜欢小孩子。”女的道,“但我不觉得不喜欢小孩子跟她可爱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有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谈话,听着是个年纪更大的男人:“你们两个说悄悄话是不是非要用这么大的音量?嘿,丹尼尔……”
“看我干什么?”第四个人也说话了——毋庸置疑他就是丹尼尔,看样子还是个领导者的角色,然而似乎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做领导,“我又没有发言权。”
“我可能有点发言权。”座位上听了许久悄悄话的老父亲道。
邻桌霎时间噤若寒蝉。
当然也没有这么严重,偷看别人的小孩被抓了包,绷紧一下背脊心虚地闭了嘴还是有的,不妨碍他们眼神瞟过来,正好同托尼的目光接触。
然后又默默移开了。
黛茜拿着小勺子在碗里挖空气,不知道气氛变得紧张而尴尬,见爸爸在看邻桌的大人,好奇地也跟着看。
瞧见一个卷毛男、一个戴着帽子的光头男、一个粗眉毛男和一个漂亮但言行奇怪的女人。
“不好意思,先生。”卷毛的那位首先握拳抵唇,咳嗽一声试图缓解尴尬,“我的同伴单纯觉得你女儿可爱,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位隔空吸宝宝的女士赶紧举手,引得周围用餐的顾客侧目,后知后觉,又放了下来。
她倒是半点儿没被这样举动困扰,见托尼面无表情,再看看一脸天真的黛茜,笑道:“如果令你不悦,我很愿意做点什么来补偿。”
她伸手取了餐巾,折叠成三角,一握就弯成了甜筒,放到唇边吹。
一吹吹出来只大大的雪白的兔子。
兔子是活的,落到她腿上,不住乱动,被轻轻抱了起来。
小小的幼儿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张嘴就笑,宝宝椅险些关不住,硬要出来,摸摸胖胖的兔子。
旁边的顾客也很惊奇,最惊的要属餐侍应生,急急忙忙跑过来,不明所以,语无伦次:“小姐,在我们餐厅用餐,那个……不能带兔子……”
“别担心,先生。”变兔子的漂亮又奇怪女士非常宽容地拍拍侍应生的肩膀,“我绝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何况这不是兔子,只是一条餐巾。”
她满面笑容地说着话,手上并没有闲,突然将兔子整个人一揉搓,力道未免太大了一点,像要把头拧下来。
侍应生下意识缩了脖子,不过眨眼的功夫,却看见兔子在她手中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根绑着丝带的棉花糖。
“对不起。”女士笑道,“把你们的餐巾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