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托尼去而复返的时候,黛茜已抱着比脸蛋儿还大的苹果啃了个浅浅的口子。
简直是养了只仓鼠,用没几颗的乳牙咔嚓咔嚓慢慢咬着,一张脸都埋得低低看不见。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先前来了个陌生人,如今飞快地一抬头,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第14章
团子害羞几秒,发觉跟前的大人没有反应,小手慢慢地放下些,抬起头来看看。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蹲在那里,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第15章
托尼·斯塔克被人截胡,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我出价足够高。”泡奶粉的时候他道。因着正将香甜的奶滴几滴到手背试温度,话说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吗?”
“对方的竞价比我们的还要高一点点。”贾维斯道。
虽然那地方托尼本来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但这么给抢走,还是有些不爽。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la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