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薛长风回头看去,又瞬间扭开视线,虽只是一撇,他也将她看了个精光,她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他脸色一黑,将手边垂挂的纱幔撕扯下一大片,抛在苏婉音的头上,“快裹上,这成何体统!”
“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苏婉音的恍若未闻,他有些恼,闭着眼睛走过去将那纱幔给她裹了,也不管她舒不舒服,扛着丢到了床上,扯了被褥给她盖上。
眼看他就要走,苏婉音伸手死死的拽住薛长风,泪目看着,“为什么?是我不够美,身子不够白,唇不够软吗?”
她很美,身子也白,唇?
薛长风猛地收回思绪,有些恼恨自己被带偏,很快他将这一反常归结于酒还没有全醒上面。
“你该明白的,自从你让你大哥阻了我再回战场的事起,就没有转圜了。”
“为什么你非要去战场,活着不好吗?”
“军中的人都想活着,...”
“夫人,怎么了?”
薛长风话被冲进来的阿碧打断,他扫了一眼苏婉音,觉得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不再迟疑的踏出了门。
第三章
苏婉音呆愣愣的看着门口,门口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做错了吗,真的做错了吗?
她不过只是想让自己的夫君活着,想长长久久的同他腻在一处,哪怕还是今天之前的样子,至少他还是默认她留在这府里的,总归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夫人,你快盖上些,可得仔细着别着了凉。”阿碧看着苏婉音未着寸缕的样子,心里也是猜到了大半,心疼的拉了被褥紧紧的将苏婉音裹住。
“阿碧,你知道一个军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军人最看重什么,奴婢却是不知。不过,奴婢记得在夫人未出阁时,奴婢听大少爷说过,军人最大的荣耀就是为国出征、战死沙场。”
“为国出征,战死沙场吗?”
“夫人,都是奴婢瞎说的,你,你别哭啊,奴婢该死...”阿碧啪啪的扇着自个巴掌。
苏婉音一惊之下,忙拉住阿碧的手,“阿碧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我没事的。”
“夫人...”
“我想静一静。”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连同她的脸一起被埋进被褥里,浑身抽泣的几欲颤栗。
婚后,他宁可待在战场也不回这个家时,父兄就提过让她同他和离,他们会再为她寻一个待她好的人;嫂子也曾劝过她,强扭的瓜不甜,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而苦了自己。
她知道亲人都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倔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对她好,可她心上只住进了一个薛长风。
哪怕是日日枯坐,年年空等,她也只是想求一个日久见人心,滴水可穿石的希望。
近乎十年的等待,她丢弃女子的自尊与矜持,只不过换来一句和离。
......
“母亲,可是睡了?”
从苏婉音那离开的薛长风径自来到母亲薛王氏的院子,朝着母亲的房间问了声。
“是我儿长风吗?快,快些进来。”
听了母亲薛王氏的召唤,薛长风没有犹豫,撩开厚重的帘子进了内间,见母亲已经撑着床沿做起,正一脸和善的瞧着他。
他走过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母亲,我打算明日就同苏婉音和离,到时候儿子会让人来将母亲请去做个见证。”
薛王氏眼睛一怔,伸手拉过自个儿子的手,毫不掩饰的露出对苏婉音的嫌弃,“长风啊,苏婉音那个丧门星母亲也不喜欢,你若是厌弃了,再等一段时间,母亲给你纳几房中意的妾室,只是这和离却是不成。”
他没有再娶的打算,等到同苏婉音和离后,他便自个过。
“母亲,儿子已经同她说明了,明日便要和离,还请母亲顺了儿子的心意。”
“长风你过去在军营里,母亲就不同你说了,如今你回来了,母亲就跟你说道说道,这些年因着你在外面打仗,你父亲的仕途也不是很顺,府里更是没攒下什么产业,可这府上一大家子那一日都要往外流水般的掏银子,这还都是靠着苏婉音陪嫁的那些产业支撑着的,这才让咱们府上人前过的体面,这也是母亲这么些年容忍那丧门星的原因。”
薛王氏扫了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你失了官职,没了俸禄,若是再同苏婉音那丧门星和离,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又要从哪里出?”
“母亲,那些个产业是苏家的,儿子既说了同她和离,那些产业也都该归还她才是,现如今儿子虽然没有官职,可儿子这些年在边关也不是白混的,开个镖局走走镖也是能养得活母亲的,母亲若是再担心,府里的下人也只管挑几个用的顺手的老人留下,其他人都遣了便是。”
“这怎么行,她嫁到我们薛家,嫁妆自然就是我们薛家的。”
薛王氏急急打断自个儿子的话,怕儿子犯浑,压下火气劝慰道:“长风你就听母亲的,就留着苏婉音一个主母的位子,你若是想搭理她就搭理她,若是不想搭理母亲也随你。至于苏家那父子两人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母亲已经同苏婉音那丧门星说了,六个月后,她若是不能怀上我们薛家的孩子,她就不能阻止你纳妾。”
今晚她的反常与主动,竟然是同了母亲做交易。
十年前,她大哥同他父亲做了交易,断送了他的前半生,如今又要做交易,决定他后半生怎么过嘛?
他心下怒急,站起来疾言厉色道,“母亲,我与她没有感情。”
“长风你若是真的容不下她,母亲给你想想法子,你休了她也成,这样她的那些嫁妆也就能留下来了。”
他自忖行的端坐得正,虽然接受不了苏婉音,可平心而论她也没有什么大错,万没有贪图她那些财产的道理,他也知道母亲贪慕人前富贵,人前排场,可他却不能赞同母亲这般将别人的东西看做是自己的。
双膝跪下,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母亲,儿子向你保证不会让您老吃苦。”
薛王氏不懂为什么儿子就是这么拧不清,那可是每个月几百两的纯进账啊,就是她可劲糟蹋,这日子也是能风风光光过下去的,她可不想再过以前那寒门清流般的日子。
思及此,薛王氏掀开被角,抬脚就给了薛长风一脚,沉声发狠,“你...你个不孝子...你若是要一意孤行,那好,你只要前脚跟她和离,母亲我后脚就死在这里,也好过看到你将我们薛家的产业拱手送人。”
“母亲!”
薛长风唤了声也不起来,就跪在床前,同母亲薛王氏僵持着一直竟到了次日。
随着天色放亮,外头说话的声音突然乱糟糟起来。
薛长风见母亲仍旧不肯松口,迟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间查看是出了什么岔子,竟不想刚一出来,就见一个丫头冲了过来,将他的双腿抱住。
他一愣,这才看清来人。
“阿碧,可是岳父来了?”
“老爷,奴婢求你去看看夫人吧,昨个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却不肯由着大夫医治,奴婢知道夫人一向最听老爷的话,奴婢求老爷去看看,就...就看在夫人等了老爷十年的份上,求你了老爷。”
第四章
“拿开。”
因为高烧而脸色潮红的苏婉音,伸手扫开翠儿硬放在她头上的湿毛巾。
翠儿是进府后,苏婉音另外挑的一个丫鬟,平常便是由着翠儿与阿碧伺候。
说起来,这还是翠儿第一次瞧见自家夫人这般倔强,心下又急又焦,噗通一下跪在床边,带着哭腔的声音劝道。
“夫人你看你都烧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在这么下去,只怕要将脑袋给烧坏了,就算你不想让大夫瞧,也容奴婢给你放着帕子,算是奴婢求你了。”
脑袋烧坏了?变成傻子也好,那样心就不会这般痛了。
“出去,都出去!”
苏婉音单手撑着身子,瞧了地上的翠儿,还有候在屋内的大夫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发干的唇瓣随着她嘴角的张合,又龟裂了好几道细微的口子,渗出几颗血珠。
忽然,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她听到跪在地上的翠儿唤了声“老爷”。
夫君,他怎么来了?
也对,天都亮了,他是来催她同他和离的吧?
就这么着急的要同她撇断关系吗?
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所有人,抿紧了嘴,将唇上的腥咸吞入喉咙,她眼睛更红了。
薛长风进来时正好看见苏婉音赶人,瞧着她不到一晚上就将自己折腾的这般憔悴,本就因为昨晚在母亲那里受了气,此刻更是气恼,“阿碧、翠儿将你们主子按住,大夫你只管诊病。”
候在房里多时的大夫,听到薛长风的话,又瞧着极不配合的苏婉音一眼,当先走了几步,朝着薛长风拱拱手,“老爷,瞧夫人的气色,定然是受了刺激后,又沾染了风寒所致,老朽已经开了退烧的汤药,算算时间应该煎煮好了,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薛长风目送管家将大夫送出门,这才再度将目光转向苏婉音身上,静默不言语。
直到一个丫鬟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薛长风一双狭长的眸子从那晚黑乎乎的汤药上掠过,“阿碧、翠儿你们服侍着夫人将药喝了。”
“我不喝。”
薛长风缓和的神色再度一肃,双眉拧了拧,袖袍一甩,转身就朝着外走,待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他才顿住脚步,低声补了句,“苏婉音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厌烦,也罢,你既要留下,那就随了你的愿。”
等到薛长风走远,阿碧露出喜色的看着苏婉音,“夫人,你听到了吗,老爷答应不同你和离了!”
她该高兴吗?
“只会让我更厌烦”这七个字就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她只觉得冷,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冷的。
“夫人将药喝了吧,喝了病才能好啊。”
苏婉音咬着唇瓣,直到痛感袭便全身,她才意识到自个还活着,抬手将阿碧手上的汤药一把抢过,仰头直接灌下,苦,苦涩极了,不仅仅是嘴里,这苦更是钻进了心里。
她不想争取了,不想了。
“阿碧,你让人去给我大哥传个话,让他来一趟。”
苏婉音说完,立刻想到她此刻的摸样,若是大哥来了定然担心,忙叫住阿碧,“先别去了,等我好了,再让大哥来趟吧。”
一等就是半个月有余。
这一日,难得的出了一次太阳。
苏婉音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轻减了不少的脸颊,还带着明显病后的孱弱,微微蹙眉,拿起桌上粉盒,又给自己上了些腮红,直到看起来气色红晕了些,才搁下。
“阿碧,大哥到了吗?”
“夫人,大少爷刚到的,奴婢已经让翠儿俸了茶点,这会应该坐下了。这还是奴婢这么多天,头回见夫人笑,奴婢瞧着心里就高兴,夫人既这般在意家人,以后就多该见见才是。”
苏婉音点点头,脚下也不停。
过去,是她总因着大哥当初在自己的婚事上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有意不让大哥来府上,她不想大哥的出现刺激到薛长风,让他想起那表妹的事情,从而迁怒到她的身上。
她为了照顾薛长风的感受,又因着她心里刚开始多少也是怨着大哥的,是以她婚后头两年很少回娘家,即使都在晋城,有事她多数也是写上一封信让人捎回去。
后面几年,却是公婆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她要应付这家里的一应花销与别的杂事,回去的次数也不多。
现在,想想她着实有些混账了,大哥就算当初做了什么,也是为了想让她高兴,她过去为了薛长风那般怨大哥,大哥心里定然难受了吧。
想到这,苏婉音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书房里,薛长风捏着一只狼毫笔,笔尖从砚台里沾了一点墨汁,在一张宣纸上下笔挥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老爷这字苍劲有力,颇有风骨,只是这意境,老爷可是又想念边境的军营了?”
薛长风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当初去军营是为了逃避,后来却是真的喜欢上了那里,那里民风淳朴,将士齐心...
他很快收回思绪,看着管家问,“有事?”
“老爷,刚听门房那边来报,说是夫人娘家的大哥来了。”
苏镇南,他来干什么?
薛长风平和的眸子陡然多了几分冷冽,起身越过管家,朝着府门口的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才从门房口里得知,苏镇南已经被苏婉音房里的丫鬟请了过去,心下愈加烦闷,当先跨出了府门。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依稀熟悉的声音。
“表哥,表哥。”
薛长风定神听了一下,短短的一个呼吸,他内心就波澜起伏个不停,几乎是呆愣的转过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抬着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脸的狂喜,只是那嘴唇上已经冻得没了血色,头发也好似打了千万个结。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瞧着许久没有洗过了,单薄的身子站在寒风里,一个劲蜷缩着身体。
“表哥,是我啊,你的倩依啊!”
女人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左眼角有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倩依,真的是你吗?”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如花般娇艳的表妹,可明明眉眼还是那个眉眼。
“表哥真的是我,我从宫里逃出来了。”
第五章
皇宫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吗?
薛长风心中狐疑,但很快就略过了。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表妹程倩依满是伤痕的手臂上面,“你的手怎么了?”
“表哥,我想吃糖醋鱼,红烧排骨还有白灼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