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罢官以后——纳兰简兮
时间:2019-12-16 10:32:04

  “秀秀,胡说些什么,这件事不关薛长风的事,更不关小妹的事,是我自己想去战场上历练。想当年跟着祖父杀得蛮国哭天喊娘,那是何等的畅快,怎么也比整日窝在朝堂上尔虞吾诈要来的强吧。再说了,这是皇命,这是建功立业。”
  苏婉音握拳的手隐隐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哥的书房里走出来的,她早已没有心情问大哥之前同薛长风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嫂子说的没错。
  大哥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军备粮饷多年,可战场上却比不得纸上谈兵,大哥这么去无疑是九死一生。
  大哥已经是皇上的宠臣,还要如何建功立业?她还没忘记祖父死前的交代,切莫功高震主。
  “夫人,奴婢将床给你铺好了,放了暖炉暖着,这会应该暖和了,你还是早些上床歇着吧,老爷子那有奴婢同翠儿瞧着。”
  “阿碧,这些年我因着自己的事情,总是同父兄别着气,今日瞧见爹爹成了这番摸样,我这心里懊悔极了,爹爹若不是总记挂着我,每日里喝闷酒,也不至于如此。而大哥为了我曾说过不想夫君再去战场的事情,不日就要赶赴边关,生死难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个丧门星啊?”
  “呸呸呸!夫人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人老了总要得一些病的,再说了大少爷不过是去边关驻守三年,这仗没准根本就打不起来。夫人若真担心,不妨问问老爷那边的情况,毕竟老爷可是在边关待了近乎十年。”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心底一喜,转而就委顿下来。
  次日,苏婉音坐在铜镜前由着阿碧梳妆。
  “夫人,今日你穿哪件衣服?”翠儿手上左揽了一身酱紫色绣着梅花缠枝的百褶裙,右手揽着一套葱绿撒花的软烟罗裙。
  她闻言偏头瞧了一眼翠儿手上的衣裙,沉默了片刻,“穿梅花缠枝的那件,爹爹想必瞧了会喜欢,只是阿碧你将妆粉涂的浓些,别让爹爹与大哥瞧见我眼底的青乌。”
  翠儿将不穿的那套放回衣橱,自顾的出去打水,阿碧上完妆取了把檀木做的梳子,给她梳着脑后的青丝,“夫人,早上奴婢已经将口信让人稍回府里了,夫人要去前厅等着老爷吗?”
  他心里记恨着大哥,也记恨着她,他会以德报怨吗?
  “不必了,让翠儿去候着吧,夫君若是来了就请到竹苑来,若是他没来,夜里我们回府一趟。”就算是求,她也认了。
  苏婉音由着阿碧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隔壁屋伺候爹爹洗漱,亲自给换了干净的尿戒子。
  尿戒子就是用两块棉布缝起来,中间塞了棉花的棉布块,一来换起来方便,二来也不容易受了冻。
  “爹爹外面出日头了,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好,爹听你的。”
  苏婉音见爹爹愿意出门,便让阿碧在院子避风的角落安置了一张躺椅,然后又叫了小斯将爹爹背过去坐下。
  她怕爹爹坐的不舒服,唤住阿碧,“去拿一个靠枕来。”
  “别忙和了,陪爹说说话。”
  “好。”
  她应了一声,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爹爹的跟前,将头枕在爹爹的腿上,看着竹苑内的风景。
  苏家虽然是将门世家,可在爹爹这一代却出了爹爹这么一个文人,爹爹同样有着文人舞文弄墨的喜好,对梅兰竹菊也尤为的喜爱。
  院子更是以梅兰竹菊为名,各自栽种了对应的植物。
  竹苑是最大的,竹苑的右边是错落有致的竹林,左边绕着地势叠了一座假山,在那山中的一方空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人流连一番。
  “爹爹,时间过得真快,这些竹子都要与假山山顶一齐了。”
  “是啊,这竹子当年还是我跟你娘亲自种的,算算,你娘离世也有十二年了。”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眼角滑落一滴浊泪,“你娘在下面也该等急了,爹爹是时候去陪陪你娘了。”
  “爹爹,女儿不许你这么说。”
  “人总是有一死的。”他若是哪一天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苏婉音正要继续宽慰自家爹爹,就瞧见翠儿领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过来。
  薛长风来了。
  这还是十年来,他第三次来苏府。
  作者有话要说:  撒个娇,卖个萌,喜欢此文的读者君留个言可好?好则加冕,错则改正。
  下一章有大事发生哦...
 
 
第十章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苏老爷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眼珠子朝着阿碧挤了挤,阿碧顿时会意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紧挨着苏婉音的身边放下。
  薛长风瞧了眼凳子的位置,眉头不可查的蹙了蹙,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瞧清了苏老爷子的样子。
  原本以为苏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头更是偏着不瞧他,是苏婉音回家告了状给他个下马威。
  未曾想老爷子中风了,瞧着竟是除了头能动,别的地方都动不得,当即下意识的瞧了苏婉音一眼,心思电转。
  她是回家侍疾的。
  “小婿不知岳父大人染病在身,此时才过来,实有怠慢,万望岳父大人宽凉。”
  苏老爷子头偏了偏,看着薛长风摇摇头,“不怪你,人老了不中用了,这病也就找上喽!来坐在这,算算咱们爷俩还没有真正坐下来聊过天,今个就补上。”
  苏老爷等着薛长风落座,又瞧向自个女儿一眼,“婉音,你跪下。”
  苏婉音不明白爹爹为何这般,却还是依言跪在地上。
  这边苏老爷子瞧见自己女儿跪了,虽然心疼,却还是别开眼。
  他活了几十年,哪里看不出薛长风从进入竹苑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女儿,更别说眼里有什么浓情蜜意。
  女儿痴心他如何不懂,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也就罢了,如今瞧着是半分情义也无的。
  苏老爷子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长风啊,你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岳父都知道了。是我教女无方,婉音她纵使再想同你如胶似漆形意不离,也万不该断了你的志向,毁了你的前程,更坏了你的名声。今个就由我做主了,长风你只管写封休书休了她。”
  苏婉音一怔,猛然抬头,“爹爹。”
  薛长风也是惊的手里一抖,阿碧刚刚奉的一杯热茶,多半都洒在了他的手背上,苏老爷子此番是个什么意思,以退为进?
  “长风,当初你爹爹给我的保证,我也做主了,从今天起便不作数了。我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对不住你,对不住薛家,阿碧还愣着干什么去给姑爷准备纸墨笔砚。”
  阿碧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见苏婉音点头,这才小跑开去取。
  薛长风面上神色还算淡定,可心里已经乱了,他从大婚的第一日起,就盼着这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迟疑了。
  他该顺势而为的休了苏婉音吗?
  “小妹,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薛长风闻言脸色一沉,袖袍中的大手紧紧握起,莫非这又是他们父子间的一场戏,红脸的登场了,黑脸的自然要来。
  “镇南,退到一边,今个没你的事。长风啊,你只管写你的休书。”苏老爷子脸色凝重,今个难得薛长风主动来了,他狠心做主将女儿这段孽缘斩了,怎么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来搀和?
  当初若不是他这个大哥惯着,他怎么也不会老糊涂到让女儿嫁进他薛家,受了几年的活寡。
  薛长风心里窝着火,真当他不敢写吗?他从阿碧托着的托盘里取过一只狼毫笔,沾上墨汁。
  苏镇南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拽住薛长风的衣领,目眦欲裂:“薛长风你今个要敢休了我妹妹,叫我妹妹难过,我苏镇南发誓一定让所有你在意的人没有好下场。”
  “哥!”苏婉音从地上站起来,赶紧抓住苏镇南的胳膊,“大哥,让他写,我不难过。”
  她放手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薛长风本还争锋相对的望着苏镇南,大有与之拼命的架势,却突然听到苏婉音的话,手里的狼毫笔脱手掉在地上,墨汁溅满了鞋面犹然不觉。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全然不似说谎,难道她就真的这么想被自己休了?凭什么她要他,他就得来,不要他了,他就得滚,休想。
  他甩甩头,这一定都是假象,假象。
  她若真是这般想的,当初他提出和离,她只管同意就是,大家也都皆大欢喜,为何还要将自己折腾的病了?
  对,这一定是出苦情戏。
  他们苏家料定了,他如今窝藏着皇上的女人,定然不敢真的休了苏婉音。
  不错,他确实不敢。
  薛长风双腿冲着苏老爷子跪下,“岳父大人,是小婿这些年在外奔波,疏忽了对婉音的照顾,婉音一日是我的妻子,便终身都是我的妻子,还望岳父不要再提休妻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苏婉音。
  原来,他心里是在意她的。
  她心灰意冷的瞳孔里陡然绽放了神采,就像是田里的庄稼久旱遇到了甘霖,傻愣愣的看着薛长风,脸上写满了情之一字。
  薛长风瞧见苏婉音的反应,确实心中渐冷,果然,上一刻还表现的对他冷情不在意,下一刻就又是这种花痴般的眼神盯着他瞧。
  他就是蠢,竟然真的以为她找他有急事,他就不该来。
  “夫君,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嗯。”
  他还能反悔吗?
  他袖袍下的手攥的生紧,青筋暴起,恨不得掐住苏婉音的喉咙,还要逼着他说甜言蜜语。
  “好好好。”苏老爷子当即笑出声来,或许是他老糊涂了,他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不擅于表达感情,差点就错过了婉音的娘。
  想归想,忙口齿不清的指挥苏镇南,“你愣着做什么,快将你妹婿扶起来。”
  薛长风不等苏镇南过来相扶就站了起来,苏镇南也没去计较他的不领情,笑呵呵的吩咐阿碧,“去让厨房多做点菜,中午我同妹婿喝几杯。”
  薛长风眼睛抽了抽,想要拂袖离去,可终究不好发作,就算这局是苏家人做的,可话是他自己说的,这样子还得做做。
  “那就有劳兄长了。”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这是他做兄长应该的。长风啊你既然不去边关了,就多来府里坐坐,我这人老了,就想多几个人说说话。”苏老爷子插话,虽然是嗔怪却也透露着对大儿子的喜爱。
  顿了顿,苏老爷子将薛长风脸上的不悦当做了不好意思,又笑道,“你看我人老了,反倒讨人嫌了,婉音啊你领着长风去院子外面好好逛逛,前几次来也没好好看过。”
  “爹爹,瞧你说的,你怎么会讨人嫌呢!”
  苏婉音心知爹爹这是想让她同夫君独处说说话,恰好自己也找夫君有事,笑着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有些小女儿娇羞般的垂着头走到薛长风跟前,“夫君,你还没去过我的桃苑吧,我带你去瞧瞧。”
  “嗯。”
  她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轻快。
  他跟在后面,脸色越来越黑。
 
 
第十一章 
  只一盏茶的时间,苏婉音就带着薛长风一前一后的进了桃苑。
  桃苑内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深入,勾连内外。
  在院落四周见缝插针的种满了桃树,由着桃树围在中间的是一方莲池,莲池里的锦鲤似是会听脚步声般,成群的汇集在苏婉音的面前。
  跟过来的翠儿端着两盘点心放到莲池边的石桌上,又俸了一壶茶这才识趣的退下。
  苏婉音为了化解心中的激动与紧张,伸手拿过一块绿豆糕,一边小块小块的掰碎了洒在莲池里,一边回忆的说道:“过去这里叫做兰苑,院里种满了兰花,直到见到夫君以后,我就着人将这里的兰花全部移栽到了菊苑,然后种上了这些桃树。”
  “见到我?”薛长风坐在一个石凳上,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对于她的话甚是疑惑。
  “嗯,那一年我十五岁,跟着爹爹去普化寺给娘亲立长生牌位,偶然走到了普化寺的后山,漫山的桃花,满眼的嫣红。夫君身穿一袭白衣,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光闪闪,挥动间发出钝钝的破空声,往复不歇,带起衣袂翩跹。”
  “风起时,満天的桃花飘起,落在夫君的发上与肩头,虽然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是更显得夫君丰神俊逸宛若天人。我看的痴了,不知不觉的就走了过去,夫君急急收招,飘摇而下的桃花有一片停在剑身上,而剑尖差半寸就抵到我的脖颈,我吓坏了。”
  苏婉音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将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放下,转身抬起头,一双黑眸怔怔的瞧着薛长风,更像是想从他身上找寻当初他的影子。
  “饶是过去了这么久,我还记得夫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姑娘,没伤到你吧’?自那以后万千花色在我心里,都不及桃花那般清姿卓然。”
  “那个鲁莽的小丫头是你?”
  苏婉音糯糯的点了点头。
  薛长风有些愕然,他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却从没有将她与那个怯怯而逃的小丫头想在一起。
  如今想来,心中不由苦笑,他当初之所以去普化寺,只是因为表妹约了他在那里见面。竟不知她便是那时瞧上的他。
  早知道,他怎么也不会去的。
  “夫君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桃花。”
  “可夫君那日......”苏婉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闭嘴。”薛长风不耐烦的吐出两个字,然后从石凳上起身,“你今日叫我就是为了看这满院子的凋零之态?”
  苏婉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快走几步拦在薛长风的前面,“夫君,它们只是暂谢铅华养生机,一朝春雨碧满园。”
  “说完了?”
  “没有。”
  “那就快说。”他在忍,极力的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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