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负责分发食物的妇人拿着大勺敲着锅沿，朝着下了马车的孩子们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排好队，一个个过来。”
本来还在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而忐忑不已的孩子们完全没想到最先迎接他们的，竟然是热乎乎的食物
空气里是大麦特有的香味，而那些香味，是从火堆上半人高的大锅里飘出来的。
生活在下城区的孩子们并不陌生这种香味，但他们之中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大麦粥了，几乎都要忘记它的味道。
本来就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这会儿早已经忘记了害怕，一个个听话的排起了队伍，慢了一步排在后面的孩子踮着脚尖侧着身子往前看，期待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尤其是看到那些领到食物后立刻到旁边吃起来的人，那碗里比他们自己家中浓稠的多的大麦粥看得他们口水都流下来了。
因为不知道这些孩子饿了多久，潘妮记得魏薇的叮嘱，告诉分发的妇人不要给他们太多食物，所以每个孩子领到的大麦粥只有半碗的份量，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已经被饿小了胃的他们美美的饱餐一顿。
许多孩子领到属于自己的食物后，连勺子都顾不上用，直接端着碗就大口喝了起来，哪怕被热腾腾的粥烫了嘴都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呼气一边努力咽下去。
汉克带着弟弟也领到了他们的份，兄弟俩走到一边就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虽然是有组织的孤儿，但他们平时也吃不到这样的食物，平时能吃到一小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已经很不错了。
奇米已经迫不及待的喝起了大麦粥，等他喝了几口后，又想起自己的哥哥，举着碗想把自己的分给他。
“不用，我这也有呢，足够吃了。”
从前缺少食物的时候汉克都是这么和奇米说的，但那时候基本都是善意的谎言，只有这次，他是真的能吃饱。
当大麦粥的香味在嘴里翻滚，汉克觉得，如果以后都能吃到这么好的食物，那让他做奴隶都是可以的。
但是可能吗？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全部被食物压下去了。
不用坑蒙拐骗，就能天天填饱肚子的好日子，大概也就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吧？
第66章
在孩子们都喝完了粥，管家也带着人送衣服和鞋子来了。
这位随同宅子一起新聘请的管家还是很能干的，他亲自跑了一趟，走了好几家位于中城区的裁缝铺子，发现里面的成衣大多数都不适合孩子，价钱又贵，干脆转头去买了一堆厚毯子，让店里的活计送了过来。
到时候往身上一裹，外面绑上绳子固定，就是衣服了，反正贫民家的孩子也不计较穿的好不好看，只要够保暖就行了。
至于鞋子，鞋子不比衣服，考虑到这些人以后会跟着他的主人回萨丁森郡，所以鞋子必须得合脚，
而在纯手工的时代，单独一家鞋店里自然有那么多的库存，管家跑了好几家店，和店里的鞋匠商量好价格后，先付了定金领走了店里的库存和学徒，学徒们会跟着他去给那些孩子送鞋，大小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退回去，然后另外定做符合的尺码。
所以注定会有一部分孩子要冻着脚，管家也没漏下这个细节，他买毛毯的时候特意低价多买了一些做工粗糙又有瑕疵的，拿剪刀剪成布条往脚上一缠，也能保暖。
刚刚吃饱肚子，身上总算有点热气了的孩子们没想到接下来还有这样的好事等着他们。
他们被要求再次排好队伍，一个个上前去领毛毯和鞋子，排在前面的领到的都是木头底，反皮的皮鞋，鞋子里的茸毛让他们被冻的又红又肿的脚变得温暖，也变得更加难受，那是冻疮预热后的症状，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穿上这么好的鞋子。
排在后面的孩子运气要差一些，合适的尺码都被前面的孩子领走了，他们只能穿比自己的脚略大一些的鞋子，有些实在不合适的则只能选择用毛毯剪成的布条缠上，再把脚重新塞回自己的破鞋子里。
但没有人不满意，他们都听到发毛毯和鞋子的人说了，没有鞋子的人之后也会领到自己的鞋子的。
潘妮就是负责发毛毯和鞋子的一员，她注意到孩子们的手脚上都有冻疮，这是所有下层人士都会有的遭遇，得了以后就很难好了，她曾经同样有此苦恼，直到魏薇用捣烂的生姜和白酒混合浸泡三天后以酒液擦拭曾经长过冻疮的地方，连续擦了两周后，萨丁森堡的人手上脚上的冻疮就都好的差不多了。
而且成为魏薇的贴身女仆后，潘妮极少又碰冷水的机会，再加上注意保暖，她如今已经彻底远离冻疮了。
但得冻疮的难受，她还记得。
默默把这事记在心里，潘妮决定回去以后问问自己的小姐，是不是要为这些孩子提供一些药物。
她隐约感觉到，魏薇对这些年幼的孩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打算。
领到了毛毯和鞋子的孩子们更乖了，即使原本有想逃走的孩子，现在也暂时按耐下来了，汉克就是其中之一，他裹着毛毯，穿着新鞋子，牵着自己的弟弟，乖乖呆在一边，等着这些大人们下一步指示。
“哥哥，我们不回去了吧？”奇米只有七岁多，又一直被汉克保护着，虽然早熟，但性格里还是带了些孩子的天真，如今吃到热腾腾的食物，身上又有保暖的毛毯和鞋子，第一次觉得冬天也可以这么舒服。
他想要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想回下城区去看那些让他们做坏事的大人的脸色，还得害怕自己随时可能会饿死冻死。
“嗯，不回去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弟弟的话，他还在想刚刚凑巧听到的话，那些人说之后还会给他们做新的衣服，如果这是真的，冲着这个，他暂时也不会逃跑的。
突然，汉克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扭头看过去，和一个熟人对上了眼。
是几个和他同样被组织控制的孤儿，彼此不算熟悉，但在这个时候，倒是可以选择包个团。
“怎么样，你们打算逃走吗？”对方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
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心思，汉克谨慎道：“现在逃走一定会被抓住的。”
对方听到他这话，撇了撇嘴角，自接道：“如果这些人一直这么养着我，那我是不会走的。”
都是孤儿谁不知道外面的日子难过，谁不想有吃的有穿的，现在这边看情况还算不错，他傻了才要回去。
听到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思，汉克没说话，只是牵紧了奇米的手。
确定所有的孩子都拿到了毛毯和鞋子，没有鞋子的也确定了脚码，管家和那些学徒清算了账目，把不合适的鞋子退了，又确定剩下的鞋子什么时候能交货后，付了钱就换回了伯爵府。
而潘妮还带着其他的女仆留在这里照顾那些孩子，等着伯爵府的下一步指示。
另一边，费利克斯已经早艾伦借了宅子，顺便还借了一批人帮他守着那宅子，他这次带来的人不多，实在分身无术，因为这个，还被艾伦嘲笑了一通。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反正一定是你的未婚妻让你做的吧。”
费利克斯微笑以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艾伦笑过之后又道：“人是可以借给你，但是回头你要怎么把那些人送回萨丁森郡？冬天的路可不好走。”
这个费利克斯早想好了：“雇些马车再找雇佣兵护送，走慢点也能走回去。”无非是比较耗时耗力。
“雇佣兵？”艾伦咋舌：“你雇他们送那些贫民？不觉得太费钱了吗？”
要雇佣雇佣兵的价格可比一群农奴的卖身钱高的多。
费利克斯·非常有钱·威廉姆斯：“我另外有工作需要他们，护送那些人只是顺便的。”
他这也是实话，萨丁森郡的人手吃紧，虽然他可以授勋骑士和训练士兵，但前者有数量限制，后者不是短时间内能派上用场的，相比起来，找几个口碑良好的雇佣兵团队为自己工作甚至打战，这是很多贵族都会干的事情。
如果双方合作愉快，也不是不可以长期合作或者直接吸收进来。
听他这么说，艾伦只好问他：“需要我给你推荐几个雇佣兵团吗？”
“不用，你忘了我在王都也呆了好些年吗。”费利克斯好笑的看着好友：“那些雇佣兵团都是什么来历，我也不是不清楚的。”
很多大的雇佣兵团后面都要贵族势力在支持，那样的雇佣兵不是费利克斯要找的，目前他已经有了几个目标，都是规模不太大，但口碑在业内不错的团队，他本来就打算接触一下看看，这次正是个机会。
费利克斯从艾伦这里借到了人和房子，就让艾伦身边认路的随从帮忙跑了一趟，去通知潘妮他们把人送到城外去。
而潘妮这边也从煮粥的仆妇们那里询问到了几个照顾孩子负责做饭的合适人选，她们这些女仆到底只是临时来帮忙的，人送走后，还是要有其他人照顾着。
冬天普通人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威廉姆斯伯爵家开出的薪水不低，别说只是负责煮饭和看孩子，就算是让她们再多做一倍的工作也多的是人愿意干的。
几个仆妇如果不是现在还在河边工作，怕是要毛遂自荐了。
不过这种好机会自己不能用自然是留给亲近的人，她们本来就住在附近，的了允许跑回去叫了人来，潘妮看过以后，觉得看起来都像是能干活的，和其他女仆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五个人都留下了。
“你们回去收拾一下，等下跟我们一起走。”
等新雇佣的妇人收拾好行李回来，艾伦的随从正好也来了，接到通知后，她们就安排这几个妇人和孩子一起坐上马车，跟着去了城外。
当然，给孩子们用的大锅和木质餐具以及其他一些杂物也都带上了。
出城的时候孩子们骚动了一阵，但他们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毛毯，和还饱饱的肚子，就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那个管事的姐姐可是告诉他们，等到了地方，大家就又有食物可以吃了。
艾伦的宅子就在城郊，路途不算太远，他们过去时，周围已经有士兵在驻守了，这些人不需要威廉姆斯家的人管，潘妮等人只要安顿好孩子就行了。
看守宅子的老夫妇收到了通知，虽然满脸不情愿，还是把一大群人都放了进去。
安顿他们又是一阵忙碌，宅子虽然老旧但是没有漏风漏雨的情况，就是里面住的地方也不多，这里到底是借来的，潘妮也不敢把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塞进那些房间里，只能让他们将就的在客厅里打地铺。好在客厅的东西被移走后，铺上分发剩下的厚毛毯，再把壁炉烧的旺旺的，孩子们还有自己身上裹着的毛毯保暖，倒也不用担心冻着了。
就这样的条件就已经比他们从前住的漏风的茅草屋好得多了。
厨房因为老夫妇经常会使用所以比其他地方要干净，新请来的妇人们很快开始准备晚餐，依旧是大麦粥，但分量会比中午的多一些，可以让孩子们吃的更饱，而她们也会跟着一起吃。
除此以外姜汤也熬了一锅，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生病，之前在河边喝过粥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确定孩子们的胃能再接受一些水份后，他们就都被灌了一碗姜汤，辛辣的味道让他们吐了好久的舌头，但他们知道这是好东西，对自己好，就算难喝也咬牙喝光了。
等到安排的差不多了，潘妮让其他女仆先回去，她自己是打算在这里守一晚上看看情况的。
她还记得金斯利说的这些孩子可能会逃跑，不看紧点她不安心。
其实潘妮多虑了，不说现在的情况在孩子们看来再舒适不过，他们根本不舍得走了，就说守在门口的士兵就不是他们能摆脱的，想也知道逃跑后被抓回来，一定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待遇了。
这些早熟的孩子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们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不允许其他人改变它。
夜里睡觉时，只要身边有一点动静，就会有人睁开眼睛盯着看，确定不是有同样被卖来的孩子要逃跑后，才会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而潘妮，早就因为劳累在靠近壁炉的沙发椅上裹着毛毯睡得不省人事了。
已经很久没有守过夜的她哪里抵抗的了睡神的召唤。
第二天一早，琴就过来接手潘妮的工作了。
潘妮揉了揉因为不良睡姿而难受的脖子，疑惑道：“怎么是你过来了？你不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薇薇小姐让我过来的，她说这些孩子还要在王都呆一段时间，与其放着他们不管，不如组织起来学习一些知识。”
而负责教导他们的，就是琴了。
琴还没成为女仆的时候就是识字的，她的数学又是跟着魏薇学的，教导一下这些孩子简单的文字和算数，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对于这个工作的必要性很有疑惑，但既然是魏薇的命令，她只要照做就好。
听到她要教那些孩子识字算数，潘妮呆了一下，她原本也是不识字的，还是跟在魏薇身边后，看到她对琴的看重后才私下里学了一些，如今常用的拼写已经没有问题了。
但教一群未来的农奴知识，有必要吗？
想不通的潘妮也只能感叹了一句：“小姐果然很喜欢会识字的人啊。”
琴点头道：“是的，她不是常说知识就是力量吗。”
两人说了会儿话，潘妮把一些注意事项告诉琴后，就回去了，她还得给魏薇汇报情况呢。
而之后几天，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孩子被送了过来，相比第一天就被送来的孩子，后来的这些孩子的家长们明显是舍不得的，但再舍不得，为了其他的家人，必然是要有人牺牲的。
和第一天大部分是女孩子相比，之后男孩子的人数就多了起来，本来这些孩子可以在离开前和自己的家人最后相聚一段时间，但大概是知道他们这边提供食物和保暖物，那些孩子最终都没有离开。
于是孩子的数目最终扩大到了两百多个，全都挤在一栋房子里，后来的孩子们自然只能睡过道和一些空闲的休息室了，真的是晚上起夜都要担心会不会踩到了人。
白天他们也不能出去，但没人抱怨这个，他们也不吵不闹，琴一个人就能把所有人管束的服服帖帖的。
因为他们很珍惜可以学习的机会，只要琴一开始上课，所有人都会安静的坐着，听她讲课，明明是两百个孩子挤成一团的大厅，硬是只听到琴一个人的声音。
中间魏薇也过来看了一下，确定琴能应付后，就把这里的事情都交给她和潘妮两个了，她们一个负责给孩子上课一个负责处理其他事情，分工合作倒是非常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