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次来问诊时,罗琳卡估计已经看过档案了。她为这位优秀的男人所不值,在最后离别时刻委婉劝了句:“希望你爱自己更多一些。”
类似的话张树曜听过不少,因为曾经也有人为了劝诫他而说过这句话。
张树曜脸上的笑容和态度不变,有礼貌的谢过那些旁观客。可一旦转过身,他便淡淡别过眼,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了下去,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阴郁。
如果能控制自己的爱,那他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张树曜慢慢下楼,在楼下看见了意料不到的人。
林棠溪穿着牛仔裤白体恤,肩上背着链条包,及肩的黄色长发随意的耷拉,看上去像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在校学生。
但这是在忽略了那两个扒拉在她腿上的两个小孩的情形下。
觥珠和子望一人抱着一边妈妈的小腿,嘻嘻哈哈的互相打闹,你拍拍我肩膀,我揪一揪你头发,小手抱着腿藏来躲去好不热闹。
突然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个人打了起来,觥珠迈着小胖腿上前踢了脚子望,然后躲到妈妈背后两手一抹眼泪开始嚎啕大哭,子望莫名其妙挨了黑脚,想还击却发现打不到对方,于是两手环抱着林棠溪的小腿,一屁股慢慢滑落坐到了地上,也伤心的哇哇大哭起来。
两个小孩哭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引得周围路过的人不时顿足投来目光。
林棠溪靠在一旁的电灯柱子,看上去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她双手抱胸,昂起脖子望天,身下两个顽皮的小孩吵来吵去,惹得她耐心告竭。
“别哭了。”她翻了个白眼,努力维持镇静,“刚刚妈妈就叫你们不要打,你们自己不听话要动手,现在哭什么啊。”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也不知道激起了小孩们的什么奇异想法,委屈全部被激发,哭得更大声了。
大概是林棠溪的表现太过冷漠,已经有路人跃跃欲试想要上前,问小孩们是否需要帮助。
林棠溪头疼不已,想把这两个麻烦精当场送给那些好心人。
“别哭了,那么多叔叔阿姨看着你们呢。子望和觥珠是小大人了,会羞羞哦。” 棠溪太阳穴直蹦。
她发誓,自己在生了这两个混世魔王之前,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有耐心过。
林棠溪又哄道:“妈妈要生气了。”
子望哭得太过投入,埋着脸偷偷把鼻涕眼泪擦到了林棠溪那条新季牛仔裤上。
他自认为藏得□□无缝,但响亮的吸溜声已经完全把他暴露的一干二净。被孩子们魔音折腾到了爆发边缘林棠溪身子一僵,气笑了。
她说:“不许哭了。”
没人理她,林棠溪深吸口气,冷静地宣布:“我明天就把你们送到太.祖父哪里度假。
”张老爷子一直嫌弃觥珠和子望太不成性,每次都想要亲自好好教一教他们。两个小孩生性活泼爱胡闹,对这个动不动板着脸十分严肃威武的太.祖父怕极了。
一听到林棠溪这句话,觥珠和子望立马挺直哭声,觥珠因为太害怕,还当场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嗝。
张树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林棠溪眼睛一亮,迈着沉重的腿拖着两个小孩艰难前行,想要靠近丈夫让对方来收拾烂摊子。
张树曜眼皮一跳,急忙大步过来,一手一个小孩从林棠溪腿上抱了下来。子望和觥珠察觉到了妈妈的怒火,这时急忙把爸爸当成了保护所,毫无节操的立马投奔爸爸的怀抱,每一个都不敢看林棠溪。
张树曜一边安慰孩子们,一边拿出纸巾替小花猫们擦干净脸,动作耐心又温柔。
“妈妈要把我们送走,她好凶!”
“她要把我们送给太.祖父,妈妈不要我们了!”
“爸爸你快管管妈妈!她坏坏的!”
小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状,张树曜不知道前因后果,皱了皱眉。他其实不太赞同张老爷子的想法,所以一直都压着没同意把子望和觥珠送去让对方亲自教导,突然听到林棠溪的决定,也有些惊讶。
他正想询问林棠溪,两个孩子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对林棠溪耀武扬威的做鬼脸,说:“生气的女人最丑哦!”
“丑妈妈。”
张树曜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林棠溪居高临下的冷笑一声,“他管我?”
被孩子坑了的张树曜突然内心一凉,林棠溪又说:“行,那不光你们一起去,你爸爸也跟着去。为了避免我一直生气成为最丑的女人,你们都给我滚。”
她雷厉风行的说完,立马独自开车走了。
……
犯了错的觥珠和子望早就在下午便被张树曜亲自送走了,可直到晚上林棠溪都还在生气,晚饭都没心情吃。
张树曜去拉她,她特别伤心的问道:“是我真的那么坏,还是没有把他们教好”
张树曜看着妻子迷茫的眼睛,心一冷,默默决定这次一定要让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吃够了教训再回来。
他的手指在对方眼眶周围流连,轻声安慰道:“孩子们还小。”
张树曜见林棠溪难受,于是说:“我给你弹钢琴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自从那次自杀过后,张树曜左手手腕受伤过重,就算恢复也没有从前那么灵活。
夜色下,钢琴声断断续续,虽然张树曜在尽力演奏为了使林棠溪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可对方仍然听出了不熟练。
林棠溪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对方手腕的伤疤,内心忽然柔软。她上前抱住张树曜的背,闷声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不该朝你发脾气。”
张树曜眼里笑意很浓,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化,“没关系。”
他越体贴,林棠溪反而更愧疚了。
就在她不知道说什么表达时,张树曜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打算在这里纹个纹身。”
林棠溪一惊,张树曜询问道:“你觉得,我纹你的名字,怎么样?”
林棠溪正处于愧疚和巨大的感动当中,稍稍思考后也就立马同意:“当然可以!”
她听张树曜声音里有丝丝惆怅,怕他是担心伤疤的事情丢人才会这样,于是想了想,又说:“我也可以纹你的。”
张树曜面上感动,心底温柔,觉得妻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和好骗啊。
半年后,他才来接据说懂事许多的小孩们。
觥珠和子望根本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只觉得因为一点小事爸爸妈妈就把他们送去太.祖父家受折磨那么久。于是他们坐上车后也不搭理爸爸,两个人一起生闷气发脾气。
张树曜并不在乎小孩子的脾气,他依旧是温文和顺的模样,问道:“这段时间过的愉快吗?”
他这话一说,子望和觥珠更生气了。
他们叽叽喳喳大声控诉冷漠无情的爸爸:
“我和弟弟什么都没做,你就把我们送到太.祖父家,你根本就不爱我们!”
“那我们也不爱你了!”
张树曜神情一冷,看到手腕处的纹身后才慢慢恢复了暖意。他由着小孩们说话,觥珠他们渐渐发现了不对,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他们彻底安静了,张树曜才说:“爸爸告诉你们,你们错在任性不听话和撒谎告状……但爸爸最生气的不是这些。”
他说:“你们已经不小了,为什么还要你们故意惹妈妈生气呢?丑,老,坏妈妈,当我听到你们说那些话时,才真正意识到你们太.祖父说得对,我没有把你们教导好。”
车内的气氛过于沉闷,张树曜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冰冷,觥珠和子望彻底不敢说话了。
良久,张树曜说:“我爱你们,但更爱你们妈妈。当我要在你们之间做出选择时,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他启动车子,转过头,眼睛在笑,可里面全是冷意:“我不期盼你们有多乖多懂事,但回去记得道歉。”
从一开始血脉关系就不是他最看重的,他在乎只是因为孩子们的母亲。
他不光爱她十分,爱她至最满,他还要为她创造一个美满的梦幻的家庭,阻拦一切会让她伤心的事物。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37,小孩们七八岁左右。
☆、番外——相爱二十五年【有虐,慎买!!】
相爱二十五载, 林棠溪以为她和张树曜还有很多个以后,可是都没有了。闲娱玩笑时, 张树曜也曾附在林棠溪耳边细语, 幻想日后她们的银婚和金婚当如何布置。彼时林棠溪正沉迷游戏,嫌弃这些节日名字难听俗气, 玩笑着叫张树曜滚远点别打扰她开团。
那时的林棠溪正处于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儿女环绕膝下丈夫宠爱有加,就连生活中呼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甜的。
她未曾料到, 自己当时一笑而过的纪念日,她们竟然一个都未曾等到。
张树曜去世那年,春天来得格外的早。
张树曜四十三岁时,已经缠绵病榻近半年。这场病来势汹汹,无论来了多少专家医生, 都只是摇头说他身体太差, 早已病入膏肓。
他出生富贵享尽人间荣华, 却因太过聪慧和清醒显得命中多难。
林棠溪为此偷偷哭了很多场,却也没办法改变半分命运。她躲在家里后面的花园哭,面对张树曜还得强颜欢笑, 哄骗不知道内情的张树曜积极治疗。
张树曜看着林棠溪敷过冰块却依然通红的眼睛,心生怜惜。他扶着无助站在一旁的林棠溪坐下, 用手轻柔的拂过对方的眼睛, 弯腰俯下身,像哄他们两人的孩子一般吹了吹。
“宝宝别哭了。”林棠溪已经年近四十岁了,张树曜依旧把她当孩子哄。
林棠溪心里猛地被人锤了一下, 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大骂张树曜:“王八蛋!骗子!撒谎精!”
张树曜半点不生气,嘴角含笑依然是温温柔柔的模样,顺着她缓缓认错:“是我不对。”
林棠溪哭累了便趴在张树曜怀中,一动不动。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蕴含着巨大的悲伤:“张树曜,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张树曜一怔,纤长的手指慢慢穿过林棠溪的黑发,一点点的滑落:“知道啊。:”
林棠溪震惊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张树曜见她鼓起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抿唇一笑:“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比谁都清楚。”
张树曜身体一直不好,就连最简单的感冒,旁人大多吃些药便好了,可张树曜有时候能病上一个多月。因为这,他一天要吃的药都有许多。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陪你度过这长长的人生。我最爱你,最放不下你,最舍不得你。”
张树曜将林棠溪的头按进自己的怀抱,声音一如既往的镇静:“但是溪溪,人不可以贪心,我这一生,能拥有你这么十几年,已经足够了。”
林棠溪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衬衣,后槽牙咬碎了却再也没力气去骂张树曜。她比谁都清楚,这事不能怪张树曜,谁都不能怪,是他们缘分不够。
到底是,缘分不够。
张树曜在冬天度过了自己四十二岁生日。
圣诞节即将到来,异国的街道上热闹非凡,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节日的欢喜期待。
林棠溪带着觥珠和子望在后花园布置圣诞树,一转身便发现那个本应该待在书房的人走了出来。张树曜的感冒还没有好,不能出来受寒。
林棠溪又级又气,吼他:“你干嘛?”
孩子们看见妈妈发火了,眼珠一转不想参与这场战争,于是纷纷捧着自己的袜子跑到屋子里玩去了,走出几步还回头跟张树曜相视眨眨眼。
林棠溪已经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着急的推张树曜:“快进屋去!外面太冷了。”
张树曜身躯不动,反而拉住她冰冷通红的手,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对方的双手。林棠溪气疯了,“少来卖乖,快进去!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张树曜将吵吵囔囔不断抱怨的妻子一把揽进怀中,抬起下巴望向飘飘零零的雪花:“下雪了。”他的声音也轻的跟雪花一样,没有丝毫重量。
林棠溪翻了个白眼,“下了好几天了都。”
张树曜好脾气笑笑,算算日子:“那应该是我昏迷不久后。”
自从半年前他染上一场极其严重的感冒后,久病不愈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竟然陷入昏迷,虽然隔了一天不到就醒了,可后来昏迷对张树曜便成了常事,昏迷的时间也逐渐加长。
张树曜这次昏迷的尤其长,足足一周直到今中午才醒来。
他漆黑的眼眸望向花园内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按照惯例挂着槲寄生。张树曜半拽半拉的带着慌张的林棠溪来了树下,没等对方说话便俯身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没有深入这个吻,只是缱绻缠绵的在对方嘴唇上碰了碰,转瞬即逝。
林棠溪怔怔愣着,张树曜揉了把她的头发:“每年圣诞节都会接吻,今年我怕来不及了,干脆提前吧。”
他轻飘飘的将自己生死说的如此淡然,林棠溪那颗濒临破碎的心却彻底受不了了。她眼泪大滴大滴流下,咬牙切齿看着张树曜。那恨得眼眶通红的模样,仿佛张树曜是她的杀父仇人
林棠溪一字字骂道:“王八蛋。”然后踮起脚尖,猛地拽住张树曜的衬衫上方的扣子,一把把人拽了下来,重重吻了上去。
她咬破了张树曜的唇,血液的腥甜味在两人中间蔓延。
吻完了,林棠溪抬起手背一把抹嘴唇上的血迹,瞪着张树曜,强硬要求道:“明年我要看樱花。”
张树曜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但无不应:“好。”
林棠溪又说:“你要跟我一起去。”
张树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好。”
林棠溪推开他,自己跑回了房间,关上门谁也不见,独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她开始憎恨张树曜,那个给了她最浓最刻骨铭心爱恋和温柔的男人,却不能信守承诺陪她一辈子。
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种痛苦。
今天过后,张树曜再次昏迷,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圣诞节那天他没有醒来。那一天张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量子和觥珠子望都去了张家老宅,和张老爷子张承陈云芳他们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