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一试,或许可以。”刘元说的这些张良都有数,但他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此。
“故,你说的我还有三十年,究竟我还有多久?”张良不是为了自己而想要得到南越的这件宝物,是为了刘元。起死回生,她这具身体到底还有多少日子,刘元倒是想问个清楚。
“三十年不够。”张良说出的话让刘元震惊的,“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让殿下安排好大汉,也能巩固大汉的安宁,十年的时间让殿下放下一切跟我走,不够。”
不够的,刘元这辈子从小便费尽心力,刘元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张良记在心上,他希望天下太平了,刘元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前半生费尽心力,后半生,就应该让刘元无忧无虑。
可是刘元的身体只能好好养着,“请殿下给我一支兵,我会去将宝物带回来。”
要不是手里没兵,要不是没有办法在南越乱起的时候得到南越的宝物,张良不会回来的。
“能让留侯束手无策的事,何必让将士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宝物而死?”刘元问起张良,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谋过私利,为此不惜让将士战死?
“殿下。”张良唤了一声,刘元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权势那样的东西,若不是为了活命,不要也罢,旁人家的东西,因为我们有用就想据为己有,留侯,那不是你,也不是我。”
哪怕就算为刘元,张良也不是应该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来,刘元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不必。”
“南越乱起,各部皆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汉内部只要太太平平的,旁人怎么乱都跟我们没关系。”刘元清清楚楚地告诉张良,她不打算调兵而出。
想必张良也曾想要说服人出兵南越,但是南越再乱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除非南越进犯大汉,否则自可不必管。
“南越也是属于大汉的。”张良提醒刘元,刘元道:“你心里知道,原本不是的,从前既然不是,现在我们也不应该自以为是。因此再一次挑起战事。”
张良看着刘元,刘元同样也看向他,“不必如此,你若是看到我心狠至此还是不嫌弃我,还是愿意跟在一起,往后便陪着我,不必想方设法让我活得多长,只要在我们都活着的时候,你便与我在一起,对我来说足以。
足以二字,张良无语单凝噎,刘元道:“我以为留侯要弃我而去,我以为留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留侯却不解释。”
张良道:“殿下也从不解释。”
不解释的不仅仅是张良一个,刘元何尝不是。
“我做的事确实心狠,一千个一万个理由都抹不去这个事实,如何解释?”敢做敢当的刘元,也不会去多作解释。
张良从怀里掏出刘元当日给的一纸文书,“这份东西,殿下自己毁了。”
他没毁,而是拿回来让刘元自己毁,刘元挑了挑眉头,“若是留侯签了字,东西就作数了。”
“和离书也该是一式两份,为何只有一份?”张良问之,刘元不作声了。
“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有我张良张子房。此生,就算你明知会失去我,就算你明知我怨你的心狠,可你还是要咽下这口气,去做你想做的事。再喜欢我,再爱我,殿下也不会为我迟疑。”
“你也不会。”刘元认了自己确实没有因为张良而停下脚步的意思,她站在这个位置,一步一步的走来,没有回头的机会,也不想回头。张良,其实也不会回头,更不会迟疑。
“你不曾迟疑了,我更明白,若是连我都舍了你,再也不会有人拦得住你将来要做的事,你出手会更狠,更绝。”张良懂得刘元,她杀了刘邦的儿子们,将来走的会是杀戮之道,也与她即将做的事有关。
相互可知,刘元却轻轻地笑出声来,“留侯啊,我知你,你也知我。”
都自知,却又没想过要改变,张良与刘元道:“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殿下不要杀人。”
话一出来却又笑了,“殿下不愿意出兵南越,其实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殿下的心和以前一样的。”
若不是一样的,为己之利,为了自己可以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刘元难道不可以做得更多?
活着才是根本,人若是死了,不管有再多的想法,所有的事都做不到。
一个为了活着而努力半生的人,到了最后却还是不愿意为了自己活着而大肆兴兵,刘元的心里有天下,有百姓,这一点没有改过。
“切身之痛往往不是来自于外人,而是来自于至亲骨肉。看看我,旁人能伤及我?每一回伤着我的都是我的亲人。”刘元笑笑地说起。
她对外人好,外人还能以死相报,正是她的亲人,他们看不到她守在前头,为他们保住了太平安宁,他们也看不到这份安宁有多不容易,最后却轻易为了旁人舍了她。
“我不会。”张良走了去,握住刘元的手,肯定地道:“我不会的。”
“正好相反,留侯是我认为会舍得我最快,走得最快的人。”刘元捅心。
张良道:“还记得你我成亲的第二天,将你的名字写入张氏的族谱时,我当时加了几个字吗?”
当然记得,但是刘元不知为何张良提起此事,“我一直想知道,却没有问。”
张良道:“我现在也不想告诉殿下,等到哪一天我们都老了,一生临近,我会让你看到的。”
……故意勾起人的好奇,然后又告诉你说,不管你怎么好奇,我都不会告诉你上面都写了什么的。
好气人啊!刘元控诉地看着张良,张良道:“殿下若是想知道,便不要再赶我走。”
“你想走我不会拦着你,你要留,我绝不会赶你走。”刘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从不认为张良是她的所有物,要走或是要留,全都在张良自己。
张良伸出手,“我留下,一辈子。”
最动听的情话莫过于此。刘元却轻轻地笑出声来,“一辈子很长的留侯,你从前不许承诺,我也从来不许,你许下了,我却更担心了。就好像,一个想要走的人,却想尽办法要将自己框起来,不让自己有逃的机会。”
“殿下。”张良没想到刘元听到承诺的反应竟然会是如此。
可是刘元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走可以走,你想留也可以留你,我不会拦着不让你走,也不会逼着你走。”
给张良绝对的自由,或许就是刘元喜爱张良的方式,张良说不出心中的万千滋味,也明白事情不在于他怎么说,只在于他怎么做。
不过张良回来了,立刻有人报到宫中,叫吕雉知道了,“留侯啊留侯,好在你回来,你若是不回来……”
一直没有腾出手管刘元和张良的事,也是因为刘元真心所喜张良,吕雉可以杀尽天下人,独独不能让刘元伤心。
张良与刘元那一份和离书,刘元写下还请了人证以及盖下官印,吕雉都清楚,可是比起一个张良来,刘盈的事情更是首要,她放着张良离开长安,自有思量。
人回来了倒是好说,不用她出手,也好!
“留侯去了南越国,道是南越国有一件宝物可以起死回生,只是南越国眼下再起动乱,留侯回来是想请殿下调兵而出。”最重要的一件事还得禀于吕雉,吕雉精神一振,“可以起死回生的宝物,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元儿。”
所以先前张良离开长安,去的是南越国,他是想去为刘元寻到这样宝物。
“留侯与殿下再三请之,但殿下却不愿意。”若不是当真有这样的奇效,怎么可能张良会再三希望刘元可以派兵去取?
吕雉道:“避开元儿,让留侯来见我。”
一令下,引得一旁的暗卫一顿,但还是应下一声,吕雉要求的,他们就得去办好。
刘元总理朝事,想要避开她与张良说明吕雉要见张良并不是难事,张良瞧着宛映道:“殿下一向信任太后,自以为身边没什么事畏于太后知道,可是,未经殿下允许你便将诸事报于太后,殿下但知必不会容你。”
宛映一顿,她伺候了刘元这么些年,刘元待她如何她心里有数,不会再容于她,她却管不着。
“太后极少过问殿下的事,殿下也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留在殿下的身边既是照料殿下,有一些殿下不想做的事,太后会帮殿下做好。”宛映回答,张良道:“殿下相信一个人,从来让殿下受伤的都是殿下相信的人。”
“太后不会伤害殿下的。”宛映就像听不出张良的言外这意,急于告诉张良吕雉不会做出有损于刘元的事。
“可是,一个母亲从旁人的耳边听说女儿的事,这就是一个不好开始。”张良提了一句醒,宛映没有说话。
张良道:“从前事事殿下都有依着太后,太后也会依着殿下,你的存在不会无事,但是接下来,再以后,你确定?”
“南越国一事是我告诉殿下的,而殿下并不愿意大肆兴兵,你告诉了太后,太后为了殿下一定会动兵,彼时,你会如何?”张良分析给宛映,宛映道:“太后的心与留侯一致的。”
一样想要刘元好的,一直都好的。
“可是我的做法与太后并不一样。我不会去做殿下明明已经拒绝不想做的事。”张良道破差别,宛映道:“哪怕这件事可以救殿下,你还是不想?”
张良摇了摇头,“兴兵以取既然不可能,我会用别的办法。”
东西还是要取,却可以换一个方法,张良留在长安也还可以去做好这件事。
“太后与留侯是一样的。”宛映还是同样的话,张良摇摇头,“太后若要见良,让太后直接召之,避之殿下而见,不可取。”
“此事,我会与殿下说是我告诉太后的,也是我上奏要见太后,这一次,我帮你,但你最好决定,往后究竟还要不要像现在这样,不经殿下的允许而告知太后殿下的事。”张良在宛映想要开口之前已经截住她的话,宛映一顿,“奴婢会转呈太后。”
吕雉让人悄悄避过张良让张良进宫见她,证明吕雉知道宛映做的事若是为刘元所知,刘元一定会不满,她想避过刘元,却不想想若是吕雉当真要出后南越也要抢那一份宝物便一定瞒不过刘元。
刘元知道吕雉是为了她好,却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吕雉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事二主的人。
吕雉听到宛映转呈的话,自然也想到了刘元的性子,刘元相信她,她给的人刘元一向用得贴心,可是并不代表刘元能够接受一个背主的人。
“往后,元儿的事你不必上报,除非元儿有性命之危。”吕雉思来想去,还是这样一声吩咐下去,宛映本以为吕雉不会听得进张良的话,再一次让她意外了,因而宛映答道:“太后吩咐,奴婢记下了。”
“传我的命令,让留侯进宫见驾。”吕雉大大方方地传张良进宫,话送到公主府的时候,刘元道:“没说让我一起进宫?”
“太后没说。”内侍前来传话,刘元的问题一问,他是不敢不答,太后的儿女就两个,一个是刘盈,当今的皇帝,一个是刘元,镇国始元公主。刘元手握大权,朝中政事全由刘元执掌,吕雉也是力撑刘元行事的,刘元是太后的命。
天下的人,内宫中的人都知道这点,因此刘元问起的问题,内侍恭敬地回答,生怕答得慢了引得刘元不高兴。
“阿娘为何传留侯?”内侍的问题回答完了,刘元即看向张良,张良道:“因为我请见太后。”
“留侯。”刘元听完唤一声,张良道:“殿下不能许的事,我只好寻上太后,太后与良会一致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