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把眼泪擦干,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下午,于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隔音玻璃外等了好一会才见段季修被人带着出来,她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
段季修默了下,两人相对而站,他眼底情绪汹涌,眸子沉沉,额头的伤口结了痂,但依旧不影响他帅气的五官,于声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段季修拿起那端的电话,她才怔怔的反应过来。
她心里苦涩,手有些抖得拿起来,目光一直锁着他。
段季修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半晌,哑声问,“身体好了吗?”
于声沉默着点点头,她怕自己一说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玻璃外的洋娃娃,情不自禁抬手去摸她的小脸,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玻璃顿时僵了下,然后缓缓放下手握成拳,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疼的问,“哭什么?”
于声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紧紧咬着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压抑又心痛,眼前段季修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她偏头擦干眼泪,皱了皱鼻子看向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轻声,“来之前水喝多了。”
段季修牵着嘴角笑了笑,视线牢牢锁着她,一刻也没移开。
半晌,他艰难的开口,“洋娃娃,对不起。”
是他害死了于和光,再怎么讲,那人也是她的亲生父亲,他欠她的,不知道要怎么求她原谅,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于声怔了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轻轻摇摇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谁都不怪,怪只怪命运捉弄人。以前,她不信命,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躲过老天爷的安排。
段季修看着她,唇角渐渐往下压了些,两人默默看着彼此,眼神里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要接近探视时间,段季修微微蹙了下眉心,声音低沉的开口,“很快就要高考了,你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别让大家担心。”
于声没忍住,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倾泻而下,声音哽咽,“你怎么办呢?”
明明他有全国一流大学的保送资格,明明他前途无限光明,现在,一直判决书让他什么都没了。
段季修无所谓的笑了笑,“怕什么,即便我不上大学,还有段家无数的资产在等着我继承,三年而已,眨眼的事儿。”
于声心里堵堵的,不知道他假装淡定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刚想再说什么,话筒里传出他低沉的声音,“分手吧,以后别再来了。”
于声一怔,错愕的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他眼神闪躲,不敢看她。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未来什么变数他也未知,他不想让她空守着一些口头上的承诺,这样对她太残忍了些。
说到底,终究是没过了自己心理那道坎,这两天静下心时每每想到于和光,想到于声,他内心都很煎熬。即便她不怪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不知道隔着于和光一条人命,自己能不能心安理得的和她共度以后的日子。
于声白皙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她坚决的摇头。“你口是心非,我不同意!”
段季修皱眉,“我说你现在怎么还是这么烦?谈了朋友还不能分手了是吗?老子一开始也就是闲着无聊逗逗你,现在逗不到了,我想分手还不行?”
她泪如雨下,频频擦泪不说话。
“你哭什么?我跟你说,如果你是可怜我,那就更不需要了,毕竟,我出去后依旧是段家的继承人,女朋友自然不缺,条件也都会比你好,所以,好聚好散?”
段季修故作轻松说完后时间已经到了,他深呼吸,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下一秒,他扣上话筒,头也不转的走了。
于声望着他的背影,捂着嘴抽泣,整个人都在发抖。
第二天,于声一个人去了墓园,她呆呆的望着墓碑上于和光的照片,如鲠在喉。
“爸,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她喃喃自语。
“如果喜欢,你为对我这么残忍?所有的问题,你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牵扯到段季修呢?”
“他是无辜的,这辈子都被于家毁了你知道吗?他有什么错?”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接下来又说了什么说了多少话,直到杨柳找过来她才怔怔的回神。
段季修的名字在段家,在整个六班都成了禁忌,过了个年,什么都变了,变得物是人非,像是做梦一般,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于声每天就知道埋头学习,顾清欢也沉稳了不少,方城和贺尚也变得很沉默,顿时这个六班气氛变得压抑。
王振东不由得惋惜,但老天捉弄人,他作为班主任心痛的同时又得时刻关注着学生的状态,好在一切都很安稳,高考顺利的进行完。
于声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杨柳不求她能考上一流大学,只要能正常发挥就行,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把这些都看淡了,只求她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每每想起段季修,杨柳心里都像是扎了一根刺,时不时隐隐作痛。
她知道整个家都很难过,平时能不提段季修的名字便不提,免得触景伤情。
高考志愿,于声选了新闻系,也如愿以偿的被录取。
顾清欢考的很不理想,她决定从头再来一次,对于声选的专业她有些不理解,当时问她原因的时候,于声目光望着远方,声音淡淡的,“记者多好,能挖掘出世间百态,亲身走一遭还能感同身受,体验人间疾苦。”
那时顾清欢觉得如今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人家疾苦可以让她去体验,直到后来于声参加了实习工作,成为一名记者,主动申请远赴叙利亚那个硝烟战争之地时,她才发觉,世界某个角落,真的有不同形态的生活。
三年时间,段季修真的一次也没见过于声,大学她人在外地,更是很久都回不到源水一次,即便过节回了段家,别人对她也是绝口不提,她即使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也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其实她不知道,段季修在她大一下半年已经出国了,可能大家都知道,但没人告诉她。
段家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当年的案子忽然有了转机,原来汽车刹车系统故障是胡小凤找了人动了手脚。最后,胡小凤和她一个远方亲戚入狱,段季修换来了自由。
纵然这样,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这些事情于声一直被蒙在鼓里,后来还是铛铛说漏了嘴。她威逼利诱终于从铛铛那里要了段季修的联系方式,但一次也没联系上过,所有的好友请求和短信消息都石沉大海。
慢慢的,她的心也跟着沉了。
再后来,她听说段季修在英国交了女朋友,大学选的也是段家的主行建筑行业,各方面都混得风生水起。
于声自嘲的笑了笑,她怎么忘了,他是段季修,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就像他说过,他即便不上大学也有一帆风顺的道路可以走。
可能离开了她,他的生活才能回归正常。
而她,终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能因为段家这历经些年的照顾便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宁愿一个人孤独的去历经人世风波,去尝尽人生百味,也不想画地为牢,把自己困顿其中,终其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现在严重自闭,什么都不想说!
这章写的我难受,真想发完这章,标一个全文完结!!大概你们看的也难受,红包安慰~
PS:下章都市走起。
第58章
源水城区, 城市经历过一天的喧闹后归于平静,小区的夜晚格外幽静, 夜的深处,是稀疏的灯盏,透过一扇扇窗笼在黑色的夜里。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 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河斜躺在天空中。
于声静静的躺在床上顶着漆黑的天花板,思绪万千。
下午飞机落地,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此刻毫无睡意, 她强迫自己入眠, 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座城市的残桓断壁,到处散布着残肢内脏, 耳边全是枪声和炮轰声。
他们家园被毁, 颠沛流离, 最可怜的,就是妇女和儿童,他们失去了一切依靠,以虚为冢,在疾病和炮弹中求生。
一张张绝望的脸跳进脑海里, 于声眉心微蹙, 她深呼吸后缓缓睁开眼,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一双细嫩又白净的脚踩在地板上, 在深秋的季节仿佛感觉不到丝丝冷意。
她把窗帘拉开,看着外面平静的世界,眉心稍稍舒展开来。床头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身影被拉长,纤瘦又羸弱。
于声垂眼,就这么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滑开手机,忘了时差之别,从通讯里找出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那头“嘟嘟”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呼吸都变紧张了,等接通,顾清欢睡意朦胧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她才发觉自己掌心里早已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谁呀?说话呀倒是!”顾清欢顿时睡意全无,她仿佛有种预感,声音微抖的猜测,“是声声对不对?!”
于声咬了下唇,轻唤,“清欢......”
那头,默了两秒,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于声握着手机,头微微低下,眸子也垂着,眼里情绪翻滚,波涛汹涌。
一刻钟后,顾清欢的电话打过来,她吸了下鼻子赶紧接通。
不等她说话,顾清欢气鼓鼓的声音传出来,“地址我发你号码上,给你二十分钟,敢迟到一秒这辈子我们就永远绝交!”
于声看了眼时间,不管顾清欢能不能看得到,频频点头,“哦好!”
顾清欢轻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又把电话撂了。
于声深吸一口气,转身开灯后开始换衣服,手还有些抖,心里也有些微颤。
十五分钟后,她小跑着进了一家酒吧,有些着急有些慌,当看到顾清欢气定神闲的坐在雅座时,她忽然更紧张了。
顾清欢看着于声走近,看她依旧白皙干净的小脸,心里忍不住感叹,她高傲的微抬下巴,朝对面一点,“坐!”
于声手指抠着包包,有些拘谨的坐下来,小心翼翼抬头看了顾清欢一眼,讪笑两声打破安静,若无其事的问,“呵呵,你最近怎么样?”
顾清欢咬着牙,忍着打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好,非常好!”
于声抿了下嘴角,沉默着点点头。
顾清欢被她这不打算解释一番的态度气个半死,可一想到这一年多时间她只身一人在那战乱之地,她忍不住心软,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走了还和我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于声,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于声郑重的点点头,“当然,我下午刚落地,一回来就想着联系你。”
“呵,下午落地,下午你干什么了?晚上才想起找我?”
于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回来就先联系了你。”
顾清欢一顿,“你没回段家吗?”
她去叙利亚这一年多,表婶一直闷闷不乐,每天以泪洗面,毕竟,叙利亚不是别的地方,那里随时都可以丢了性命。
战乱之地最是无情。
于声默了下,摇摇头,“还没有做好准备。”
顾清欢懂她话里的意思,“你做什么准备?要准备也是段季修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偷偷出了国,还对你这么无情,简直是冷血动物!”
她抬眸看了顾清欢一眼,淡淡的,“是我害了他才对。”
顾清欢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你看人家,现在还不是照样炙手可热万人追捧?事业也风生水起的。”
她心疼于声,特别是段季修回国这段日子,她每次看见他就想起于声。
她在网上看过叙利亚的报道,那些残忍的画面让她好几次想要告诉段季修,告诉他于声现在受着怎样的苦,或许,命已不由己。
顾清欢忍住了,既然段家没在段季修面前提过于声,肯定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她一个外人,不好多嘴。
再说,告诉了又能怎样,如果他无情,换来的只是很多人的伤心,如果他念着,只是多一个人去送死。
不管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于声握紧手里的水杯,袅袅热气让她眸子雾蒙蒙的,她刻意忽略掉顾清欢的话,笑着抬头,“我现在也不错啊,走了一遭,看透了很多。”
她轻笑着揶揄,“关键,我现在存了不少钱,工作上也算蒸蒸日上。”
顾清欢彻底被气到了,“你还笑得出来,你的钱都是拿命换来的,你知不知道?”
于声无所谓的耸耸肩,“现在不是好好的?”
顾清欢气到无语,她摆摆手,给于声倒了满满一杯,“算了,多说无益!”
“今天不醉不归,要是不喝,绝交没二话!”
于声轻笑着端起杯子,和顾清欢的杯子轻轻碰了下,“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是不是可以不生气了?”
“喝完再说!”
于声酒量不好,喝了两个来回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是在顾清欢家里。
她揉着疼痛不堪的脑袋挪出卧室,顾清欢正在准备醒酒汤,看到她,无情的嘲讽,“出息,还不醉不归呢,刚两口就不省人事。”
于声靠着门板,后脑勺抵在上面,“这不是已经醉了么,你还管我喝几口?”
顾清欢:“......”
她冷笑一声,把手里的醒酒茶递给她,“行吧,你赢了!”
于声浅笑着接过,低头抿了一小口。
“你现在住哪里?”顾清欢打量着她。
于声抿了下嘴角,“锦绣城。”
顾清欢目瞪口呆,直接爆了粗口,“卧槽,你成小富婆了?那小区一套小户型就要上千万......”
于声斜她一眼,“租的,朋友的房,房租减半。”
“什么朋友这么大方?”顾清欢印象里,于声在源水没有其他朋友。
于声默了下,“就一般朋友,是人家好心租给我住。”
顾清欢似信非信的点点头,满脸狐疑,但她没多问,转移话题,“我觉得,你还是告诉表婶一声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