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前淑妃不管目的如何,到底是真心对他好的。可如今,她却按捺不住,渐渐开始对他这个太子动手了。
比如郭玉珑入东宫,虽然父皇给他的说法是不得已,但他也只能信一半。又比如,他失踪在外一年之久,之所以会用郭俭的名字,不过是因为当时他腰间系着的荷包上绣有“郭”和“俭”二字。
荷包的事,他问过郭昭训,她倒是承认了出自她的手,也是她趁他没留神的时候,悄悄挂上去的。
起初他疑心自己所中的毒乃是齐王所为,目的不过是为了孟婉沁。但如今,他倒不觉得是齐王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外面说,虽然这里是东宫是太子的地盘,但唐细觉得外面总归不是绝对的安全的。所以,当她听到了太子说的那句话后,心里差不多也猜到太子对淑妃有了疑心,所以,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等回了正殿后,她才拉着太子躲进内殿去说悄悄话。
太子被她拉着手往内殿去,也没管,就任她拉着。进了内殿后,唐细把近身侍奉的宫婢都打发了出去,等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在的时候,她才认真瞪圆眼睛问太子:
“殿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这些日子来,她这个太子妃的用心良苦,他都是瞧在眼里的。为了他和皇后的关系,她在他面前没少说皇后的好话,他猜度着,在皇后那里,估计她也没少说他的好话吧。
太子坐下来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孤是何意,太子妃心里明白。”
唐细便瞪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殿下是怀疑淑妃了?”
“早就怀疑了。”太子没瞒着她,不过还是叮嘱起来,“太子妃有没有读过兵书?”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后,他又说,“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心里明白就行,平时若见到淑妃,该怎么样还得怎样,没必要让她觉察到什么。”
唐细自己本来也是这样想的,闻声,笑起来。
“臣妾明白了。”
见他如今彻彻底底算是和自己同一个阵营的,唐细倒趁机追问起来:“那……殿下今天去长春宫,和淑妃说了什么?”
太子道:“淑妃恳求孤常去蒹葭殿坐坐,太子妃觉得孤该怎么办?”
唐细问:“那殿下想去吗?”
“太子妃觉得呢?”他轻声反问。
唐细挺好奇的,同样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怎么太子对孟婉沁的态度就和对郭昭训的不一样呢?虽然郭昭训姿色远不如齐王妃,但她觉得,太子这样的人,或许不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郭昭训对殿下一片真心,臣妾都能够感受得到,相信殿下肯定也感受得到吧?”她好奇,“殿下对郭昭训,当真没有一点意思?”
这个问题,太子倒没有具体想过。可能从小到大,郭昭训讨好他的意图过于明显些了吧,以至于叫他心中生了些反感。
又或许,这个郭昭训不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沟通有障碍,总是缺了点意思的。
更或者,他就是个俗人,也喜欢长相好的。
太子摇摇头,明显不想提郭昭训。唐细看出来了,自然识趣的也不再提她。
太子道:“既然淑妃恳求了孤,孤也答应了,自然不能食言。日后孤若是偶去蒹葭殿,太子妃可别生气。”
唐细心中理解太子,他既然不喜欢郭昭训,肯定是心里极为不愿意去的。但如今既答应了淑妃,又有皇上盯着,且他目前又主张“敌不动,我不动”,自然是该去的。
唐细说自己不生气,却用酸溜溜的语气说:“殿下就是在蒹葭殿留宿,臣妾也不会生气。”但见他幽深漆黑的目光望来,唐细猛地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了语气说,“就算心里气也不会让殿下看出来,免得殿下说我小气。”
“反正你也不大气。”太子故意这样说。
唐细就不理他了,一个人跑出去。太子没办法,又笑着追出去哄人。
要说他也是贱脾气,人好好的非得惹她。惹得气了,还不得自己想法子去哄,何苦来哉?
可又觉得,这样的夫妻生活才真实,才有人间烟火味儿。
他喜欢这样的真实。
唐细也不是真的气,就是故作姿态装个样子罢了。太子来哄她,她自然见好就收,然后还贴心的给太子出主意:“既然殿下要装着心中在意郭昭训的样子,那要不要臣妾配合着殿下几分?”
“比如说,装着几分妒意,再见到郭昭训的时候,言语间刁难她一些。又比如说,去宫里的时候,故意不理睬淑妃,让她碰点壁?”
既然演戏,就得演好些才行,这样才逼真。
“倒也不必。”太子道,“你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淑妃清楚。你若是过于刻意了些,反倒是会弄巧成拙。”
太子毕竟被淑妃养了几年,所以即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子也没有多说一句淑妃的不好,即便他心中都有数。唐细是聪明人,太子不过多议论淑妃,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说淑妃的不好。
太子言而有信,既答应了淑妃,之后的一段日子,倒偶会去蒹葭殿坐坐。此事瞒不住后宫里的那些人,所以,很快皇后就知道了。
这日唐细去请安,皇后倒问起了这件事来。
“太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往蒹葭殿跑了。你们吵架了?”如今的皇后,倒似是看开了许多,问还是会问的,不过,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太把这些事情当回事。
唐细就等着皇后问呢,她忙回说:“上回殿下不是去了长春宫么,淑妃当着殿下的面说郭昭训可怜,让殿下怜惜则个。不过,殿下只是碍着淑妃的面子,偶去略坐坐而已,并没留宿。其实……”
“其实殿下和儿臣说了,他并不想去。但既淑妃开了口,也不好全然不给淑妃面子,显得好像是……好像是郭昭训多么不堪一样,都求上殿下了,殿下还不给情面,传出去,多伤脸面,郭昭训毕竟是女孩子嘛。”
唐细话说得有艺术,皇后听后,反而笑了。
“本来就是她不堪,长得不好看,又没有才情,怪不得太子瞧不上她。”又埋怨太子,“太子也是,那淑妃的话,他就那么听吗?淑妃求他他就去了?那明儿淑妃求他让郭昭训做太子妃,他也得听吗?”
唐细帮着太子说话:“母后,您误会殿下了,他才不是愿意听淑妃的话。只是,若他不听淑妃的话,怕是父皇会亲自出面,到时候,怕会更难堪。”又说,“儿臣是理解殿下的,儿臣也相信他对儿臣的承诺。”
皇后目光落在唐细身上,将人上下好一番打量:“太子娶了你,倒是他的福气了。这些日子,你为了缓和本宫和太子的关系,倒是费了不少心。本宫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你既有这个心,本宫领你的情。”
唐细忙就说:“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何况,殿下和母后本就是亲母子,亲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有人从中作梗,挑拨得一时,却不能永远。儿臣明白,殿下自然也是明白的。”
皇后很想问那句“殿下自然也明白”是何意,但她始终是高傲的,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再想问清楚,也开不了这个口。仿若一开口,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输给了那个做儿子的一样。
皇后心痒痒,直到最后人都走了,她也没开得了那个口。
反而是等人走了后,她问了身边的绯霞:“方才太子妃那话什么意思?本宫没怎么听得明白,你明白了吗?”
绯霞笑着:“太子妃方才可说了许多话,奴婢不知道娘娘具体问的是哪一句?”
皇后冷冷瞪了她一眼,最后只说了句:“算了。”
绯霞却夸太子妃:“太子妃的心,是靠着娘娘的。太子妃是聪明人,淑妃从一开始就存了心思套她的近乎,可她不买账,就尽往娘娘这里靠了。”
“本宫心里明白。”皇后说,“她到底是本宫儿子的媳妇。”
绯霞又说:“这郭昭训不得太子殿下的宠,淑妃一着急,就难免露出些破绽来。奴婢听说,淑妃倒十分愿意那尹二姑娘入东宫去。见太子太子妃恩爱,奴婢也高兴,可若是尹家二姑娘真入了东宫,凭她阁老家孙女的身份,想来不会安分啊。”
皇后却显然心中有了想法,倒不是特别担心,只说:“既然皇上和淑妃都特别喜欢那个尹姑娘,与其送去东宫,不如送进后宫来。后宫也有好些年没进新人了,三年一次的选秀,都有多久没选了?本宫若是不热心去张罗着些,倒叫群臣非议本宫善妒跋扈了。”
“那淑妃能装贤德,本宫自然也能。本宫倒很想看看,这淑妃还能装到什么时候,本宫就不信,皇上若宠了新人,忘了她那个老人家,她会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第051章
听懂了皇后的话中意思后, 绯霞十分吃惊。
“娘娘, 您这意思是……要替皇上选秀吗?”
后宫里已有多年没进新人了, 皇上勤政,鲜少来后宫, 得宠的妃嫔并不多。皇后这些年来一直与皇上闹不愉快,懒得管皇上这些事儿,所以, 本该三年一次的选秀, 已经拖了好些年了。
“选!为什么不选?”
绯霞明白皇后的心意,但却也觉得这路不好走,她担忧道:“奴婢明白娘娘的心意,只是, 怕事不好办。那尹二姑娘是皇上打算送入东宫的人,若是娘娘您做主纳入后宫, 怕皇上会不待见您。”
皇后却轻哼一声,全然不在意:“这些年, 他不待见我的事儿,还少了吗?”又说, “不过,本宫也没打算与他硬碰硬。既然明目张胆选秀送入宫皇上会怪罪, 那就寻个机会塞给皇上,让他不得不接受。”
绯霞倒吸一口凉气,她自然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
绯霞心中正揣摩着这事儿,琢磨着这事儿怎样办才能不叫皇上怪罪娘娘, 那边,皇后却直接说出了她想到的法子来。
绯霞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到了那日,奴婢会按着娘娘的吩咐去办事的。”
皇后娘娘的芳诞在八月二十二,从前每年的这一日,宫里都会小摆酒宴替皇后庆生。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皇后的四十整寿,自得好好操办一番。
皇后是寿星,不好自己提议给自己大摆筵席做寿。所以,这些建议自然得由太子妃和齐王妃提出来。
唐细和齐王妃商议好后,先去了太后的慈宁宫,把这事儿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了后,就很高兴的说:“哀家心里也一直都记着呢,今儿你们不来和哀家说,哀家也是要去找你们说的。皇后四十芳诞是大事,既然你们有这个孝心,这一个月定要辛苦一些,好好操办了才是。”
唐细和齐王妃齐齐称是。
恰好淑妃也在慈宁宫太后身边,闻声也插了两嘴,提议说:“宫里许久没热闹了,这回正好趁着皇后娘娘的寿辰,好好热闹一番才行。臣妾几个,也都会好好准备贺礼的,宫外,也得请一些外命妇入宫来同乐才是。”
唐细笑着答说:“淑妃娘娘说的是,这些本宫和齐王妃也都考虑到了。从前都是母后操劳,今年本宫和齐王妃做了皇家儿媳妇,定会好好操办这次的寿宴的。宫外……”她又请教太后问,“皇祖母,孙儿和弟妹的意思,都是希望既然大办了就得越热闹越好,所以,到时候但凡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会请入宫来,一起替母后贺寿。”
太后十分高兴:“你们俩办事哀家是十分信得过的,既然心里有了主意,就去做吧。若是遇到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哀家。”
唐细和齐王妃齐声称“是”。
请示完了,唐细和齐王妃两个便起身告辞:“那孙儿便不打搅皇祖母了,孙儿这就去忙起来。”
太后也不留她们,只打发了她们走。
太后心里是真的高兴,她上了年岁,如今就只希望一大家人都和和睦睦的。如今见太子妃能把婆媳和妯娌的关系都处好,她本来心中的那点担忧,也全都消失殆尽了。
但一旁的淑妃,却不见得是真的高兴。此刻虽然面上也含着温柔笑意,但心中却是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太后实话与淑妃说:“起初哀家是十分担心阿细这丫头的,怕她能力跟不上,处理不好一些琐碎的小事,也怕皇后对她有成见,会不待见她。可没想到啊,这丫头聪明又勤劳,什么都肯学,而皇后呢,也没哀家想的那么跋扈,如今她们婆媳倒是处得越来越融洽了。”
淑妃面上笑容有些沉重僵硬,但也还是温柔的附和着太后说:“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关系好,宫里和和睦睦的,是再好不过的了。要是来年东宫能再添个小皇孙,那就更好了。”
太后也想抱东宫的孙子,毕竟东宫是嫡系,日后要继承大统的。这若是早早有了子嗣,自然于俭之来说也是一个保障,也能让他把太子之位坐得更稳妥一些。
只是,不过今年才娶太子妃入门来,这才数月功夫,也不能急着催,顺其自然才好。有时候,催得急了,让孩子们心里紧张有压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太后说:“太子妃还小,倒不着急。他们小夫妻正新婚燕尔粘糊着呢,若这个时候太子妃怀孕了,倒不见得是太好的事儿。”
小夫妻正如胶似漆呢,若太子妃怀孕了,总归会有些影响。左右太子妃还小,不着急,且先让他们小夫妻两个好着去吧。
这太子妃瞧着面色红润,就是个健康的,日后子嗣必然不会是问题。
太后说者无心,淑妃却听者有意了。当初皇上和皇后就是才成亲就有了子嗣的,之后她入宫做太子的乳母,紧接着便做了皇上的女人。
淑妃不知道,这些年来,太后心里是不是一直怪她。若不怪她的话,今儿这一番话,又是何意呢?
怎么她听着,就像是太后不希望太子重蹈皇上当年的覆辙。太后不想太子走皇上的老路,不就是不希望东宫再出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吗?
淑妃心事重重,总觉得如今四面楚歌。这皇宫里,能真心待她的,又有几个呢?
想当年她待太子多好啊,待他比待赵王还好,可如今又怎样?太子越大了后,就越是瞧不上她这个乳母。哪怕他如今见了自己,还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可她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渐渐与自己离心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