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说,这段日子你时常差人送医书去东宫?”
闻声,淑妃忙又起身道:“臣妾有错,还望皇上责罚臣妾。”
皇上笑睇着人:“你有什么错?”
淑妃道:“郭昭训犯了错受了罚,是宫里的罪人。臣妾不但不离得她远远的,反而还继续与其来往,所以臣妾有错。”但话锋又一转,“只是……珑儿托人带信给臣妾,她说她不懂医术就罢了,既然略通医术,自然想为太子尽一份力。若能治好太子,哪怕她在冷宫里呆一辈子,她也愿意。”
皇上点头:“朕记得,这孩子是懂医术的。你从前还与朕提过,说在她很小的时候,郭家就请了江湖名医来教她。她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
淑妃道:“珑儿不是随便装个样子来给人看的,她是真有心在研究这些。臣妾听说,她如今遍读医书,已然有所成就。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再过些日子,怕还真能帮上太子一二。”
皇上诧异:“东宫有名医,太医院也有御医,都对此毒束手无策,那孩子竟能有法子?”
淑妃说:“臣妾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让她试试,总也不耽误事儿。她虽不如东宫里的姜神医,也不如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但好在也懂一些。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皇上点点头,觉得淑妃说得对。不过,倒也没即刻应承下来。
“此事既是东宫的事,便该由太子做主。不过你放心,朕会与太子说一声。”
淑妃面上不显,心中却颇有些失望。若是皇上能立即做主拍板的话,不但可以激化他们父子二人的矛盾,且也可以不通过太子直接解了珑儿的禁足。可皇上如今没给明确的答复,只说是会和太子去说,淑妃不免心中失望。
免不了会猜测着,是不是这些日子皇上去贵妃那儿,贵妃与他说了什么。但不管怎样,此举也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引得了皇上到长春宫来了,不是吗?
淑妃素来都是懂分寸知进退的人,十分能忍,凡事会见好就收,不会冒进。既然不能通过皇上的口来解了珑儿的禁足,但至少,皇上也是不反对珑儿研究这些的。日后,等珑儿治好了太子身上的奇毒,立了大功,迟早也是可以解了禁足的。
所以,淑妃忙笑应着说:“珑儿毕竟是东宫的人,且她也做了做事,此事真还得太子定夺才行。”知道皇上决心已定,此事再继续说下去也无用,所以,淑妃倒聪明的点到为止,不再继续扯这个话题,只转了别的话说。
一顿饭的功夫,淑妃倒把皇上哄得十分开心。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龙颜和悦,侍奉左右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淑妃怕又是复宠了。
皇上妃嫔不多,且比较重感情,宫里相对年轻一些的妃子反倒是不多得宠。尹修仪得宠也就那么几个月,之后恩宠就很平平了。相比起来,淑妃是盛宠不衰的。最多,如今再加一个贵妃。
宫里年轻的妃子倒很安分,若说明争暗斗,如今倒就是贵、淑二人。所以,皇上才喜笑颜开从长春宫离开,立即就有人把此消息传去了咸福宫贵妃那儿。
贵妃在外面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似是谁都不得罪。但关起门来,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她倒也没外头看起来的那么沉得住气。
“又老又丑的玩意儿,没个正经。”贵妃打心眼里鄙夷。
侍奉贵妃左右的辞月姑姑立即附和道:“她既没
皇后娘娘的出身,又比不得娘娘您早早得了两个孙儿。她想得宠,可不就得舍了脸去做那些下作的事儿。但皇上不糊涂,娘娘且放心。”又说,“这些日子来,皇上来得最勤的就是咱们咸福宫了,有两位小王子在,不怕皇上日后会冷了娘娘您。”
贵妃说:“这淑妃素来有心机,每走一步路,都是有目的的。今儿勾得皇上去她那里,也不知道是又在盘算什么。皇后也是,好端端的,倒跟看破了红尘一样。从前好在有皇后压制着淑妃,如今倒好,皇上索性双手一摊,什么都不管了。”
辞月道:“这么些年,怕是皇后也累了吧。又或者,皇上对皇上早已失望至极,看透了,也就无所谓了。”
贵妃没再说话。
皇上总归是把淑妃的话放在了心上的,所以,下午在勤政殿内见到了太子,就把淑妃与他说的事儿与太子说了一遍。
淑妃和郭昭训姑侄搞的这事儿,太子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又没作为,不过就是等着淑妃自己把目的送到跟前来。
闻声,太子却回说:“虽说是奇毒,但却只在个‘奇’字而不在‘毒’字。既然除了只能与一人生儿育女外,再没别的影响,治与不治,于儿臣来说,倒也没所谓。淑妃娘娘与郭昭训倒是有心了,儿臣心中会记着。”
皇上却显然不赞成太子的说法:“你是储君,子嗣最为重要,怎能如此草率。”又说,“朕知道,郭昭训的行为,令你不满了,你心里厌恶她。但,当初总归是朕拍板做了主让她去东宫的。以后她一辈子都只能围着你转,只能呆在你的后宫,她犯错了自然要罚,但若是有心悔改,你也得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
太子却忽然扯唇笑了起来,有些心寒,也有些无语。到如今,他算是真正的切身体会到了他母后的那种苦楚,也能理解她的愤怒了。
从前倒是他曲解了皇后,总觉得她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现在事情落在他身上,他也做不到坦然接受。
皇上的心偏的……当真是令人发指。
太子没答皇上的话,只问皇上:“父皇觉得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皇上倒本能蹙了下眉:“太子何故这样问?”
太子却心灰意冷,也没回答,只应下了皇上的话说:“既然父皇给儿臣下了旨意,那儿臣便遵旨行事。郭昭训意图毒害儿臣性命一事,父皇让儿臣不必计较,儿臣也就不计较了,解了她的禁足就是。”
“朕不是这个意思。”皇上倒也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毕竟她险些伤了太子的身子啊。
太子却说:“毕竟当初是父皇您下了命让她入东宫来的,如今守活寡已是受罪了,儿臣既然身子无碍,又何必继续抓着那点小错不放?一时罚一罚就算了,时间长了,倒是寒了淑妃娘娘的心。”
有些事情,太子其实是想和皇上这个父亲坦白的,比如说,他身上的奇毒,最有可能就是这个郭昭训下的。但近来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皇上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不说反而比说了好。
说了,除了打草惊蛇外,也没别的什么用处。
太子的懂事和退让,倒让皇上心虚起来。但皇上其实也不是不心疼太子,只是觉得,淑妃姑侄,未必不可原谅。
那郭昭训之所以犯错,也是因为太爱太子了,一切不过因爱而起。
太子说话算话,回去之后,立即就解了郭昭训的禁足。秋意才把消息告诉了唐细这个太子妃,唐细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就见太子黑着张脸过来了。
唐细忙迎过去。
太子如往常一样,扶了她一把,没让她行礼。唐细见他脸色难看,又想起方才秋意回禀她的话来,不由关心问:“殿下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太子鲜少有把愤怒直接挂在脸上的时候,这回算是真的很气了。
“郭昭训的事,你可已经知道了?”太子问。
唐细不敢瞒着他,点点头说:“臣妾知道了。”
太子倒安慰她:“怕你会多心,所以,孤亲自过来与你说一声。方才从勤政殿回来,是父皇的意思。”
就算是他自己的意思,唐细也不敢埋怨。何况,他也不是愿意的,还是皇上的意思。
所以,唐细反过来宽慰他:“殿下也不必气,既是父皇的意思,那就解了她的禁就是。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做样子看医书,打的什么主意,没人不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想必父皇心中也看得明白。可既然看得明白,还愿意听淑妃的话,想来……”想来他是真觉得这段日子冷落淑妃冷落得够了。
太子气够了,倒又觉得可笑。倒是他把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了,如今想来,其实也不过如此。
太子说:“毒是她下的,她自然知道如何解毒。这回怕也不是做做样子,倒真有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正好给孤解了这奇毒的意思。”
唐细:“若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太子却突然投了目光过来,望着人道:“其实除了不能碰别的女人外,孤与正常人也无二样。既如此,解不解毒,又能怎么样?”
第073章
唐细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又或者,她听明白了, 但却不敢相信。殿下说, 若这毒对他身子无害的话, 解不解毒又有什么二样,那他的意思是,他其实心里也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与别的女人圆房?
他这是看出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心结来,在哄自己吗?还是说,本来他心里也就是这么想的。
不管怎么样,听到这样的话,唐细心中五味杂陈。她紧紧咬唇, 也不说话。或者有些心虚吧,也不敢去看太子,只垂着脑袋, 闷闷的, 不给任何反应。
太子说这个话,倒也不是哄她。他在意这个毒, 从来在意的都只是怕毒会影响身子, 但若是对身子没有害处,至于能不能与别的女人圆房,他不那么在意。
这东宫,有太子妃一人,其实足矣。
太子本来也没有拿这个当多大的事情来炫耀,就是说到这里了, 他特意多了一句嘴,表下自己的心意而已。他是随便说的,可越看身边的人越觉得不对劲,难道,从前在她的心中,他不是那种会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吗?
想到这个,太子恍然。要他说这些日子她在闹什么别扭呢,不管他怎么直接间接的问,不论他怎么给保证,怎么哄,她始终就是不肯和自己说真话。
不肯说真话,可装的倒是像。明明心里有想法,却在百般跟自己演,打死不说实话。
“怎么,听到孤这样的话,太子妃不高兴吗?”太子眯眼,显然已经看穿了一切。
“高兴啊,殿下竟愿这般待臣妾,臣妾心中十分感激。”她心虚,也有那么点的自责,但是更多的,还是感动。
不管以后的日子如何,至少眼下的太子殿下,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至少此时此刻肯定是愿意一心一意待她的。至于以后的事情,会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
太子掰过她身子来,认真看着人,严肃:“你老实说,这些日子古古怪怪的,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以为孤如今只宠幸你一人,只是因为孤没别的选择?”
唐细刚准备开口,太子又加了一句:“孤要听实话。你想清楚了再说,你若说假话,孤听的出来。”
听他语气严肃,唐细又自觉心虚,怕他看穿了一切来算账,就更不敢看他了。只垂着脑袋,声音也低低的,颇有些想撒撒娇就能蒙混过关的意思。
“那殿下这么说,就是不信任臣妾。殿下既然都不信任臣妾了,臣妾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悄悄抬眸,试着去偷看,想看看他到底脸色如何,可目光才探去触及到他愠怒的那张脸的时候,立即又躲闪开。
这个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了的。
她以为太子会继续凶她、和她算账,她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了,可太子却没有责罚她,只是拉了她手去握在掌中。
“孤没有与你清算的意思,只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说无妨。”
唐细这才认真看过去,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心内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然后承认说:“这些日子臣妾心里的确想的有些多,就觉得殿下从前对臣妾的那些好,不会长久。殿下不是不想碰别的女人才不碰的,是因为不能碰。若日后能碰了,肯定会碰。臣妾没有怪殿下的意思,殿下是储君,日后的一国之主,臣妾得有多大脸才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独占殿下的心。”
“可这些日子来,殿下对臣妾实在太好了,好的让臣妾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臣妾不敢陷得太深,臣妾怕……怕自己……”她话没说完,但她相信,说到这里,太子心里肯定会明白的。
“臣妾知道,殿下能给臣妾几分怜爱,已然是莫大的恩赐了。殿下心里肯定在笑话臣妾,竟然妄想独得殿下的心,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殿下那么好,臣妾就是有些痴了。”
太子认认真真听完她说的每一个字,他知道,她这回说的不是假话。也难怪她会这么患得患失,毕竟他身份摆在这儿。他的身份,根本不能让她相信自己可以对她一心一意。
其实在遇到她之前,他也不信自己这辈子会一心一意待一个女人,而且是心甘情愿。
“你能对孤说出这些来,说明你已经信任孤了。既然你如此信任孤,孤又怎么舍得让你失望?”太子抬手,摩梭她耳垂,宠溺道,“你所向往的生活不是妄想,那也正是孤向往的。一辈子只待太子妃一人好,又有什么做不到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唐细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了给他听:“可当年,父皇与母后初成亲的时候,父皇肯定也对母后说过这样好听的话。臣妾想,父皇当时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肯定也是出自真心的。可后来……”
真心又如何,后来还不是照样有了淑妃。
淑妃出身不如皇后,姿色不如皇后,她所谓的那些温婉恭良,也都是装出来的。她到底哪一点出色了?皇上又喜欢她什么。唐细想不明白,总之,她怕如今自己全心全意付诸了真心,日后会和皇后一样,日日伤心,直到最后的绝望。
太子郑重承诺,一字一句都透着真情实感:“孤不是父皇,你也不会成为母后。只要你我初心不变,以后在你我之间,更不会出现一个淑妃。”
唐细却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但她现在有话却不再只藏在自己心中,她敢说出来了。至少,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以后的事情,其实谁也说不准。臣妾相信,殿下今天给的承诺,一定是发自肺腑的。可日后殿下不一定遇到的就是淑妃,说不定遇到别的什么妃也说不准。说不定那个什么妃是真的温柔善良,是真的人好心好。又或者,殿下能在失忆的时候遇臣妾,那也能在失忆的时候遇到别人。就算不是殿下心甘情愿,可保不齐人家有算计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