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明开夜合
时间:2019-12-18 09:17:37

  温岭远再回到休息室,拿着两方干燥的浴巾和吹风机。
  宁樨披上浴巾吹头发的时候,温岭远烧了一壶热水。在休息室的抽屉里找到池小园常喝的那种白桃果茶,冲泡了一小壶。
  温岭远在她对面坐上,手臂放在桌面上,“出什么事了?”
  “……有那么明显吗?”
  “有一点。”
  宁樨小口喝着酽热的果茶,“……小雨跟我绝交了。”
  温岭远笑了声。
  宁樨忍不住瞪他,“你笑什么?”
  “抱歉……只是,‘绝交’这个词让我觉得很怀念。这是小孩子的特权。”
  宁樨不想纠正他,自己还差半年就到十八岁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学校碰到想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我能问是因为什么事吗?”
  “我不想告诉你。”
  温岭远并不会因为她的无礼被冒犯,他只是想了想说,“我一般,会在所有办法都尝试过也仍然无效的时候,才会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是说……我应该死缠烂打打吗?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要自己做决定,如果你认为值得。”
  “小雨当然值得。”宁樨已经坐不住,放下茶杯,摘下浴巾,“我要走了。”
  “我帮你打车,车到了你再出门。”
  宁樨没有拒绝,“我不回家,我要去找小雨。”她报上苏雨浓家的地址。
  排队十几个人,大概要等十几分钟,宁樨坐回椅子上。
  找到解决问题的希望,宁樨有多余精力关注温岭远。
  两个月没有见,他没有太大变化,只有头发短了一些,发梢有一种似乎刚剪过没多久的规整。
  这间员工休息室也没有太大变化,连因为下雨而泛起雾气的玻璃窗,都和那天晚上吃海底捞是一样的。
  宁樨没有问他和钟映怎么样了,婚礼筹备到哪一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除非是想彰显自己确实真的已经放下。
  还好,温岭远也没有问她和苏昱清的事,这是他性格使然,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倒是问了她艺考的结果,她说:“可能还好。如果文化课考试也能顺利的话,我应该就能满足阿婆回老家的心愿。”
  “不说加油了,我认为你可以做到。”
  这句话,有一点像一场对话的结束语,使宁樨语塞,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下一个话题,只好沉默下去。
  好像沉默也没有什么,因为有雨声。
  她把身体偏转一点,看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迹,假装自己在听雨,其实是在捕捉空气里,温岭远呼吸的声音。
  忧郁又清冷的雨夜,她希望车叫不到,最好雨也不要停。
  被温岭远手机的提示音打断,车已经叫到。
  等快要驶到青杏堂,温岭远站起身说,“走吧。”
  “你不要送我。”宁樨站起身。
  温岭远将她送到门口,告诉她车牌号。她要走,温岭远又叫住她,把立在墙根的雨伞拿上递过去,“拿上伞。”
  “你自己不用吗?”
  “有多的。”
  宁樨撑起伞,低头走进雨中,再回头说再见。
  温岭远点了一下头,叫她注意安全。
  出租车等在路边,打车双闪灯,宁樨踏着雨水小跑过去。透过沾上水珠的车窗玻璃往外看,那扇门已经关上,仍漏一点灯光。
  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好像,温岭远就是她的长效止痛药,见一次,可以管上好久。
  -
  宁樨存过苏雨浓父母的电话号码,为了以防万一。
  在楼底下,她打给苏妈妈。苏妈妈对这一通电话感到意外,似乎她还不知道两人闹别扭的事。
  苏妈妈把电话交给了苏雨浓,未免苏雨浓直接挂掉,宁樨开门见山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如果你不下来见我,我就一直等。”
  苏雨浓把电话挂了。
  宁樨把长柄伞的伞尖支在地上,转动着伞柄,旋出一串水花。
  夜已经很深,又是下雨天气,整个小区安静得听不到一点人声。宁樨身上的衣服快要被体温熨干到七八成,代价是接连不断的喷嚏,和显然注定逃不过的一次感冒。
  所幸,苏雨浓没有让她等太久,顶多十五分钟。
  楼下门打开,苏雨浓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开衫,没好气地对她说:“我都要睡觉了!”
  宁樨只是望着她笑了,“哇,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
  宁樨进屋,苏妈妈惊讶她衣服都是湿的,推她赶紧去洗个澡。
  “我先跟小雨聊一下……”
  苏雨浓还是冷着脸,“你先去洗澡,我又不会跑。”
  苏雨浓家的浴室,是日式的三间隔离,更衣室在正中,摆放洗衣机,左边是厕所,右边是淋浴间。
  宁樨在冲热水澡的时候,苏雨浓走进更衣室,忙活了一会儿,说:“衣服给你放在洗衣机上了。牙刷在流理台上,没开封的那把就是。”
  是一身洗净的睡衣,粉底白兔子图案。
  宁樨换上以后吹干头发,刷了牙,借用苏雨浓的洗面奶洗脸。她的洗面奶有一种好闻的青瓜香味,宁樨把品牌记下来,准备和她买同款。
  全部洗漱完毕,走出浴室,等在客厅的苏妈妈给她泡了一杯板蓝根,催她喝下,再让她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今晚就在这里留宿。
  “我知道了,阿姨您早点睡。”
  苏妈妈笑说:“你去卧室吧,我来关灯。”
  宁樨走进苏雨浓的卧室,缓缓掩上门。
  苏雨浓还在看书,书桌上摊着历史教材。没有多余椅子,宁樨犹豫一下,直接坐去床边。
  宁樨道歉:“对不起。”
  苏雨浓顿一下,手指卷住了书页的页角,“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她稍微想想这事儿就不可能是宁樨主动,只是难受到抗拒接受一切外部消息,并且幼稚地将所有都迁怒于宁樨。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其实第一次见面,姚占云就找我要过微信号。我怕是自己多想,就没有跟你说。”
  “你不知道,”苏雨浓缓缓地说,“那天我在他车上看见药房的袋子,那里面装着一瓶枇杷膏,我也是跟自己说,不要多想,结果……”
  “……其实,那辆特斯拉不是姚占云自己的,是他借的。”
  苏雨浓转头看她,睁大眼睛,“……真的?”
  宁樨点头,“我无意间听到,他跟人打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纠结,想告诉你真相,又怕你难过。要是早知道你反正都是要难过的,不如直接就告诉你了。我发誓,我真的对姚占云一点、一点、一点心思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不想承认他帅,他鼻头也太大了吧……”
  “原来你也觉得他鼻头大……”
  诡异地沉默一霎,苏雨浓短促笑了声,低头拨弄着手指,“还能怎么办,再丑也是初恋。”
  “可是他很渣。”
  “再渣也是初恋。”
  “……你的言情小说都白看了!”
  “……”
  “我希望你找一个,觉得你穿lo裙和JK制服都可爱的人,姚占云真的真的不配你为他委曲求全,明明你是微博十万粉丝的画手大佬,粉丝排队求翻牌的……”
  苏雨浓噗嗤笑出声,“……我也要跟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你,我知道你不是。”
  苏雨浓合上书,关上台灯和顶灯,钻进被子里。
  黑暗里宁樨才说得出肉麻的话,“我这两周觉得活着好没意义,你明明知道我就没有几个特别特别在乎的人。”
  “那我问你,我和温岭远,你会选谁?”
  “当然选你。温岭远轮得到我选吗?”
  苏雨浓抄起星黛露的毛绒玩具打了她一下,笑说:“我现在最讨厌别人油嘴滑舌。”
  “我明明是真心实意——话说,如果我不来找你和好,你会找我吗?我觉得你不会,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个人好狠的心。”她把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浮夸,像三流电视剧的女主角。
  苏雨浓瞪她,又想到黑暗里她看不见,“说得好像我朋友多到可以随便丢弃一样。”
  宁樨笑出声。
  可能真的要感冒了,宁樨喉咙开始疼,这一般是她感冒的前兆。
  苏雨浓问:“说起来,你还在惦记温岭远吗?”
  宁樨打起精神,“怎么说呢。你看,学校里好多女生说我是‘惯三’,专门插足别人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冤,有一些根本就是背锅。现在,终于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干脆把这个称号坐实,我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我祝福他和钟映白头偕老,认真的。”宁樨把脸埋在枕头里。仿佛是趁着前几日天晴刚刚晒过,枕套有一股干燥好闻的味道。
  “我就不信你敢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为什么要参加,意念祝福就够了。不要为难我,我又不是奥斯卡影后。”
  雨声沙沙,催人入眠。
  半梦半醒的时候,宁樨想,上一次坚持两个月,这次争取延长一倍。四个月,八个月,十六个月,三十二月……
  会有那么一天,她不用去见他,他不再是她的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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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清明(03)
  再见面的场合有点俗闹, 是在宁樨的升学宴上。
  宁樨不喜欢这种彰显功成名就的方式, 好像自己变成了大人眼中的乖巧小孩, 而宁治东也变成了一位教女有方的好父亲——让他赢得太轻易, 她不喜欢。
  郁闷自己的功劳仿佛被攫取,来来往往的人都要道一声“恭喜宁总”。恭喜他做什么啊,是他去高考的吗?他连高考当天都没有去送考。
  因为这样小心眼的心思, 宁樨并没有站在门口迎宾,即便她今天穿了一条特别梦幻的小裙子,它有三层的细欧根纱,珍珠白到湖蓝色渐变,纱里还纺进了银线,使人在行动的时候,裙子仿佛晴天阳光下的一捧波光粼粼的湖水。
  借了酒店的一间空置包房作为休息室,宁樨、苏雨浓和苏昱清三个人凑在一起打《王者荣耀》。
  宁樨是高考结束之后才学会这个游戏的,她玩得非常菜,只会周瑜这一个角色,因为可以放了火就跑。在苏昱清和苏雨浓的强行帮扶之下, 她也跌跌撞撞上了钻石段位。再往上就很难突破了。要是周瑜被抢,她就只能选一个甄姬瞎混,队友气得狂骂, 她干脆屏蔽了局内打字。
  苏昱清作为打野力挽狂澜,保住一颗星,但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开一局了,“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一辈子都别想上王者。”
  “胜负心不要这么重好不好,好多人抢着和我连麦双排的。”
  苏昱清不想理她,对苏雨浓说:“来来我俩双排。”苏雨浓的程咬金玩得很不错。
  苏雨浓意犹未尽地看了宁樨一眼,她很想继续,但是不好撇下宁樨。
  宁樨站起来,主动给他们让出空间,“你们两个玩吧,我去外面看一下。”
  就在一个月前,通过宁樨,苏昱清和苏雨浓认识。那天是去电玩城玩,苏雨浓穿一身JK制服,蓝三本的关西襟,浅蓝色格纹裙。她是瘦而薄的身材,这一身像是日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角。
  那天回去,宁樨就收到苏昱清是消息:实不相瞒,我看上你朋友了。
  宁樨回复:实不相瞒,她失恋没多久,目前处于对全体男性都十分仇视的状态。而且,你们两个的名字摆在一起,仿佛兄妹乱、伦。
  苏昱清说:你放屁。她比我大两个月,那是姐弟。
  宁樨给他发了一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
  忙是要帮的,能把他们这对凑成,自己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于是宁樨怂恿着苏雨浓一起,三人去学驾照。
  每天烈日灼烧,除了晒出一层黑皮,和成功把苏雨浓也发展成了一起“吃鸡”、“开黑”的好兄弟,苏昱清没有半点进展,让宁樨十分怀疑这位老兄和女生的相处方式是不是根本上就出了问题。
  高朋满座的场合,宁治东没有落下一个有渊源的朋友,连老家来的亲戚都坐了七八桌。阿婆坐在那堆亲戚中间,场面仿佛众星拱月。这让宁樨多少认同这一场升学宴是值得的。
  宁樨去了一趟洗手间,顺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珍珠小手包里拿出口红,补了一下唇彩。
  无所事事的暑假,好像除了学车,就是在跟着苏雨浓学习化妆。开始的动机,真的只是因为无聊。
  走出洗手间,手上还沾着水。宁樨不喜欢用烘干机,认为那是滋生细菌的温床。
  冷气打到很足,经过出风口,她觉得很冷,手掌握住双臂,搓一下冒出鸡皮疙瘩。
  就在最没有形象的时候,宁樨看见了温岭远。
  在门口,他和温鹤庭、池小园和钟映一起来的。
  打招呼肯定是逃不过了,宁樨有跑回洗手间再看一下自己妆容有没有整理的冲动。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池小园看见了她,把一只手旗帜一样地高高挥起。
  宁樨只能走过去。
  都打过招呼,宁樨扶着温鹤庭去就坐。他这么大年纪愿意赏光过来,并不是看了宁治东的面子,这让宁樨觉得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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