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要穿运动鞋呢,还是防滑系数很高的那种。
宁樨回到池小园和苏雨浓身边。她们不敢大声喧哗,怕吓跑鱼,三个人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各自拿手机自拍,后来就发展成了互相拍照。
溪水透亮,清可见底。天色也好,一碧如洗,阳光斜射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突然听见喧哗声,宁樨转头去看,温岭远夺得头筹,先钓上来一条鱼。宁樨又没那么沮丧了,把手机揣进运动裤的口袋里,跑过去看。
一条肥美的鲤鱼,在铝制的水桶里扑腾尾巴。
宁樨把手伸进桶里,那鱼弹得更厉害,“我以为冬天的鱼会比较小。”
温岭远说:“春放冬收,现在来钓刚刚好。”
温爷爷的鱼竿从头到尾晃都没晃动一下,但是他丝毫不着急,笑眯眯问:“小宁樨喜欢吃鱼吗?”
阿婆回答说:“小时候我带过樨樨一阵,喂给她什么,她吃什么,不挑食。”
宁樨让阿婆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一眼温岭远,他脸上带微笑。
温爷爷哈哈笑,“那今晚上去我那儿,烧鱼吃。”
温岭远大拇指掌着鱼竿的平衡,微微晃动一下,转头问她,“真的不试一试?”
“我有点怕那个饵。”
“我帮你,你只管收线。”
温岭远把凳子让给她坐,在她身旁蹲下,往鱼钩上装饵,跟她科普,选饵也有技巧,每个季节不一样,春香夏淡秋腥冬浓。
绕线、抛线,再教宁樨怎样摇渔轮的手柄收线。
“摇轮不要晃,保护匀速。”温岭远强调。
宁樨点头屏息,从来没钓过鱼,却觉得自己一定能够一鸣惊人。
大人们明显更有耐心,说着话,一点也不急。宁樨却总是错觉有鱼咬钩,几次打算收线,才发现分明是自己手在抖。
好几次下来,她都有点杯弓蛇影了,等到都快没耐心,终于觉察到一股很强的拉力。立即起身提竿,快速摇动手柄。
钩上的鱼疯狂挣扎,宁樨也疯狂摇轮。这场殊死搏斗,以鱼的胜利告终。
宁樨发愣,怎么,上钩的鱼也能飞走吗?
温爷爷笑呵呵说:“小宁樨太心急了,再等两秒,等鱼咬实了再收线。”
说着话,温爷爷优哉游哉收杆,一条硕大的鲢鱼,被钩出水面。
-
野餐的地方,选了一片能晒到太阳的空旷草地。铺上红白格纹的野餐布,摆上竹篮和餐盘,装上可颂、纸杯蛋糕、三明治、寿司、草莓布丁、果汁……宁樨买的水果,则单独放在一个竹篮里。
负责摆放的是审美高人一筹的美术生苏雨浓,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几片红色枫叶,所有东西随意摆放,却因为枫叶的呼应而显得统一,色彩丰富,满目琳琅,仿佛给油画写生用的道具。
大人们不着急,等几个女孩子拍够了照片,野餐会才开始。
池小园看上突尼斯红钻石榴,主食也不吃,拿上小刀去开,划了几道,只掰下来一小瓣,还把手弄脏。
温岭远从她手里接过水果刀,“不是这么开的。”沿着根蒂的位置横着切下一片,然后顺着白色经络一一划开,石榴完美地分开成为六瓣。
池小园完全看呆。
宁樨收回目光,生嚼着一个鱼籽寿司,没蘸芥末也没蘸酱油。
苏雨浓拿手肘轻轻撞她一下,“怎么了?不高兴?”
宁樨闷闷不乐地说:“本来钓上来一条鱼,心急收线,让它跑了。”
苏雨浓笑了,捏她脸,“怎么没有再接再厉?”
“这么努力,不符合我一贯喜欢撞大运的人设。”
等野餐结束,听其他过来钓鱼的人说,水库那边可以看见彩虹。苏雨浓过来拉宁樨同去,宁樨迟疑地说:“你们去吧,我帮忙收拾垃圾。”她知道温岭远肯定不会去的,想跟他多待一下。
阿婆和温爷爷坐在一旁晒太阳,老人有老人之间的话题,聊养生、聊子女、聊老家特产。
宁樨和温岭远把没有动过的食物回收,垃圾另外放在一个袋子里。野餐布折叠,收好。宁樨提着两袋垃圾,温岭远提着剩下的其他,一起往营地方向走。
他们穿过树林的时候,温岭远笑说:“走路小心,不要再摔一个。”
宁樨低着头,声音有点闷,“我不会,我很稳。”
下午再奋战两个多小时,阿婆也钓上来一条鱼,这才满载而归。
晚饭在温爷爷家里吃。
主角是温爷爷和阿婆钓的那两条鲢鱼,其他都是乡野蔬菜。菌菇、野菜、蕨根粉……口味清爽,却不寡淡。
席间喝到一种梅子纯露,没有酒精,香味馥郁。温爷爷看出来宁樨很喜欢,特意送了她一小瓶。那种还没有手掌长的白色小瓷瓶,塞着木头塞子,有点像武侠电视剧里用来装灵丹妙药的。
等吃过饭,温岭远一一送大家回去。
到小区门口,宁樨和阿婆下了车,没想到温岭远也跟着下来。宁樨略感疑惑,看他绕到后方,打开汽车后备箱,从那里面提出来一个铝制水桶。
盛着水,他钓的那条鲤鱼还活着,只是没有白天那样有活力了。
温岭远递给她,“试试提不提得动。”
“……送给我?”
温岭远笑着解释,“钓鱼也是熟能生巧的。”
宁樨愣一下。原来,他以为她因为白天没有钓到鱼而不高兴。
宁樨提上铝桶,连鱼带水其实挺重,自己提得是不是有些轻巧,显得像个大力少女。
阿婆同温岭远道谢,“谢谢小温啊,忙一整天,还开这么久的车。”
温岭远笑说:“您早些回去休息。以后身体有什么不适,直接去青杏堂看一看。”
宁樨提着桶,转头往回看。
车上还坐着池小园,因此他这回没有等她们进小区,已经开走了。
没能和苏雨浓单独说上话,问她观察的结果。
可是,即便不问,宁樨也很清楚,温岭远对她,和对池小园没有任何区别。
就更难过,原来她所领受的温柔,既不特别,也不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心情好平静。
好像找回最开始写文的那种心境。
第十二章 立冬(04)
宁治东不在家,他回来之后,就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的。或许是去应酬,或许是去寻欢作乐,宁樨不知道,也从来不过问。
宁樨给那条鱼换了一桶水,它好像精神一些,吃下她投喂的面包屑。宁樨蹲在厨房的地上看着桶里,突然就不舍得吃它了,虽然它只是那种最普通的褐色鲤鱼。
洗过澡,宁樨穿上长袖睡衣,肩头搭着吸水毛巾,走进一楼客房里跟阿婆说话。
阿婆睡得很早,这时候已经在床上躺下。
“樨樨,我回老家的事,你不要再和你爸爸提了。我让小汤明天带我去附近逛一逛,你爸爸说得也对,把我一个人放在老家,你们也不会放心。”
“可是,”宁樨看着她,“您还是会觉得在老家更自在对吧?您的朋友,还有一些远房的亲戚也都在老家。”
阿婆不说话了。
“我会想办法让我爸答应的。”
吹干头发,宁樨躺去床上。手机上有苏雨浓发来的消息:我告诉你观察结果?
宁樨:我觉得很明显了。
苏雨浓:要这样想,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人,不会对小自己十几岁的高中生感兴趣。
宁樨:……你说得好有道理。
苏雨浓:而且,有个最根本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没弄清楚?他有女朋友吗?
宁樨拿着手机,愣了很久,才又发给苏雨浓:不说这个了,你把上次替我看的那条裙子的链接发给我一下。
那是一个设计师独立品牌,网上店铺页面装修简洁,性.冷淡风格的模特,衣服也是一样风格。
苏雨浓挑的那条裙子是黑色丝绒面料,浅V领,收腰,后背露到肩胛骨下方的位置。后背的这个s设计,让宁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点进模特展示的视频,裙子的上身其实并不夸张。它适合个子高且瘦的女生,穿在身上的效果,低调优雅,但不泯然众人。
宁樨准备付账的时候,苏雨浓又丢过来一个高跟鞋的链接,宁樨相信她的审美,选好尺码,把鞋子也丢进购物车里,一起下单。
苏雨浓说:“恭喜你总算想通了。”
宁樨前两年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十分不配合赛事工作,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抱着冠军奖杯,面无表情地和季亚军站在一起,十分突兀。也是她长得好看,才经得起这样随便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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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的那一天,没有意外下雨了,天气冷得一度让宁樨差点放弃穿裙子的计划。
艺术生班级是这项比赛的生力军,班上最后两节课改成了没有老师坐堂的自习课。
于是教室里变成了化妆间,繁忙如同维密秀后台。
宁樨已经换好裙子,外面披一件粗呢的长款大衣防寒。从洗手间走回教室,要穿过一条走廊,下课时间,沿路班上学生出来透气,整栋教学楼都很吵闹。
然而,宁樨在一路的注视中走过去时,走到哪里,哪里就安静下来。苏雨浓凑近她小声笑说:“姐姐你笑一下,这样好像是去执行任务的女杀手。”
宁樨觉得天气好冷,笑不出来。
苏雨浓带来全套化妆品,用多年为穿小裙子而积累起来的经验,给宁樨做妆发。
“你不要抖!忍着!”苏雨浓扒开她的上眼皮画眼线。
宁樨忍得很辛苦,都要忍出眼泪,“……你确定这么慢来得及?我们还要去现场试音响设备。”
“你如果不眨眼,就来得及。”
“你最好让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肯定值得,尤其如果你输了,也会输得特别漂亮。”
“我才不会输。”
“温岭远来吗?”
“不知道,他说如果有时间就会来。”
没有了阿婆作为媒介,宁樨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往青杏堂跑的理由。有一次下了晚自习,也不管理由不理由,去了一趟青杏堂,结果很不巧,那天温岭远有事不在。于是这两周来,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微信上倒是发过消息,但聊得并不密,温岭远好像不是那种喜欢用聊天工具的人。
昨天晚上,宁樨给温岭远发消息提醒今天比赛的事,他仍然回答有时间就来。宁樨知道这多半是委婉的托词,他应该不会来了。也不是因此就完全对比赛失去动力,但心情总要打一点折扣。
今天要唱一首很悲伤的情歌,这样也许刚好。
外面还在下雨,宁樨又要提裙子,又要撑伞,感觉自己好像少生了一只手。站在一楼的廊前犹豫的时候,苏雨浓已经把她手里的伞接过来。
“你不要给我撑,不然搞得好像我的经纪人一样。”而且苏雨浓比她矮了十公分,得把伞柄高高举起。
“赶紧走吧。”苏雨浓推她,“你要是敢把老子辛苦给你做的妆发淋湿,老子会更不爽。”
宁樨笑了。
后台如想象中那样闹哄哄,主持比赛的老师一个个点名、确认流程。灯光和音响还在做最后调试,宁樨掀开幕帘往观众席上看一眼,结果看见了坐在前几排的方诚轩和他田径队的朋友们。
“小雨,田径队有人参赛吗?”
“田径队?唱歌?比肺活量他们倒是有优势。”
“我好像看到方诚轩了。”
苏雨浓赶忙凑过来,“……他们来干什么?不会是给你喝倒彩的吧?”
“打死了一只苍蝇,结果来了十只苍蝇伙伴。”
苏雨浓被逗笑,“不要多想了,他们怎么喝倒彩也盖不过话筒音量。”
乱中有序,比赛还是正常开始。赛制很简单,分两轮。第一轮报名并且被选中的十八人各演唱一分半钟左右,评委选出九个人,和上一届的冠军,一起进入决赛。进决赛的十人,各自表演一首完整歌曲,通过打分决出名次,前三名参加颁奖典礼。
因此,宁樨可以少唱一首歌,但等待的时间就尤其漫长。
宁樨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耳朵里塞着耳机熟悉伴奏。她不想被消息打扰,尤其是温岭远的,如果他回复“抱歉,有事来不了”,她觉得自己看到之后一定会受到影响。
好像等了五百年那么漫长,负责跟进流程的一个同学过来提醒宁樨:“马上要介绍上届冠军了,你站到台阶那儿去,等主持人报幕。”
一旁的苏雨浓赶紧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make up for ever的散粉和小刷子,往宁樨鼻翼两侧又轻轻扫了几下,再补了一下唇彩。
主持人让上届冠军上台,宁樨微微提了一下裙角,迈上台阶,走上舞台。
进入决赛的九个选手已经站在台上,给她留出了最中间的位置。
追光是打在她身上的,因此观众席上一片昏暗,虽然看不到,她目光还是往台下去找。心神不定的,以至于主持人喊她出示抽到代表出场顺序的彩球时,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回到后台,苏雨浓说:“你抽到的顺序蛮好的。”
宁樨往手里看,彩球上印着一个“8”,倒数第三个,确实还不错,只是又要等。
“……我好饿。”宁樨叹气。
“要不吃点东西?还有一会儿呢。”
“算了,我再忍一下。”
等到后来,宁樨估计自己今天多半跟冠军无缘,被饥饿、寒冷和低落的心情影响,已经完全失去状态。
后来终于轮到她上场,她觉得自己也只是上去唱了,并且没有出错,而已。
哪知道后来打分,她险超第二名0.1分,卫冕成功。
主持人激情念台词,宁樨抱着花,被顶灯烤得有点热,意识到,多半学校也想要个“三冠王”的噱头而已——学校以前有一任冠军,毕业之后去了上戏,成功出道,如今在娱乐圈不好不坏地混着。但对于学校而言,这已然是骗取生源很好的金字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