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打开车门,怒气冲冲地从路对面跑了过来,一看见方念身边站着的人,额上青筋直跳。
下着雨出口处还滞留着不少人,见身穿警服的人往这边跑,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方念如梦初醒,赶紧去掰宗越的手,“松开我,你快走。”
掐在腕上的五指如同铁爪,那一圈的肌肤都有些红,宗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短短几米的路程,方父已经避开来往车辆过了中间的斑马线,他凶狠地瞪着宗越,“你还敢缠着我女儿。”
方念慌忙拦在宗越身前,“爸爸,没有。”
她把宗越往后推了推,小声乞求道:“你快走,走啊。”
她一脚踩在石阶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宗越再一抓,只捞回她披在肩上的衣服,下一秒她已经跟着方国年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念念回来了。”
开车的是她爸的同事,方念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赵叔叔。”
禁停路段他们也没耽搁,车子很快滑出机场路,朝着浓浓夜色驶去,拐弯的时候,方念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宗越还站在原地。
越拉越长,越变越小,像一盏灯牢牢地守在哪里,周遭细雨如丝,莫名地就透露出几分孤寂。
方念裹着爸爸给她的外套,不敢再看。
那次宗越把她送回去后,被她爸狠狠揍了几拳,因为这事,报考志愿的时候她爸还骂了她一顿,可惜也没把她给骂醒。
方念盯着自己掌心纠结的纹路,也许宗越说的对,这次回来是该扫扫墓了,祭奠那份死去的爱情,往后重生。
方父坐在前排跟同事聊天,方念一个人坐在后排,心不在焉地听着。
雨越下越大,成串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外面一片模糊,偶有几团明亮的光点照了进来又很快移开。
方父从前排递过来一大包零食,“念念,吃饭了吗?”
“吃过了。”方念顺手接过放在一旁,她吃的飞机餐,倒是宗越什么也没碰。
方父说:“你妈给你包的饺子,准备等你回去吃,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厚点?”
“我想着家里有,就没带。”
中午确实走的匆忙,连件外套都没来得及拿。
正在开车的赵叔叔闻言笑呵呵地来了句,“海城跟咱这不一样,我前段时间去那边出差,哎哟差点没热死我,大太阳晒的我头晕眼花,那才三月份,你说夏天可怎么办。”
方父说:“老赵,你该减减肥了。”
赵叔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哈哈,我是想减,可它们对我不离不弃,做人不能这么绝情是不是。”
他又随意调侃了几句,话锋一转落到了方念身上,“念念,快毕业了吧,毕业后回来吗?”
“回来。”
“回来做什么,大城市多好啊,海城又繁华又热闹,机会也多年轻人应该多闯荡多历练,回咱江城还行,要是呆西巷一辈子可就到头了。”
说了几句又开始劝方父,“老方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老想着把人栓自己身边,你看我儿子,我就不让他回来,他想去哪去哪,随他折腾。”
方父说:“你没说再不回来,打断他的腿?”
赵叔叔一噎,“哎哟,那他也不能给我找个外国媳妇,怎么着老子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跑去给资本主义做贡献,这是忘本是打我的脸,这不行,哎,念念,有男朋友吗?”
方念正神游太空呢,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忙不迭地否认,“没,没有。”
“紧张什么,又不是小孩子谈个恋爱怎么了,这毕了业就该找工作,谈恋爱结婚还不是早晚的事。”
赵叔叔很健谈,一会儿话题就从有对象没变成了我三姑家的妹妹家的儿子还不错。
方念默默地掏出手机捧在掌心,有家长在,这种事不需要她这种小孩子操心。
果然方父三言两语把话题给绕了过去,两个人又谈起了公事。
到了家已经8点多了,方母许久不见女儿甚是想念,这要搁以前方念肯定是会赖着撒撒娇、聊聊天的,偏偏今天心虚的很,匆忙吃了几口饭菜推托说太累了,就一个人回了屋。
跟宗越分手后,父母都曾认真找她谈过,说这宗越不适合她。
所有人都不看好,可她就是忘不掉。
方念掏出手机,无意识地点开微信,看到几条新的信息。
宗越说:“我没吃饭。”
时间是她刚离开机场的那刻,隔了二十分钟,又一条,“给我准备晚饭,我想吃小馄饨。”
又二十分钟,“人呢,回话。”
又二十分钟,“言而无信,你死定了。”
又二十分钟,“哪有卖吃的,饿死了。”
算了算时间,那个点她应该刚到西巷,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现在是九点五十,西巷的沿街商铺都关门了。
虽说这两年在陆陆续续开发中,但西巷太小年轻人也少,旅游的人跟季候风一样,一阵一阵的,况且今天还下着雨。
方念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亮灯的铺子都没几家。
刚要合上窗帘,瞥见右前方的路灯下停着辆越野车,方念眼皮一动,心跳也快了几分。
“你在哪?”
按了发送,隔着黑漆漆的夜,方念看到车里面似乎有光闪了下。
过了一分钟,宗越回她:“死了。”
还是熟悉的风格,熟悉的语气,熟悉的他,方念靠在床头,愣愣地盯着窗帘发呆。
如果他们像其他人那样,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厌烦了,是不是分手后再见面,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拿起手机刚要给他回信息,才发现黑屏了。
这次是真没电了。
大概,这就是天意。
宗越等啊等不见方念回他信息,一抬头才发现她屋里的灯关了,操,宗越暴躁地打开车窗,冰凉的雨丝落了进来,淋了他一脸。
她一点都不关心他,是不想要他了吧,原本她就抛弃过他一次。
有那么一瞬,宗越想冲过去砸开她家的门。
忍了忍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就是不爱他了,太狠了这个女人,宗越恼怒地把手机砸在车窗上,再抬头已红了眼眶。
小长假第一天,西巷游客骤增,她爸爸是节假日无休,她妈妈去医院值班,家里就剩下方念一个人。
昨天一路奔波太累,方念起的有点晚,八点半刚洗漱完毕,有人按门铃。
方念家是自建的二层小洋楼,带个大院子,她瞥了眼门口的监控,没人。
刚打开客厅的门,有人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方念目瞪口呆,“你,你怎么能翻墙呢?”
宗越冷着一张脸,“你倒是给我开门。”
方念:……
“行李在车上,帮我拿进来。”宗越把手中的车钥匙抛给她,旁若无人地进了她的家门,直奔二楼。
方念直接懵了,他是要干吗入室抢劫,一转身宗越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这还了得,先不说她家莫名其妙多了个人,还是男的、活的,还是宗越,这要让她爸遇见,非审讯她不可。
“你来我家做什么?”
方念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双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宗越刚踏上一层楼梯,被她拽的一个趔趄,他微微蹙眉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很不要脸地说了个,“洗澡。”
她可能没睡醒,也许还在做梦。
方念谨慎地盯着宗越,跟他确定了一遍,“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宗越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我又不是没来过。”
“你为什么要来我家洗澡?”
方念往上跑了两步,伸手拦在他面前,一定是有个人疯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场面。
宗越嘟囔了句:“还要我付水费,小气鬼。”
他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朝方念微抬下巴,“转给你了。”
方念:“……你是不是有病?”
宗越收了手机,周身的气势一凛整个人变得无比阴沉。
他一步步逼近方念将她压在栏杆上,“你再说一遍?”
半边身子探出栏杆外,长发也随之飘飘摇摇,这让方念很没安全感,迫不得已她伸手紧紧抓住宗越的胳膊。
“大早晨的你来我家洗什么澡,这让别人撞见了,我怎么解释。”
她也刚起来,一张脸未施粉黛素净洁白,唇色艳艳的,像外面开着的蔷薇的花。
宗越静静打量了她一会儿,就喜欢她这幅样子,抗拒又不得不抓紧他,“解释什么,我们又没关系。”
方念恨不得掐死他,罪魁祸首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出去,不许进来。”
宗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动心情也有些荡漾。
他把方念捞了回来,偷袭她的唇,然后坏坏一笑,“就不。”
“我衣服在行李箱中,你快点,不然等下你房间出现个没穿衣服的更没法解释。”
说完大步跨上台阶,直接蹿进了她的房里。
等到方念追过去的时候,宗越已经进了浴室,锁上了门。
有那么一刹那,方念想报警。
“你家停水还是停电了,非要来我家。”
磨砂的玻璃门上映出了一个高大的影子,紧接着是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宗越边脱边说:“没带钥匙,镇上没酒店,昨晚在车里睡了一夜。”
西巷不是没有酒店,最好的三星级,明显不符合宗少爷锦衣玉食的标准,其它的民宿估计更看不上眼。
方念嘀咕了句:活该。
刚诅咒完毕又为眼下的境况发愁,这才小长假第一天他就找上门来,不会准备留宿吧。
啪嗒一声皮带搭扣的声响,吓的方念一跳,宗越懒洋洋的声音中水雾中传了出来。
他问,“你是准备站这里偷窥我洗澡,还是想帮我洗?”
第39章 清明(6)
挥舞着小红旗的导游领着一群人从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转了出来。
阴风阵阵完全阻挡不住游人玩乐的心,天空又零零星星地开始飘着小雨,西巷没什么特别有名的景点,除了沿着乌兰溪的那一排排老房子。
方念做贼心虚般地快步穿过院子,一路小跑。
宗越的车就停在院子外,车身上还有几个脚印,怪不得他能翻过去。
行李搁在后备箱中,没有锁,方念指尖搭在拉链上又忙缩了回来,最终揉了揉额头,无奈地提着箱子奔了回去。
锁了院门又锁了客厅门,方念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把行李箱推到浴室门口,声音有些轻颤,“洗完赶紧走。”
水流声哗哗,被阻断了几秒又倾泻而下,宗越问,“我衣服呢?”
方念手都有点哆嗦,不知道冷的还是吓的,“在你行李箱中,你自己拿。”
说完长吁了口气,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铺前先把被子叠好,又环顾四周一眼,还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想退出去,宗越又在里面作妖了,“给我递进来。”
方念:“自己拿。”
“哦,”宗越慢吞吞地回了个,“那你转过去,别偷看我。”
方念简直快崩溃了,这一大早遇见的都是什么事,真是清明节撞鬼了。
她忍了又忍才把那股怒火给憋回去,“麻烦你以后自觉点行吗,别随便乱闯别人房间,洗好了请赶快走。”
就当同学吧,就当是普通同学,方念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明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冲进去把他拖出来,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宗越说:“你闯我房间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方念拍了拍额头,还是想报警。
“毛巾在哪放着?”
方念随口答道:“浴室柜左边第二个抽屉。”
“啧,粉色的,你能换个颜色吗?”
方念瘫坐在床边,心好累。
“我的香水呢?”
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你那瓶破东西,方念赶紧把床头柜上的香水藏了起来,“扔了。”
出去转了一圈,头脑也清醒了,宗越出门必定是有保镖跟着的,就算他没带钥匙,找人开个门也是分分钟钟的事。
更何况老宅还经常有人维护,里面的花草树木一如既往地长着。
她怎么一见了他,就昏了头。
宗越说:“你还不走,我出来了啊。”
方念:……
“我真出来了,别看我,我害羞。”
浴室的门锁啪嗒一声响,闪开了一条缝,宗越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他上半身裸着下半身掩在门后,“去给我煮份早餐,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方念早在他开门的那一刻落荒而逃,还是脸皮太薄。
雨越下越大,不时有雨珠顺着纱窗飘了进来,方念站在窗前,瞥见对面有小情侣在屋檐下躲雨,看那校服款式像初中部的,女生缩在男生怀里,头顶上共撑着一件校服。
然后校服的边沿一点点搭下来,两个人抱在一块儿旁若无人地开始接吻,方念猛地把窗户关上,靠着墙壁发呆。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后停下,随之而来的还有股淡淡的冷香味。
方念从厨房走出来,“家里没有饭,你出去吃吧,现在店铺肯定开门。”
他换了身衣服,烟蓝色的衬衣上没有一丝褶皱,西裤笔直更趁的那两条腿修长有型,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荧幕上的霸道总裁,一开口妥妥的渣男范儿。
宗越把袖扣扣好,微抬眼皮问她,“水也没有?”
方念走到厨房里给他倒了杯直饮水,凉哒,重重地往他面前一丢,杯中的水晃了晃在白色的餐桌上留下了几滴水渍,“喝完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