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程十七
时间:2020-01-01 09:50:04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被雨淋湿了,周幼宁这会儿觉得冷。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她面露难色:“大娘,能不能帮我……我们找一身干净的衣裳?”
  “能啊,有衣裳的。”老妇人笑道,“就是不太好,也不是新衣裳。你们别嫌弃。”
  “多谢多谢,不嫌弃的。”周幼宁面露微笑,她想了想,解下耳朵上的耳坠,“我没有带钱,这个应该能换一点。”
  “我带的有。”裴岩接道,说着自怀中取出碎银,欲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连连摆手:“这说的什么话?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好衣裳,哪里能要你们的钱?”她拉起周幼宁的手就往里走,口中絮絮说道:“本来应该让你们洗个热水澡的,可惜下着雨,干柴不多,也不好生火。你们就将就一下……”
  “大娘说的哪里话?能让我们避雨,还借给我们衣裳,已经很感激了。”周幼宁再次道谢,并换上了大娘递过来的衣裳。
  这衣服不管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不能与她的衣物相比,甚至也不太合身,但是温暖干净。她刚一换上,就觉得暖和了不少。
  “你这头发也不行。”大娘说着取了一块巾帕,帮她把湿乎乎的头发暂时包了起来,免得沾湿衣裳。
  周幼宁连连道谢。今日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几次的她,在这位陌生的老妇人身上感受到了暖意。
  “鞋子也得换吧?”大娘皱了眉,“这都湿透了,可怎么穿?脚都要泡发胀了吧?”
  周幼宁扯了扯嘴角,她鞋子被荆棘划破,脚上大概也有伤口。她从善如流,换上了大娘递过来的干净布鞋。
  待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周幼宁在屋檐下看到同样换了衣裳的裴岩。
  他往日金冠压顶,此时只简单用根簪子绾了发。他穿着布衣布裤,衣服看起来比她的还要不合身,手腕处更是短了一截。他脸上擦伤的痕迹,已经淡了一些。
  周幼宁自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局促狼狈。明知道不应该,还是笑了。
  见她低头浅笑,裴岩不知怎么,微微一怔,心头忽的涌上了一些异样情绪,脑海里竟不合时宜地闪现一个念头:难怪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雨声哗哗,他猛地意识到这想法很不应该。她是美是丑,跟他又有什么相干?他轻咳了一声,问:“你身上没有受伤吧?”
  “没有。”周幼宁觉得身上乏力,顺势在小椅子上坐了,望着雨幕出神,同时问道,“你呢?你有受伤没有?”
  “我没事。”裴岩随口回答。雨景很美,但他并无心情欣赏。他们被雨隔在这里,回去不得。也不知皇帝与瑶瑶他们会有多担心。
  皇帝倒也罢了,瑶瑶到底是年纪小些。
  裴岩望着雨幕,沉吟道:“这雨下的大,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我先借把伞,回去报个信儿,你先……”
  他待要说“在这里等着时”,下意识回头看她。却见她脑袋倚着门框,双目紧闭,面色红得不正常。
  他心里一紧,发觉不对,倾身上前弯腰,直接用手背去探她额头,果真烫得厉害。
  裴岩脸色微变:“你发烧了?”
  周幼宁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他说的他先回去,她还胡乱应道:“行啊,那你先走……”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还想着,那我能不能悄悄逃走?
  裴岩心知她今日受了惊吓,又从山坡摔落,还淋了雨,是以生病。但这里偏僻,还真是棘手。
  老汉探了头问:“怎么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裴岩急道:“老伯,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她发热了。”
  “哎呦,发热了啊。”老汉也面带急色,“这可不好办。最近的医馆离这里也有一二十里呢……”
  “医馆在什么方向?”
  老汉连连摆手:“这么远,又下着雨,大夫也未必肯出诊的。你看天都黑了。你要是带她去,这淋着雨,只怕烧得更厉害……”
  裴岩双眉紧蹙,心说如果大夫不肯出诊,许以重金也就是了。关键是离的太远,身体发热最是拖不得。
  “我们这里有点草药,要不,你先看看成不成?”老汉小心翼翼地问。
  “好。”
  周幼宁被放在了一张床上。
  裴岩向大娘借了两条毛巾,将其中一条用冷水浸湿后,放在了周幼宁的额头。他在灯光下看了看老伯家中的一些草药。
  他不是大夫,但是粗通药理,也认得几味常见药材及其功效。他见这些草药中有麻黄、桂枝等物,眼睛一亮,说道:“甚好,就是它了。”
  老汉仔细瞅了瞅:“使得,使得。”
  裴岩略一思忖,也不敢剂量太大,循着记忆,每样药材都少放一些,又拿了碎银,请老夫妇帮忙煎药。见老汉又要拒绝,他干脆说道:“就当是药钱了。”
  “……这也太多了……”老汉口中犹自说着,不过还是揣进了怀里,去帮忙煎药。
  周幼宁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火炉里,只有额头能感到一点点的清凉。她忍不住口中说着:“热,热……”
  裴岩出身侯府,并不擅长照顾人。然而此刻,见她这般模样,也尽心尽力去照顾。他时不时地给她换着额头的毛巾,又用从老夫妇那里讨来的烈酒,小心擦拭着她的脸颊、脖颈、以及手心。
  他自然知道,用烈酒擦其全身,能帮助其降温。但毕竟身份有别,他也只能擦拭其裸.露在外的皮肤。
  被烈酒浸泡过的帕子擦拭到她的手心时,忽然被她一把握住。
  裴岩动作微顿,想抽出来,她却握得更紧了。
  周幼宁睡着了,在梦里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她身体热得很,娘担心得厉害。娘的手凉凉的,她握着就不肯再松开。
  她甚至拿起娘的手往自己滚烫的脸颊上贴,发觉娘试图抽出手不理她,她还不满地嘟囔:“娘,宁宁好热的……”
  手下肌肤很烫,裴岩待要收回手,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暂时停下了动作。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把他当成她娘了么?还有,她在睡梦里自称宁宁?
  裴岩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极轻,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还在兀自咕哝着:“娘,我热……娘……”
  他母亲去世也有数年,如今看到她在生病之际呼唤母亲,他不自觉地生出一些怜惜。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估摸着她额头上的冷巾帕已经不那么凉了,裴岩又换了一条。换毛巾之际,他忽然想到:他也可以拜托那位大娘来照顾的,岂不更方便一些?怎么就自己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22章 喂药
  裴岩皱眉,方才他好像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见她生病,他自发自觉地就担负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再照顾她时,就不自觉地带了一些尴尬的情绪。一想到他曾经用巾帕蘸烈酒擦拭她的脸庞、脖颈、手心等处,心里难免就有些异样了。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裴岩也没细想,直接把手里的巾帕塞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猛地意识到不对,他是帮她降温,理由正当,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了。他怕什么?躲什么?
  然而此时他再要取出巾帕也已经来不及了。那名老妇人端着药碗进来了:“药熬好了,你看要不要先喂她喝了?”
  裴岩极其自然接过了药,本欲直接喂她喝下,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也不能确保这药肯定没问题。他略一思忖:“大娘,这药还有没有?”
  “啊?”老妇人没听懂。
  裴岩轻声道:“我担心这药对她身体有损,想先试一试。”
  老妇人闻言明显一愣:“有的,还有的,我去给你端过来。”她转身回厨房端药,边走边感叹:“唉,上心不上心,小事儿就能看出来。感情这么好,还愁没有娃娃?”
  她的话一字不落飘进裴岩耳朵中,他有心想叫住她,说他们不是夫妻,也不会有娃娃。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此事不好解释,算了,随她误会吧。反正他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不多时,老妇人又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裴岩自己先喝了,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候,发觉除了发汗,并无其他异样后,才端起另一碗,去喂躺在床上的人。
  周幼宁这会儿身上热度未降,一张脸仍是通红。她双目紧闭,对于到嘴边的药并不配合着去喝。
  裴岩双眉紧蹙,只得耐着性子舀了药往她唇边凑,口中还生涩地哄着:“乖,喝了药就好了。”
  他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小声嘀咕:“苦,不要……”
  她皱紧了眉,将头偏到一边,甚至还试图用手去推拒汤药。
  “药哪有不苦的?”裴岩声音很轻,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乖,听话……”
  眼看着药已经有些凉了,裴岩也没喂进去多少。他鼻尖冒汗,感觉喂药并不比领兵打仗省事。看来斯斯文文喂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干脆撇过小勺子,左手捏她下颌,迫使她启唇,右手直接拿了药碗去灌。
  周幼宁本来稀里糊涂,脸颊一痛,竟清醒了几分。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裴岩正板着脸给她灌药。
  阴暗的房间里,灯光摇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墨黑的双眸让她吓了一跳,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两人目光相撞,裴岩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但手上动作却未停下。
  周幼宁被迫咽下药,两眼泪花闪闪。他刚一松开对她的辖制,她就立时翻身试图吐出来,连额头上敷着的冷毛巾都因她这动作而掉了下来,掉在蓝色粗布背面上。
  “你干什么?!”裴岩伸手,轻松按住了她的肩头。
  “你给我喝什么啊?”周幼宁仰着脸问。
  听她这隐含质问与怀疑的话语,裴岩心头涌上一丝憋闷,没好气道:“你发热了,自己不知道吗?喂你喝药,你也不肯喝……”
  说话间,他将清水递到她面前:“漱漱口。”
  “我……”周幼宁也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儿,头重脚轻,四肢无力,再看一看冷毛巾以及身上的酒味,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时之间,感激、惭愧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拢了拢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的被子,低声道,“谢谢侯爷,是我麻烦你了。”
  她极听话漱了口,不敢再有异动,但仍乏得厉害。
  裴岩没看她,只是上前拨弄了一下灯芯:“外面还在下雨,你喝了药,多睡会儿。等热度退了,就好了。养好身体,明天回去。”
  “哦,好的。”周幼宁小声应下。
  她以为他会离开让她休息,但看他站在灯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偏生她自己也不好请他出去。
  她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间想了很多,但终究是敌不过身体浓浓的困意,很快就又重新睡去。
  裴岩奔波了一天,又喝了会让人发困的药,自然也会感到困顿。但是床上躺着的人还在发热,他自是不能让自己就这么睡去。
  他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听到她呼吸均匀细密,知道是已睡熟,就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捡起了掉在被子上的巾帕,重新用冷水浸湿后,给她敷在额头。
  这一夜,他并没有睡觉,时不时地给她更换额头敷着的冷毛巾。
  到后半夜,他能感觉到她身上已经不那么热了,他也慢慢松一口气,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周幼宁醒过来时,天还没亮。她只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嗓子干得厉害。她待要起床,却意外发现了不对。她的床沿有一个脑袋。
  她刚有动作,裴岩就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昨晚累极而失态,在这边睡着了。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尴尬的场面。是以并没有立刻“醒”来。
  周幼宁吸了一口冷气,她隐约记得昨晚后半夜额头时不时会感到凉意,猜到是这位侯爷后来还一直在照顾自己。她难免有些动容,想叫醒他,又觉得尴尬。
  两人这般各自尴尬了一会儿,还是周幼宁先重重清了清嗓子。
  裴岩抬起头,尽量自然:“醒了?好些了没?”
  说话间,他已迅速站起身,后退了数步,并一把推开了窗。
  “好了,不发热了,就是口渴。”周幼宁老实回答。她想了想,又小声道谢,“昨晚多谢侯爷照顾。”
  裴岩似是没听到她后面的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雨已经停了,收拾一下,咱们回去吧。”
  不等她回答,他先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各自梳洗。
  老夫妇昨晚得了碎银后,对他们更加热心,早早做好了早饭:“好歹吃过饭再上路,不差这一会儿。小夫人昨晚身上发热,身体还虚呢。不吃早饭可不行。”
  裴岩看了周幼宁一眼,点头:“也好。”
  周幼宁本就饥肠辘辘,自然也不会拒绝。
  临走之际,老妇人拉着周幼宁的手,小声说道:“大娘跟你说,你没嫁错人。你这相公,贴心。昨天晚上,照顾了你一宿呢。怕药伤身,他还自己先试了试……”
  “啊?”周幼宁哭笑不得,心知她误会得不轻,“大娘,其实我们不是……”
  她话未说完,不远处的裴岩就道:“不早了,走了!”
  要解释的话还要说很久,周幼宁干脆咽下了解释的话语,对老妇人笑了笑:“大娘,那我们走啦。”
  昨晚一直下雨,两人的衣裳都没有干,所以离开时仍穿着老夫妇提供的衣衫。周幼宁的鞋子也是老妇人给的布鞋,不太合脚,才走一会儿,就觉得脚疼。而且昨天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大一会儿,她就越走越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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