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莘忽然想起了她的第一次心动。
其实,她和简亦慎很早就认识了,苏简两家是世交,苏廷允、何婉和简成泽交好,偶尔两家也会聚在一起吃个饭。那时候,她只知道这个简哥哥非常优秀,不仅长得帅,学习也好,更有经商天赋,刚上大学就自己创业开了公司。
如果没有那场中秋晚会的话,简亦慎于她,也就只是一个俊朗帅气的世交哥哥。
那年,她大一,简亦慎大四,当时简亦慎已经是学校的传说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抓住了互联网二次腾飞的契机,成为科技领域最为年轻的CEO,旗下的社交软件来势汹汹,活跃用户量直逼几个老牌软件,身份标签从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变为科技领域创业新贵。
新生的迎新中秋晚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邀请到了简学长到场。简亦慎唱了一首《白桦林》,歌曲是古老的民谣风,含蓄沉郁的手风琴音中,那个清朗悠远的男声从遥远的舞台飘了过来,穿透了她的胸膛,把她的心脏紧紧缠绕了起来。
像是沉在古井中的一轮圆月,又像是躺进温泉时萦绕在漫天大雪中的一层温暖雾气。
从那一天起,她就一步一步深陷。
“亦慎……”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目光有些迷离。这样的简亦慎,让她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刻。
简亦慎从书报架里拿了一本杂志,“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那声音疏离中带着几分不耐,和臆想中的判若两人,仿佛一盆冷水,让苏莘猛地清醒了过来。
“要喝汤吗?”她轻声问,“山药土鸡汤,很滋补的,我炖了两个小时。”
简亦慎摇了摇头,回卧室去了。
苏莘呆怔了片刻,慢吞吞地到了厨房。
灶台上的红色珐琅炖铸铁锅色泽艳丽,是她婚后不久喜滋滋地亲手挑选的,掀开盖子,精心烹制的汤失去了刚刚炖好时的鲜亮,表层起了一层油花,看上去好像残羹冷炙。
她舀了一勺尝了尝,居然还有一丝余温。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好像她的婚姻,步入了一个难以逃脱的死角。
-
苏莘洗了一个澡。她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身上有厨房的烟火味道。
卧室的台灯亮着,简亦慎在床头看杂志。床很大,苏莘在另一头坐了下来,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回微信,有什么事,打电话说清楚就好。”简亦慎头也不抬。
“是吗?”苏莘轻笑了一声。
简亦慎的目光终于从杂志上挪开了,眼神淡漠:“你什么意思?”
这眼神仿佛一把刀子,把胸口剖开了一条裂缝,长久以来被积压的情绪来回冲撞着,忽然就从裂缝中蜂拥而出。
苏莘的鼻子一阵发酸,眼底仿佛有什么要夺眶而出,她唯有努力睁大双眼,才能让将这股热意强忍回去。“你的航班……明明是中午就到了,为什么连打几个字都不肯?”
“你查我航班?”简亦慎冷冷地问,“苏莘,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想要掌控我的女人。”
“问你航班就是想要掌控你吗?”苏莘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我是你的妻子,有权利知道你的行踪。”
“没有,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事情。”简亦慎直截了当地道,把杂志往床头柜上一丢,关灯躺了下来。
房间里骤然暗了下来,苏莘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
简亦慎就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只要她伸出手去就能碰触到;然而此时此刻,这距离仿佛被劈开的天堑,深不见底、遥不可及。
呼吸有点困难了起来。
苏莘下了床,赤着脚出了卧室。阳台上的空气带着夏夜的炙热,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在摇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机械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个语音电话的请求,苏何的。
她的脑门别别乱跳了两下,顾不得再悲春伤秋,用力按下了通话键。
“哥,你疯了吗?你现在人在哪里?快回来!”她急急地叫了起来。
几天前苏何给她留了条信息就消失了,她不得不接手星河娱乐这个烂摊子,还要四处去找苏何,深怕出事,这一折腾,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小莘,”苏何丝毫没有领会到她的焦虑,语声惬意,“我在F国的一个酒庄里品酒,这里真的是太美了,金发女郎也很热情,你不用记挂我。”
“哥,你醒醒好不好?”苏莘恨不得穿进手机去晃一晃苏何的脑袋,“你知道公司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就算有难关,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这样逃避走了,根本于事无补,要是爸知道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这不是还有你吗?”苏何打断了她的话,“我走了以后你接替我的位置,你老公就正好顺理成章地出手帮忙,他看我不顺眼,但总不能对你的娘家见死不救吧?”
苏莘一下子被噎住了,原来苏何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早就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是爸非要逼得我进公司的,”苏何苦笑了一声,“我现在一身轻松,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小莘,你自小就比我聪明,你才是管理公司的最佳人选,当初你非要追在简亦慎后面当贤妻良母,我一直就觉得太可惜了,可你偏不听。”
苏莘说不出话来。
苏何从小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苏廷允对他要求严格,动不动就拿他和同龄的简亦慎他们相比,然而,可能是适得其反,也可能是天性难抑,苏何被苏廷允束缚得越狠,背地里就有多放纵。
和苏莘不同,苏何天性浪漫、热情,不喜欢被拘束,讨厌娱乐圈和商界的尔虞我诈,向往简单快乐的享乐生活。
两兄妹的感情很好,苏莘知道苏何的很多秘密,也知道苏何被迫继承家业的时候,心里有多苦闷。
“公司要是救不过来,就直接关门算了,不过,我觉得简亦慎肯帮忙的话,应该不在话下,就看我的妹妹面子够不够了。”苏何继续没心没肺地打趣。
捏着手机的指尖泛凉,苏莘好半天才问:“哥,那是爸一辈子的心血,是我们一家人的象征,你觉得可以让它关门倒闭吗?”
“如果它只能带给我们不快乐,为什么不能?没有了它,我们就不是我们了吗?”苏何反问。
苏莘的脑子里迅速组织了无数辩词,想要和苏何辩论三百回合,却在最后一刻都咽回了肚子里,避重就轻:“那你先回来,我们回来再谈。”
“莘莘,我暂时不会回来了,”苏何的声音低沉,“这些年我一直被逼着做我完全不感兴趣的事情,现在我想任性一次,浪到哪里是哪里,对不起。”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苏莘平静了下来:“好,那你注意身体,记得给我报平安,尽快回来,我和爸都会担心你的。”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苏何很高兴,“对了,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现在还没过时间吧?我这里刚刚中午,给你买了一份礼物寄过来了,猜猜是什么?”
“包包?”
“我会这么庸俗?”
……
苏莘挂了电话,手机聊得有点烫,她的手覆在上面,却还是止不住一丝一丝的凉意从心底泛起来。
点开微信,除了置顶的简亦慎,下面都是一个个未读的红色标记,点开一看,都是亲朋好友祝她生日快乐。
这一整天,她被公司和简亦慎困扰,忽略了很多。
连流浪在异国他乡的苏何都记得她的生日,枕边人却忘得一干二净,每年秘书会准备的敷衍礼物都消失了,曾经还勉强罩着一丝温情面纱的婚姻,彻底露出了惨白的面容。
她苦苦追爱了七年,最终一场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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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简总得瑟着,以后收拾他!
第3章
虽然半夜才睡,第二天苏莘还是准时七点醒了过来。
但她躺在客卧不想起,一直等到外面关门声响起,确定简亦慎走了,这才慢吞吞地起了床。厨房里干干净净的,简亦慎没吃早饭就走了。
自从佣人走了以后,简亦慎在家的早饭都是苏莘亲手做的,花样搭配,一两个星期都不会重复。
苏莘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给简亦慎的特助打个电话,让他在公司替简亦慎买一份早餐。拨号拨到一半,她才回过味来,烫手一样地把手机丢到一旁。
围着简亦慎转,好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就算再伤心再崩溃,只要简亦慎看她一眼,她所有的理智和抵抗都会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仔细想起来,结婚三年,两个人曾经吵过两次架。
不,严格说,不是吵架,而是冷战,简亦慎根本不屑于和她争吵。
一次两人结婚后不久,苏廷允大寿,简亦慎借口去国外洽谈项目,没有出现。当时安州市商政两界叫得出名字的人物都到场了,几乎每一个人见面都会问一句,“苏董,你女婿呢?”
苏莘在电话里求了简亦慎好几次,让他无论如何要赶回来,就算来露个脸也好。当时大家都知道简亦慎结这个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苏莘自己丢脸没关系,但不想让苏廷允跟着丢脸,只要简亦慎来露个脸,就能挡住一大半的流言蜚语。
但是简亦慎没有出现。
她没脸面对苏廷允,寿宴结束后一个人跑出去旅游了。
一个星期后,简亦慎的特助覃飞打了个电话过来,简亦慎在电话里问了她一句,“玩够了没有?”
她乖乖地回了家。
第二次则是去年情人节,苏莘求着他一起去一个滑雪场,简亦慎也答应了,结果开会没赶上飞机,苏莘一个人去了雪山。
苏莘至今不知道简亦慎那时候是故意的还是公司真的有事,她在雪山上的小木屋里等了两天,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从雪道上滑下来时摔了一跤,崴了脚。
坐在雪地上茫然四顾时,苏莘在心底咬牙发誓,这一次,真的要和简亦慎一刀两断。
结果,一个星期后回国的航班刚好和简亦慎在机场遇见,人潮汹涌中,她的目光和简亦慎猝然相撞,简亦慎呆了两秒之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所有的决心,在那一刻被她抛诸脑后。
这个微笑,一直在她心中珍藏,也让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觉得简亦慎虽然不爱她,但最起码对她是有一点感情的,两个人的开始走了一个错误的弯道,只要她持之以恒、真心以待,迟早有一天简亦慎会看到她的好,从而琴瑟和鸣。
但她现在清醒了。
那只不过是简亦慎在嘲笑她罢了,嘲笑她放了狠话,却还腆着脸特意挑了一个和他差不多时间到达的航班,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知道这次的清醒能维持多久?能撑到一个星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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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简亦慎没有出现。
苏莘其实已经习惯了,每次她让简亦慎不痛快了,简亦慎就会避开她冷处理,而她也仿佛被简亦慎捏住了命门,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求和,来获取短暂又可怜的温情。
这一次,不知道和以前会有什么区别。
周末苏莘去星河娱乐转了一圈,公司里虽然人心浮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年来的构架还在,按部就班也能撑过一段时间。
她的出现,比不上苏廷允,总也能安稳一下人心。
从公司出来以后,她驱车赶往简家的老宅,中途在广场边上买了几束绣球花、几份甜点。
安州市周末的交通拥堵得令人烦躁,从市中心到东湖边,苏莘花了快一个小时,天色昏黄的时候,终于把车停在了简家的别墅外。
深吸了一口气,苏莘给自己加了加油,这才进了门。
婆婆郑茗潇在客厅里插花,一见到苏莘,郑茗潇瞟了她一眼:“你来了,亦慎呢?”
“还在公司里吧,”苏莘把一束绣球花放在了郑茗潇的手边,“妈,我替你带了椰丝薄片,蜜语屋刚出的新品,挺好吃的。”
“放着吧,”郑茗潇淡淡地道,“怎么一个星期没来了?忙什么呢?”
苏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郑茗潇惦记着她。作为婆婆,好像天生和儿媳妇有种相克的气场。没结婚前,郑茗潇还挺喜欢她的,一直夸她聪明、漂亮,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她当媳妇,结婚后,原来的优点就成了她的缺点。
太漂亮、太聪明,心思太多,太黏着儿子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林总总,成了郑茗潇时不时暗示提点苏莘的各种毛病。
偏偏这是简亦慎的母亲,苏莘不敢有半点怠慢,言谈应对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这让每次到老宅的她倍感压抑。
“没忙什么,也就是逛逛街、做做美容,闲下来的时候看看食谱学着做菜,”苏莘轻言细语地转移了话题,“妈,你这花插得真漂亮。”
郑茗潇后退一步打量了几眼自己的作品,满意地道:“我也觉得不错。张嫂,送到亦慎的房间里去,他见了心情一定会好。”
插的花里有香水百合,苏莘其实有一点轻微的香气过敏,太香的花闻多了鼻炎就会发作,她曾经暗示过两次,但郑茗潇却半点都没放在心上,照例往他们房间里送。
苏莘已经习惯了,毫无波澜地看着张嫂,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郑茗潇洗了手,在苏莘的斜对面坐了下来,旁边的佣人给她敷上了一层手膜做保养。她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气质却依然出众,有着言情书网的优雅雍容。
“上个星期我看到罗珍蕙了,她居然受邀参加了一个酒会,真是好笑。”郑茗潇有些鄙夷,“一个小小的看护妄想一步登天,你可千万要劝劝你爸,别让她的心长野了。”
苏莘怔了一下,委婉地道:“罗阿姨对我爸很好。”
“怎么,难道你还想着让她当你的后妈?”郑茗潇不悦地道,“那我的面子可往哪里搁?上次我就被那几个太太们笑死了,要是我和罗珍蕙成了亲家,以后我都不用出门了。小莘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折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