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去慈宁宫陪太后说话,我不好继续留在乾清宫,就将折子带回来了。”
“皇上去见太后了?”程瑜瑾放下茶壶,眉尖轻轻一挑,“看来,太后也知道了?”
“迟早的事。”李承璟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不甚在意道,“有皇后和寿王妃在,迟早要闹到她那里。闹过去才好,同样的事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皇帝才能彻底厌烦。”
程瑜瑾点头,深有同感:“人命关天,这次杨孝钰惹下的可不是小打小闹。事关人命,杨家还想像以前一样压下去,那就太无视纪法了。殿下,你说这次陛下会应承吗?”
李承璟一手端着杯子,轻轻笑了笑:“我看未必。”
“嗯?”
李承璟却不欲再说,道:“且看着就是。”
杨家草菅人命,弹劾经久不息,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弹劾已经从杨孝钰犯下人命,转移到杨首辅只手遮天、包庇亲孙上。火渐渐烧到杨甫成身上,杨甫成实在收不了场,杨太后见状故技重施,想像上次一样,借病向皇帝施压,让皇帝以雷霆之势驳回所有弹劾,压下闹哄哄的臣子。
但是这一次,皇帝却没有答应。
杨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在慈宁宫里骂多管闲事的言官,骂不知好歹的贱民,骂居心叵测的朝臣。最后,怨到了皇帝身上。
还没等杨太后消气,宫外忽然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杨孝钰,被人勒死在卧房里了。
杨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噗得咳出一口血,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138章 停职
杨孝钰从书房出来, 一脸阴郁,他本来想出去找朋友喝酒寻乐,但是走到半路被家丁拦下, 说首辅有令, 这几天少爷不许出府。
杨孝钰心里的不痛快更甚了。不能去外面找女人,那就只能在家里挑一个通情达理的,杨孝钰在心里来来回回挑选,他的女人太多, 好几张脸他都分不清了。
杨孝钰记不清楚,随意想着干脆去好友前段日子送给他的扬州瘦马那里吧。专门调养出来的瘦马果然不一样,无论床上床下, 功夫都极好。此刻他心情不好, 正好去她们那里发泄发泄。
杨孝钰这样想着,刚穿过月亮门, 门后一个丫鬟躲着,见到他连忙追上来:“少爷!”
杨孝钰转过身,看见这个丫鬟, 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他连侍妾都分不清, 更别说这些侍妾的丫鬟。
“你谁?”
小丫鬟似乎有点怕他,畏畏缩缩地说:“奴婢是伺候邵姑娘的,邵姑娘想请您过去。”
听到这个姓, 杨孝钰可算有些印象了。杨孝钰挑眉, 他本身长相还算白净俊俏,但是常年纵情酒色,双眼浮肿, 脚步轻浮,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流里流气的:“她不是贞烈的很么, 怎么,也念起男人的好了?”
这话隐隐有些下流意思,丫鬟不敢得罪少爷,更深地低了头:“奴婢不知,邵姑娘派奴来找少爷……”
“什么姑娘?”杨孝钰刷的合上扇子,摆着袖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都开了苞,还哪里是姑娘?”
邵姿今天基本没碰什么吃的,她脸色实在太差,她只好给自己抹了口脂,在脸颊两侧涂上胭脂。她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子里面的人,良久没有眨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屋里光线渐渐暗下来,外面丫鬟突然喊“少爷来了”,邵姿才愣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
杨孝钰已经刷的一声掀开帘子进来,他进屋时皱了皱眉,嫌弃道:“怎么黑漆漆的?”
邵姿站起来,跪到门口,深深垂下脖颈道:“是奴忘了点灯,奴错了。”
杨孝钰虽然嫌邵姿这里冷清,但是看着美人在朦胧中跪在地上,温顺地露出白净的脖颈,也是美事一桩。杨孝钰笑着,走近用扇子拍了拍邵姿的脸:“你先前不是很烈吗?表现的一幅贞妇烈女模样,我上你像是委屈了你一样。怎么现在不装了?”
邵姿更深地低下头去:“先前是奴家想左了,请少爷原谅。”
杨孝钰笑了一声,大剌剌坐在邵姿面前的凳子上,双腿正正对着邵姿的脸:“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
邵姿僵硬了许久,打发丫鬟退出去,自己慢慢跪着爬到杨孝钰腿间,伸手解开他的裤腰带。
杨孝钰这几天不能出家门,整日憋在家里十分腻歪,好在先前掳回来的那个民女识趣,主动放下身价来讨好他,他要做什么都百依百顺。杨孝钰被伺候的十分舒服,虽然这些活瘦马做会更好,但是熟练有熟练的好,青涩也有青涩的妙处。邵姿的技巧还差些,但是带给杨孝钰的心里满足感是无穷的。
来了那么几次后,杨孝钰觉得这个女子也还不错。自己抢来的和别人送的到底不一样,要不是邵姿长得着实出众,让他街上一眼就注意到,他也不至于费这么多力气,几次三番地想将邵姿弄到手。
事毕后,杨孝钰躺在床上,满意对着邵姿指点道:“口技笨拙,多亏了你这张脸,要不然,本少爷可懒得来你这里。另一个院里的思思可比你活好多了。”
邵姿低头不语。杨孝钰大肆点评了一番各个女人在床上的表现,疲惫上涌,打了个哈欠道:“你以后还是要勤快点学习,不然这么多女人,你凭什么留爷往你这里走?要小爷我说,你能攀上我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你看看你这里的胭脂衣服,哪一个是凡品?随便取一盒胭脂,都比你们家半年挣的钱多。要知道我姑奶奶是太后,姑姑是皇后,祖父是首辅,爹也做到了四品侍郎,全京城再大的烟花场子,只要小爷出场,就没人敢和小爷抢。外面那些疯狗吠得再响,刮下我们杨家丁点皮没有?根本没有。我姑姑依然还做着皇后,我祖父照样管着朝廷,他们又是请命又是弹劾,我不过是在家里躲两天罢了。等风头一过,小爷还是风风光光的京城第一人。”
杨孝钰似乎是真的困了,闭上眼,慢慢说道:“所以你跟了我,绝对亏不了。你只要把我伺候好,你这段时间给我惹下的麻烦,我全可以不追究,我娘和我祖母那里你放心,有我顶着,她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看小爷对你多好,你好生跟着爷,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最好还是你给小爷生个种,一定要是男孩,说不定,你以后还能给公主当婆婆。我表姐已经是寿王妃,以后妥妥是皇后,我跟她说说,说不定能娶个公主回来。”
“算了,公主太麻烦,我表姐那种性格,她教出来的公主指不定得横成什么样子。那还是再生个女儿,当国丈好了。”
杨孝钰嘴里喃喃着,慢慢坠入梦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邵姿躺在一边,只是闭嘴听着。等杨孝钰良久没动静后,邵姿支起身,轻轻唤:“少爷?”
杨孝钰没反应,她又唤了两声,慢慢爬向床脚,取出一根长长的衣带。
“你对我好?”邵姿冷笑,她刚才侍候完杨孝钰,身无寸缕,但是现在她坐在床上,丝毫没有为自己披衣的打算,“你再有钱又如何,杨家再有权势又如何?你杀了我的哥哥,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邵姿就这样身无寸缕地下床,将衣带绕过杨孝钰的脖颈,紧紧缠在床柱上。她早就用自己试过,知道怎样打结勒得紧,哪里床柱坚硬,哪个角度没办法挣脱。
衣带一点一点收紧,杨孝钰感到呼气困难,猛地惊醒,他发现自己脖子被人勒住,整个人都吓傻了。他用手揪住衣带,想要将脖子上的结解开。借着手指撑出来的些许空隙,杨孝钰艰难地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敢杀我?”
邵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道:“你个杀人犯,就算再有钱,再好看,对我再好,怎么比得过父母兄长养育之恩?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仇人?我要杀了你,为哥哥报仇!”
邵姿说着更加用力地拽紧衣带,杨孝钰几番挣扎,甚至用床边的东西砸伤了邵姿的头。可是邵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勒着衣带的手。杨孝钰的挣扎渐渐弱了,直到死寂不动,邵姿像是魔怔了一般,又用力勒了很久,直到自己的手都磨脱一层皮,再也握不住衣带,才失力般跌倒在地。
邵姿愣愣地看着自己渗血的手,突然又哭又笑:“哥,我为你报仇了。爹,娘,女儿不孝,下辈子再来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
第二天丫鬟打来洗脸水,在外面唤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丫鬟不耐烦,推门而入,一抬头便是一具尸体晃荡在眼前。
桌子上,压着一条血淋淋的碎布,看布料是从杨孝钰身上撕下来的,上面不知道用谁的血,写着“杀人偿命”。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哇的一声尖叫出来。邵姿杀了杨孝钰,自己也悬梁吊死的消息,迅速传遍杨家。杨家上下如遭雷击,杨孝钰的生母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杨家又是忙着叫太医又是哭小少爷,没过多久,杨首辅又听到一则噩耗。
杨孝钰被勒死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杨太后耳中,杨太后当即吐了口血,病情加重了。
杨家死了两个人,杨首辅当即就下了封口令,但是这桩丑事还是迅速扩散出去。仅仅半天功夫,就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街上人听到了,愤愤朝地上唾了口唾沫,骂道:“该!”他们替那位烈性的民女惋惜,又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
邵家的父母几乎哭倒在地上,他们一辈子谨小慎微,勤勤恳恳,连和人吵架都不敢,却遭遇了这种事情。一子一女相继离世,邵家父亲彻底没了活念,带着人去京兆尹击鼓鸣冤。
邵家鸣冤一事迅速传到朝堂上,而邵姿临死时留下的血书“杀人偿命”,也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京城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件,好些古板老臣几乎气疯了。有位老臣第二天直接脱下官服,身着平民布衣上朝,见到皇帝后直接行稽首礼跪下,说道:“杀人偿命,天理昭昭。臣今日拼着不要这条老命,恳请陛下处置杨首辅,为民除害!”
断断续续的,许多人都跟着跪下。早朝气氛十分凝重,最后,皇帝看向李承璟:“太子,你说当如何?”
李承璟上前一步,合着手对皇帝微微躬身,沉声道:“臣以为,国法威严不容侵犯,对事不对人,一切都当按律处置。”
皇帝挥了挥手,说:“那就依太子说的,大理寺介入杨孝钰一案,查明后按律处置吧。”
跪在地上的老臣上前一步,慨然道:“陛下圣明。然杨甫成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布朝野,若是他暗地里给大理寺施压,谁人敢查?”
杨甫成绷着脸不说话,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却在这把年纪遭受独孙死于非命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杨甫成大受打击,这几天头发都白了一半,根本没有心力再管外面的事。然而偏偏外界风雨却步步紧逼,杨甫成紧紧绷着脸,出列道:“臣问心无愧,一切听从陛下安排,请陛下明察。”
皇帝颔首,道:“这些年杨首辅劳苦功高,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杨首辅刚刚丧孙,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也该休息一二了。传朕意,首辅暂停职十日,以示避嫌。大理寺听令。”
“臣在。”
“限尔等十日之内,查明真相,还首辅清白。太子,刑部尚书。”
李承璟和刑部尚书接连出列,合手道:“臣听令。”
“你二人协助大理寺破案,三方会审,相互监督,不得徇私。太子,你作为此案主审,十日后来向朕禀报。”
李承璟缓慢拱手:“臣领旨。”
杨皇后坐立不安地等着太监打探消息回来,瞧见太监跑进来,杨皇后连忙问:“怎么样了?陛下今日说了什么?”
太监脸上似有难色,低声道:“娘娘,陛下有令,暂停杨大人首辅之职。”
杨皇后跌坐到塌上,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冷了:“父亲被停职了?”
“暂且停职。待大理寺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后,自会官复原职。”
“三司会审。”杨皇后抚了抚额头,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眩晕,“主审是谁?”
“太子殿下。”
皇帝让太子去审杨家案……杨皇后苦笑,这个案子审和不审,还有区别吗?虽然真相还不明白,但是皇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但是现在杨皇后还好端端地在坐在坤宁宫内,窦希音和二皇子也能正常入宫,说明皇帝虽然生气,但是并未打算彻底打倒杨家。杨皇后还是寄托了希望,等着最后的会审结果出来。
杨孝钰之死一案并不难审,难的是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五天,杨孝钰一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突然又有人敲响了鸣冤鼓,要告御状。
击鼓的是个老妇人,她自言自己是永和朝的宫女,建武五年被放出宫。这次冒死回来,是为死去二十年的钟皇后鸣冤。
老宫女告御状本来就够耸人听闻,然后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她拿出证据,说钟皇后当年之死,并非病重,钟皇后生产时难产,也并非偶然。
“奴婢斗胆,状告杨首辅之妻杨夫人,谋害前皇后钟氏。”
第139章 高台
慈庆宫里, 杜若垂手侍奉在一边,眉目紧锁。
此刻殿里没人,杜若忍不住问起来:“太子妃, 那个老宫女的话……您说是真的吗?”
最近杨家遍地开花, 杨家孙子杀人及被杀一事还没有了结,杨首辅的夫人就被拖下水了。谋害前皇后,这个罪名,可和死了一个平民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这其中涉及了皇后难产。钟皇后当初怀孕时胎像就不稳, 提早发动后,太子一出生就体弱,钟皇后也因此留下病根, 缠绵病榻两年后离世。据那个老宫女说, 钟皇后本来并不会早产,用了一道粥后突然发动。生产那日, 一开始很顺利,后来是稳婆故意耽搁,才害的钟皇后生产不顺, 元气大伤。
在女子生产的时候动手脚, 这无异于谋杀。如果老宫女的话是真的,那杨夫人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牢狱之灾了。
程瑜瑾手指翻动,刺破锦面, 右手握着针在空中轻轻转了个弯:“她敢站在明面上说出来, 并且将证据摊在众人面前,必然是真的。只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真实的证据, 再复查也不容易。真正要看的,其实是皇帝的态度而已。”
杜若当然是向着东宫和太子妃的, 不说东宫的立场,仅凭杨夫人在钟皇后临产的时候动手脚这一事,杜若就很难对杨家生出好感来。女子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生产的时候疼的根本无暇注意其他,可谓毫无自保之力。在这种时候害人,还买通产婆故意耽搁时间,真的太恶毒太阴损了,杜若同为女子,本能唾弃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