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她想先和祝晨说两句话。
但她话没说完，被一个男中音打断，“呦，这不是佑铭嘛。你可算回来了，老太太一直念着你！”
一个年纪看起来三十出头，打扮得体，很是有几分风流潇洒的男人面带微笑的走过来。
他身边还有一个年纪相当，长得更俊秀一些的男人。
“裴二爷，顾三爷。”
裴佑铭看似礼貌的打招呼。但乔悠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戒备和反感，以及隐藏起来的一丝恨意。
“佑铭，你这孩子也真是，我可是你亲叔叔，怎么能这么见外。”裴华胜似看不到裴佑铭脸上的不喜，继续道，“这两位是——？”
他看向一旁的祝晨和乔悠，眼神明显在乔悠身上停留更久。
裴佑铭转身不动声色挡了一下乔悠，冷声反问，“裴二爷不是今晚忙着应酬，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就是知道他不过来，裴佑铭才抽空来医院看看楼上那个女人。
裴华胜不满的收回目光，笑了，“再忙也不可能亲侄子大老远过来，我不见吧。”
那女孩真是好看得让人眼前一亮，很久没见到过这种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的类型了。
可惜他这个亲侄子，显然不想让他如愿。
不过裴佑铭又能顶多大用，在京市待不了两天，又管不到京市的事。只要女孩子不离开京市，他有的是办法接近。
裴佑铭显然很了解裴华胜，所以催促祝晨带着乔悠离开。
“你还有患者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聊。”
祝晨也看出裴华胜异常的打量目光，便笑道，“那行，我先忙。”
语毕，示意乔悠跟着他走。
恰好乔悠想单独跟祝晨说话，自然跟上前走了。
、
“我说佑铭，你可算回来啦。你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家老太太估计饭都吃不下了！”顾三爷顾峰笑道。
“你是不知道，你常年不在京市，你家老太太想你想得可紧了。这次你回来，可要多陪老太太几天。她年纪大了，如今又病着，能多陪陪还是多陪陪吧。”
裴佑铭笑笑，没有说话。
顾峰脸色有点讪讪。他知道自从四年前的事情发生以后，包括裴佑铭在内的很多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三人一起坐电梯，进入VIP室。
彼时七十四岁的裴老太太殷玉秀正坐床上喝着软粥。
如今正病着的她，比起之前记忆中的样子，更疲倦更清瘦，也苍老了很多。
曾经的她染着时髦的奶奶灰，穿着干练的昂贵套装，看起来睿智又雷厉风行。
她是个女强人，在自己老公三十多岁去世之后，一手打造如今裴家的基业。
二十四岁之前的裴佑铭一直对她充满敬佩，直到四年前的事情让他发现那掩藏多年的真相。
他对这个女人失望、不解、愤恨。
四年前顾博彦放弃医学，回到海城顾家，他也自请去海城管理裴家在南方的产业。
他不愿再踏足这里，除非他已经有足够实力报仇。
可四年间，他被骗来数次，每次都是她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
之前都是假的。这一次，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好了。
突然间，裴佑铭心中开始发酸。
这个女人做了让他终生无法原谅的事，他恨她。
但不能否认，他曾经也对她敬爱有加，她对裴佑铭也是真的疼爱。即便他如今恨，也抹不去曾经的感情。
这让他对她始终爱恨交加，难以割舍。
知道她身体不好，他再恨也依然担心。
“佑铭，你回来了！”殷玉秀一脸惊喜的把软粥推到一边，赶紧从床上下来。
一旁的裴华胜赶紧拦着，“哎呀，妈，你这是干什么！坐好别下来，佑铭在这呢，又你说话的时间。”
裴佑铭没说话，走到床边一米处站定，不再往前。
“听说你身体不好，我来看看。”
殷玉秀红了眼眶，清瘦的脸堆起笑容，“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不如以前那么硬朗。”
“那就好。”裴佑铭神色淡淡的，“你好好养身体吧。”
说完这一句，就打算走了。
“佑铭！”殷玉秀急急的叫住人，殷切的看着他，“奶奶，奶奶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你有话就跟你二儿子说，他会帮你排解。”
裴佑铭头也没回，丢下这句话便离开。
病床上的殷玉秀泪水流满脸颊，她心中有太多悔恨。她知道唯一的孙子恨自己，可当年她也是没有选择。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所以她才做了那些。
“妈，你别难过，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哭更伤身。快别哭了！”
裴华胜在一旁关切的劝。
可不仅没效果，反而招来殷玉秀一顿捶打。
“都怪你这个混蛋，都怪你！我当年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被打的裴华胜却一脸笑，一副哄孩子的口吻，“好好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用力打。只要你开心就行！”
殷玉秀反而停了下来，嚎啕大哭。
、、、
“祝医生，您名校协大毕业，如今又在京市最有名的医院工作，年纪轻轻已经是副教授和主治医师，前途无可限量。未来您在医学界肯定能有不同凡响的地位和影响力！”
乔悠一开口就是花式彩虹屁。
祝晨保持平静，淡笑开口，“乔悠，你有话可以直说。”
那好吧。
“祝医生，不瞒您说，我跟裴佑铭因为某些原因认识。但是我现在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情。事先我也不知道你们认识，所以，我希望关于自己的病情之类...”
虽然裴佑铭知道她病情真实原因也无所谓，可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乔悠话没说完，祝晨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了。
“乔悠，我是医生，保护患者**是基本的职业道德。这份职业道德并不会因为朋友或亲人而改变。”
祝晨眼神坦荡，显然乔悠多虑了。
“谢谢你，是我小人之心了。”乔悠不好意思笑道。
“没关系，我理解你。”原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情引发的心理问题，正处于过度谨慎阶段，堤防心理重很正常。
“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调理自己，吃好睡好。其他的不要想那么多。”祝晨又笑道。
“好的，谢谢。”乔悠道谢离开。
刚走出去两步，祝晨又提醒，“记得一周后来复诊。”
乔悠回眸一笑，却没有给出答案。
她就算一周后再来，也不可能找他啊。
所以，帅帅的祝医生，包括海城的裴少，咱们以后最好都江湖不见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乔悠这样遗憾的想着时，总觉得不远处面带微笑的祝晨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了一样。
心理医生应该不会厉害到把人一眼看穿吧。
乔悠赶紧离开，管他呢。反正她以后不再来找他了，他还能怎么地。
就算是裴佑铭这个海城裴少，来到京市怕也能力受限。她完全不必过于担心。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
这边乔悠走到院门口坐上出租车离开，那边祝晨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先做了例行的工作之后，便坐在那里等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房门响起。
祝晨喊了声“请进”，裴佑铭便进来了。
“你可算是来了。”祝晨笑着往椅背上一靠，“说吧，是你，还是顾博彦...”
第24章
裴佑铭没说话, 只是有些不满的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祝晨。
总觉得这家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拿个凳子，坐在祝晨对面。
还没开口，祝晨却带着嫌弃，身体后仰。
“你抽烟了, 太臭。”
裴佑铭送他一个白眼, 见了不想见的人, 抽根烟怎么了。他已经很久没抽了。
自从遇见姜言言，他的烟瘾基本等于断掉。
“看样子你家老太太在你心中分量依旧啊。”祝晨摇头笑道, “不过这也难怪，那毕竟是你亲奶奶。你这种难受属于正常。”
“不过你如今正热恋，整体情况非常不错, 不需要心理干预。是顾博彦吧。”
四年前，裴佑铭和顾博彦都去了海城, 他和他们各忙各的很少见面，也不像普通人一样时不时网络聊天或电话沟通。
偶尔见面还是裴佑铭被殷玉秀骗到京市。
每次裴佑铭会顺便过来看他一眼, 再顺便跟他聊聊自己或者顾博彦的事情, 让他这个心理医生顺便评估观察一下。
两个男人如今都身负血仇, 裴佑铭不想在大仇未报之前, 把自己先搭进去，弄个什么心理扭曲变态之类。
这些年，裴佑铭慢慢挺了过来，尤其是遇见姜言言之后, 他才终于开始体验久违的幸福和快乐。
曾经的海城花心裴少看上去风流多情, 放荡不羁, 其实只是个自我放逐的失意者。
至于顾博彦，看起来是个人人称赞的豪门有为好青年。但他的内心问题比裴佑铭严重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却并不选择改变，而是继续沉沦。
“你之前说得很对，博彦果然分手了。”裴佑铭直接道。
“怪不得你来找我。”祝晨脸上的笑脸很快收了起来，却下意识摇头叹气，“他那个人，难。”
“我当然知道难，不难来找你？”
到处都是心理医生，要是不难，他随便找个心理医生问问就行了。
可其他人不行。
顾博彦根本不配合治疗，其他人连最基本了解患者心里状况这一条都做不到。
祝晨不同，他本人在职业领域足够出色。更重要的是，他了解顾博彦。
“他自虐更严重了吧。”祝晨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说道。
“是。而且现在又开始头疼。”裴佑铭越说越觉得不舒服。顾博彦太让人担心，而他们无能为力。
他担心顾博彦走极端。
祝晨长出一口气，“看样子，他还是很看重那个女孩。”
“怎么可能不看重？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不就这一个。而且在一起三年。”裴佑铭无奈一笑。
“但是抛开朋友身份客观来讲，他分手是自己造的。人女孩对他始终如一的喜欢，他又做了什么？说心里话我有时候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忍心那么对人家。很多时候想想，裴佑铭虽然关心老友，但也替乔悠感到生气。
不过乔悠也是奇葩，顾博彦都那么对她了，她竟然到现在还放不下。甚至分手之后还闹到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虐待狂身边就有受虐狂陪伴。
“你不理解正常，你们的成长轨迹根本不一样。”祝晨却道。
“现在看起来你们都同样失去至亲，联合一起，隐忍复仇。可你在十八岁以前生活在正常美满的家庭，顾博彦比你惨太多。他没有在最无助幼小的幼年期得到应有关爱和保护，后来好不容易被慢慢治愈成个正常人，结果——”
结果却发生了那件事。
对顾博彦是毁灭性打击。
那种打击根本不是普通心理医生可以治疗的。
当年，顾博彦为此不惜放弃自己眼看已经到手的梦想，弃医从商。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狠心。
八年学医，本硕博连读。那么好的成绩，那么优秀的天赋，那么多的荣誉和赞扬，那么多人的期待，那么好的未来，他通通放弃。
这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那时，祝晨就知道，顾博彦已经做好决定，永远不会再回头。
说到这里，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唏嘘，不由得都沉默起来。
“那博彦现在怎么办？”
良久，裴佑铭又开口。
没有了乔悠的老友，让他很担心。
“不能怎么办，只能看他自己。”
祝晨无奈，“他那个人什么都明白，只是自己不愿意出来。他画地为牢，圈禁自己。我所能施展的所有心理学技巧和方式，在他那里根本无用。”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办法。原本恋爱对他来说是一种拯救和转机，可如今连这个机会，也被他自己亲自放弃了...”
祝晨是真没办法。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复仇之前，他不会出什么问题。自虐本身是为了平复他积压过久的心理负面情绪，现在还伤不到根本。他心里有数。”
就是心里有数，才难整。
普通人心里出问题，是想出来找不到门路。这种时候有心理医生干预和治疗，慢慢会走出来。
可顾博彦不同，他完全知道门路在哪，却自己率先堵死了。根本不给心理医生机会。
作为心理医生的祝晨，很无奈啊。
“但是他现在很痛苦。”裴佑铭无奈。
祝晨反过来白他一眼，“刚才不是你说的，那是他自找的。”
既然顾博彦不想让人插手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去难受。
如此，两人的谈话接近尾声。
又闲聊两句，裴佑铭便打算离开。
临走前，却又忍不住问祝晨，“关于顾博彦女友的事情，你怎么看？”
乔悠如今可是祝晨的患者，他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祝晨摊手一笑，“我能怎么看？顾博彦一直不让我知道是谁。我又没见过她本人，只从你只言片语中获得一点信息，我并不能对她进行准确分析。”
如此裴佑铭明白，显然之前乔悠来找祝晨看病，并没有如实说出自己男朋友是谁，甚至主要信息都没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