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轻缓沉静: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究竟是对妹妹的宠爱多一些,还是对心爱的女孩的纵容多一些,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数。”
“褚闻的事我很生气, 我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让我更生气的事情。甚至……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我都有一股想把你掐死在怀里的冲动。”
“但是我不能掐死你,因为……我很爱你。”
“我们对爱的定义兴许过于浅薄,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但是糖糖, 我很爱你。”
终于,他还是在她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多么容易,只需要她说出一句喜欢他,哪怕只是在不知多久以前的视频里, 哪怕只是那么一句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话。他的骄傲、愤怒、报复欲,都可以暂时放下,只因她说了那一句喜欢。
他可以委曲求全。
可以变得不像自己,不像那个桀骜不可一世的、永远高高在上的荆南翊。
阮歆棠缄默许久,轻轻开口道:“荆总,你醉了。”
她不知道他的突然转变因何而来,不是没有触动,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惴惴不安。她可以一时沉陷于他的温柔陷阱之中,但如若更进一步,她曾经的选择似乎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荆南翊笑了一声,磁性中漫开丝丝缕缕的温柔,“不请我进去坐坐?”
时间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阮歆棠许久不曾出声。
荆南翊也不言语,他的耐心变得出奇得好,仿佛能在这儿耗上一辈子。
不知多了多久,阮歆棠终于缓缓道:“这不是我的房子,荆总,抱歉。”
荆南翊挑起一侧唇角,“不方便么?”
“是。”
阮歆棠话音刚落,就听见身侧男人笑道:“楚伊,我和糖糖在家门口……”
阮歆棠遽然转过头看向他那儿,只见他正举着手机打电话,与此同时朝她眯了眯危险妖孽的桃花眼,“……嗯,对。是这样,不知可否容我进去喝杯薄茶?既然是你的公寓,我们理当首先征询你的同意。”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是阮歆棠要他打这个电话。
阮歆棠沉了沉嗓音:“荆南翊。”
“好,多谢。”荆南翊唇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无视电话那头乔楚伊“哎哎哎”的疑问,径直挂断电话。
阮歆棠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冷淡。
荆南翊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笑道:“乔小姐同意了,阮小姐现在可以……”
“不可以。”
“行。”荆南翊骤然离开墙壁,俯身站到她身前,将人圈禁在身下。他的眼睫毛垂着,浓密纤长,根根漆黑,“那去我那儿?”
他今天穿了件剪裁精湛的高定西服,里边是一件黑色衬衣,将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愈加质感十足。
阮歆棠的目光缓缓往上,落至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上。
他挑了下眉骨,立体完美的轮廓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冷峻,但又被眼尾眉梢肆意流淌的温柔而冲淡。
阮歆棠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不会拒绝你的错觉?”
荆南翊直起身子,站得笔直挺拔,颀长身影被逆光勾勒得犹如神祇。他笑看她,压低醇厚的嗓音:“我知道你会拒绝,但我依旧想要发出这个邀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被接受的可能性。所以……去我那儿吗?”
阮歆棠不吭声。
他紧追不舍,伸手碰了碰小姑娘瓷白脸颊,脑袋往前凑近,“去我那儿么?”
十秒后,没有得到回应的男人,薄唇贴上小姑娘倔强抿起的唇角,不厌其烦地、如小兽求偶般地问:“去我那儿么?”
阮歆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冷冷吐出两个既定的字眼:“不去。”
“真不去?”他贴着她唇瓣,喃喃。
“荆南翊。”
他目光黯了黯,短暂地亲吻后就放开她那令人迷醉的樱唇,“那我……下次再问你。”
阮歆棠敏锐捕捉住他眸中转瞬即逝的受伤,愣了一愣,旋即转开目光去。
“荆南翊,你走吧,没有下次了。”
荆南翊唇角微微扬起,清高的眉棱骨下深眸沉静,“小骗子。”下次,可得逼着她再承诺些别的。
离开前,荆南翊温声道:“我最近工作比较忙,等有时间了,我去厦门看你。”最后,他伸手按了按她的唇角,“晚安,小柠檬。”
要记得,你不是别人的柠檬,而只是我的。
不管是什么,你都只是我的。
阮歆棠失眠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她到附近的快递存放站取到了两天前就送达的信件。与信件一同寄过来的,还有一只螺旋状沙滩贝壳。
店主不在,今天看店的人是店主丈母娘,老奶奶笑眯眯地问阮歆棠:“小姑娘,你是不是交笔友谈恋爱呀?怎么不网上找?”老奶奶听女儿女婿提起过,有个小姑娘将寄信、收信地址都填成他们店,每次会给二十块钱的报酬。
阮歆棠弯眸笑道:“是笔友,但不是谈恋爱,跟网上也是不一样的。”毫无纠葛、彼此不知姓甚名谁的陌生人,却在她生命中担任着良师挚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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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拍了半个月,张导每天在片场扯着嗓子喊,扩音喇叭完全不能表达他的愤怒。连拍十二条后,阮歆棠与徐安皓的窗口对视镜头终于过了。
休息时间,徐安皓扔了瓶矿泉水给阮歆棠,笑道:“张导拍戏就这样,私下脾气好,一工作起来脾气就臭得要死。”
阮歆棠喝了一小口水,笑着问:“你和张导以前合作过?”
徐安皓狡黠一笑:“没,我表哥告诉我的。我表哥前年拍了张导的《乱世长安》,时不时跟我吐槽张导脾气有多臭。”他是乐未传媒一哥徐影帝的表弟,随母姓,所以他们俩一个姓氏。
路过的张导横眉竖目:“说谁脾气臭呢!”
徐安皓一口水喷出来,忙不迭道歉:“我臭我臭,您大人有大量。”
下午,徐安皓跑步的戏份拍了整整十五条,张导举起扩音喇叭:“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继续。”
徐安皓弯腰扶着膝盖大喘气,豆大的汗珠滴落个不停。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后,徐安皓撇下助理,走到阮歆棠休息区,“哎,你说张老头是不是故意整我?”
“谁敢整你啊?粉丝战斗力都能把操场夷为平地了。”阮歆棠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坐。
“嘿,我怎么觉着你在埋汰我呢?操场不本来就是平地?”徐安皓笑着挥了下手,“你坐你坐,我刚跑完,站着休息不容易损伤心脏。”
徐安皓又拍了三条,张导才终于满意了。
为了帮助年轻演员提升演技,晚上收工前张导特意将阮歆棠与徐安皓叫到监视器前回放接连被卡掉的那两场戏。到了徐安皓跑步那场,张导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指着第六条被卡掉的画面说:“这一条呢……也还可以,但我认为你明明可以完成得更好。”
徐安皓喉头哽了哽,“……好吧。”好个锤子!
为了庆祝徐安皓拍了十八条“跑戏”,张导请客请全剧组人员吃烧烤。徐安皓与阮歆棠以及几个老戏骨被安排在同一家酒店,吃完烧烤后大伙儿一块儿坐剧组的车回酒店。
徐安皓将阮歆棠一直送到房门口,压低声音笑道:“哎,柠檬,悄悄告诉你,我是你和荆总的CP粉。”
作为徐安皓粉的CP的一员,华森副总裁办公室里的荆南翊此刻并不太愉快。他直接挥手砸了手边一套骨瓷茶具,“简温呢?简温这个经纪人我看她是做到头了!不是说会安排助理吗?助理呢?”
方怀冒着被砸的危险,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总裁,阮小姐虽然看起来和徐安皓亲近了一点,但可能只是片方为了收集宣传片花的素材……”
荆南翊掀起眼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亲近?”
林绵绵敲门进来,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到荆南翊面前,“小荆总,我想我有责任提醒您,Q1财报预估不理想。您与风投部对于蔚来科技的决策预计能为集团增加两个点营收,但由于本季度集团支出一笔1.6亿美元的集体诉讼和解费,预计运营利润较去年同期下滑三至四个百分点。”
荆南翊低头沉思,清高英隽的眉棱骨紧蹙。
林绵绵刚想安慰他说小荆总您刚接手就能带领集团做出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就听荆南翊冷冷吩咐:“方怀,订最早的机票去厦门。”
第24章
次日的拍摄十分顺利, 阮歆棠有两场明天上午的戏, 也挪到今天来拍掉了。张导满意地点点头, “音乐剧出身就是不一样, 好歹也算科班了。”
徐安皓撇了撇唇角,半开玩笑道:“埋汰谁呢,导演啊, 你这叫给歆棠树敌啊!但凡今天站在这儿的是个气量小点的男主演,你看她会不会被整。”
张导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气量也没多大!”
徐安皓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两分挫败,喃喃自语:“我演得……也不差啊。”
阮歆棠在片场找了一圈,在终于在多媒体教室的角落里找到徐安皓。她坐到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晃荡双腿,“徐安皓,你是在扮演蘑菇吗?”
徐安皓抬起头,“歆棠,你觉得我的演技怎么样?”
“你演的本来就是高冷人设的校草, 跟你的形象很符合。你打球也打得好,演得也很符合人设要求,而且……”
“说实话。”他抿唇盯着她。
阮歆棠:“有上升空间。”徐安皓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 表演痕迹还是有点重,演的比较好的几场基本都是靠情绪带着戏走。
徐安皓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把头埋进臂弯里。
阮歆棠有些过意不去,柔声安慰他:“我演的也不好, 我们经验不足,多演多总结,就会有进步的。你看,你比刚开拍的时候已经进步很多了。”
“我也想回去好好读书,但只要我一松懈,好不容易占到的资源就会被走类似路线的艺人瓜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嗯,其实我就是放不下名利。混这行,咬牙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名和利两个字吗?”
阮歆棠微愣。
不是因为徐安皓的话,而是因此徐安皓竟然会对她坦诚说出这话。他们俩相识时间不长,也不是推心置腹的亲密关系,他会骤然如此直白地把心里话讲出来,她不可谓不惊诧。
阮歆棠想了一想,问道:“那你是为了名还是利呢?”
徐安皓不答。
阮歆棠也没指望他会回答,笑道:“如果是为了名,总不能用颜值和公司打造的人设混一辈子,大众对于小鲜肉存在的刻板印象,我相信你比我清楚。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名声都是被自己损坏的,盛极必衰,很多人的业务能力与演技并不足以匹配他所获得的名气。”
“如果是为了利……”阮歆棠停顿了下,“我就是为了利。”
徐安皓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靠在墙上兴致盎然地打量她:“你很缺钱?”
“嗯。”
“为什么?”
“缺钱还要有为什么吗?”
徐安皓笑了,“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拍戏。”
阮歆棠没有否认,“但如果拍戏是为爱发电,我大概不会进入这一行。”
“我不相信你会缺钱,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沉迷享乐的女人。更何况,你明明不应该缺钱。”
阮歆棠双臂往后撑着课桌,倏然想起什么,“哎,我问你啊,你昨天说你是我和荆总的CP粉?这是什么意思?”
“我发小,卫卓岩。”
“这是谁?”
徐安皓一噎:“……得,当我没提过。”他转而继续问:“你和荆总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阮歆棠低头看着乌黑的瓷砖,轻声道:“你不要乱说,我和他没有什么的。”
徐安皓虽然演技不太行,但自诩看人在行,他笑了笑:“歆棠,有没有什么,你不用跟我说,跟你自己说就行了。”
阮歆棠避开这个话题,笑着说起刚刚的事,“我以为你们流量,心理素质都很强大。”
徐安皓挑眉,神色状态都已恢复如常:“谁还不能有个脆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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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阮歆棠待在酒店房间里回顾今天的拍摄情况,做个小总结。鬼使神差的,她想起来徐安皓的话。
徐安皓并不是第一个对她说类似话的人,半个月前M给她寄了贝壳,在信件中说:【聆听你内心的声音】。
阮歆棠原以为M会鼓励她不要走回头路,因为当初就是M出谋划策帮助她摆脱了既定的人生轨迹。但在她写信给M后,M却回信告诉她:【影响人生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选择。曾经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未必依旧可怖。】
M说:【如果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就勇敢去做。生命只有一次,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后悔与遗憾中做一个选择。】
阮歆棠打开手机锁屏,从最近通话中找到那个熟悉的未存手机号。
不可避免地,她也看到了傅茵蔓的手机号。
阮歆棠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拨打傅茵蔓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傅茵蔓冷傲的嗓音传出来:“什么事?”
阮歆棠心中倏然升起一个罪恶的念头,“你想把我重新推到荆南翊那儿去是吗?那我如你所愿,但我不会让你和段家好过。”
傅茵蔓明显动了怒,凝声道:“阮歆棠,大晚上你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