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敏——品丰
时间:2020-01-03 10:25:57

  江敏闻声呜呜哭着回头,眼里前后出现了疑惑、惊讶、赧然、期待的神情,她将已经擦得非常干净的磁带伸向他,巴巴望着他的眼睛,小声问:“顾子午,我的磁带坏了,听不了了,你能帮我修好吗?”
  顾子午伸手接过她的磁带,道:“没问题,能修好。”
  江敏的眼泪滚滚而下,嘴角却高高扬了起来。
  她十四岁那年曾经因为这盘磁带用课本给张楚楚脑门儿上砸出个大包,因为张楚楚不当回事儿地骗她说,她把磁带当垃圾给扔了,她遍寻不到,信以为真。当然,江大川是绝不允许她跟长辈动手的。他十分生气地将她扔到门外反省,威胁她,她要是不向张楚楚道歉,就不要进门了。江敏在河堤下愣愣坐了一夜。那一夜里,她也曾经恍恍惚惚走到顾午曾经走到的地方,但已逝的耿晓姝和活着的江大川,谁都不知道。
 
 
第21章 
  江敏的眼泪像拧不紧的水龙头, 一直蜿蜒往下淌水,顾子午也不劝慰, 只坐在一旁默默望着落日。河堤上落日的光晕似乎比市中心街道尽头的要深些和柔和些, 顾子午微微靠后倚着石阶,颇觉有趣。
  江敏半晌终于敛住了泪意, 她略有些生硬地问顾子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顾子午闻言转头“啊”一声,突然伸手抚向她的眼睛,江敏下意识地撤后, 却还是被顾子午按住了脑袋,轻轻蹭掉了眼角的纸屑。
  江敏不自在地横臂胡乱抹了抹脸,重复问:“顾子午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顾子午默了默,直言道:“我来是要明确地告诉你,顾午做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喜爱或者伤害都没有关系, 所以, 如果顾午做了什么承诺或者有什么不当的行为,我不会负责的。”
  江敏愣住,半晌, 道:“我知道了。”再过半晌,突然不着边际地说:“我就住在这里, 日日夜夜, 但如果不是寒暑假或像现在突然放假,每个礼拜就只有一、两天能看到落日。”
  ——你们司空见惯的东西却是我极度稀缺的,所以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没有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骨头,有人能够给予陪伴,任何形式我都愿意接受,不长久也没有关系。
  顾子午听懂了,他顿了顿,压下不知为何突然升起的怒意,道:“我这种情况,只要做了精神鉴定,杀人都不用付刑事责任,你不害怕?有部电影,叫《The minds of Jennifer》,你有时间最好去看看。”
  江敏半晌不说话。顾子午知道她在思考,没有结束话题,果然,再十秒过去,就听到江敏认真辩解道:“顾午只是脾气比较暴躁不善表达而已。”
  顾子午低头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依旧黏在自己大拇指上的纸屑,默不作声将之重新按回江敏湿漉漉的眼角,起身拂袖而去。
  江敏:“......”
  江敏:“我的磁带麻烦你......”
  顾子午回家路上就跟一个早早辍学瞎捣鼓的朋友联系上了。朋友听到顾子午霸道的“我十分钟到”,一顿吱哇乱叫,表示自己正在跟女朋友吃饭,最起码需要三十分钟到店。顾子午回之以不容置喙的“那我等你”。于是朋友一顿饭吃得颇有压力,最后由于过于心不在焉,几度没有接住女朋友的梗,被暴躁的女朋友一脚踹走。
  “我以为多大点事儿,”朋友翻来覆去看着老旧的磁带,“问题不大,能修复,我再给做个噪音消除,转成数字格式,便于以后保存。”
  “好,谢谢,大概需要多久?”
  “你要在这里等着?”
  “嗯。”
  朋友静默了片刻,伸手推开早前做了一半的工作,道:“状元的时间寸秒寸金,.给我四十分钟,我先修复录音,再下个goldwave,audacity之类的软件。”
  朋友学习成绩不行,但捣鼓这种东西是自来的本事。顾子午不错眼珠地看着,也没感觉过了多久,磁带里的声音就很清晰了。朋友打开刚刚下载的软件,转着磁带,编辑录音。顾子午趴在桌子上默默听着江敏的童年片段: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低柔着唱着一首儿歌,在第一小节跟第二小节之间的过门音乐里,有个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叫了两声“妈妈”,然后咯吱咯吱笑了起来,大约女人示意了什么,小女孩儿跟着第二小节的音乐,用自己吐字不清的童音给女人的歌声配了个惨不忍睹的和声。
  朋友继续做着噪音消除,偷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子午,八卦道:“女朋友?”
  顾子午言简意赅:“同学。”
  朋友闻言面瘫脸伸手:“女朋友免费,同学二百。”
  顾子午顿了顿,漠然改口:“女朋友。”
  江敏正在柜台后面打盹儿,微信“叮”一声,通讯录那一栏里出现个小小的红①,她点击登陆微信,看到微信名是“GZW”的好友添加信息。江敏略一思索,赶紧通过验证,“GZW”立刻就传了一个音频文件过来。江敏敛着呼吸打开音频文件,在七秒钟的空白后,听到了耿晓姝清晰的歌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江敏只听了一个小节就赶紧关闭了音频,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汹涌的泪意,然后利索地将音频上传到自己的邮箱和各种云端,再翻出一个常年不用几乎落灰的U盘,往U盘里也复制一份。
  “GZW”在两分钟后追了一条语音过来:你唱歌真不好听......不要哭......
  江敏存好音频,回复了一句由衷的:谢谢。
  顾子午看到江敏简洁的回复,默默皱了皱鼻子。“将军”在楼下突然吠了两声,他搁下手机,推开门出去,跟正在上楼的顾初墨遥遥打了个照面。顾初墨四个月前进了一个国际大导的剧组,虽然剧组距离大都不算远,但眼下却是进组以来第一次回家。
  “怎么还没睡觉?她在不在家?”顾初墨问。
  “不想睡,不知道。”顾子午冷冷地答,转身就要回房间。
  “你站住!”顾初墨没有征兆地突然暴怒,“你跟我说话是什么态度?你是老子我是老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她没脑子你也没脑子?!”
  顾子午一顿,立刻知道他指的什么了。他是指他请柳笙的朋友帮忙转发视频。
  ——顾初墨当初鬼使神差撒下这样大的一个谎,不得不十二万分地谨慎,他希望顾子午就安安静静给他当个隐身的儿子,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顾子午倏地沉下脸,他正要反驳他“最没脑子的不就是你”,柳笙没睡够气咻咻推门出来,哑着嗓子一吼,两人都哑火了。跟着就是顾初墨和柳笙之间的战争。他们用最难听的词句互相攻讦,全然不顾儿子就站在一旁,保姆和保镖就站在楼下。
  顾子午默默听了几句,倒退一步锁了房门。
  顾子午早上起来,顾初墨已经走了,显然,他就是专门回来吵架的。保姆阿姨做了丰盛的早餐。顾子午洗漱完趿拉着拖鞋没精打采地下楼,瞅了眼玄关处正要离开的柳笙,径自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出来吃。
  “大早上的啃什么冷苹果,”柳笙蹬着牛皮短靴,不满地道,“也去喝点粥。”
  “不想喝。”顾子午道。
  “叮”一声,是微信新消息提醒。顾子午拿起手机看了看,并非谁的消息,只是陌生账号发来的好友验证请求,留言栏里是大喇喇的告白:顾学长,我是高二二班的高宋,我很喜欢你。他一眼看尽了告白内容,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柳笙拾掇好自己,低头翻看包里的物品,确保无一遗漏。“我深市有个通告,两个小时后的飞机,然后明天一早回来。”她道。
  顾子午不耐烦道:“知道了。”
  柳笙闻声忍不住又想发脾气,但所幸关键时刻想起曲淑媛稍早前的忠告——顾子午的脾气随你,不要跟他硬碰硬。她按捺着焦躁,“啪”地合上包包的锁扣,硬声道:“我房间的梳妆台上有张卡,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自己去买。”
  顾子午盯着手机屏幕,半晌,依旧是无动于衷的一声“知道了”。
  柳笙不忿地摔门离开后,顾子午自己打电话跟班主任请病假——他刚下楼时量了体温,已经烧到38.6度了。医药箱里常备着各种基础药品,顾子午翻出一盒退烧药,看了眼生产日期,然后就着柳笙杯子里没喝完的水咽下。
  柳笙的梳妆台上果然横着一张卡。但也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卡,连张祝他“生日快乐”的纸片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柳笙就连张卡都不敢亲手递给他,那不写“生日快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顾子午面无表情地收起卡,关门离开。
  江敏在呼啸的大风里艰难地行走着。她本来是要解锁一辆单车的,但这样的风日里,迎风骑车还不如步行快。店主稍早前回复短信过来,表示他正在辅导儿子做作业,不着急回家,江敏迟到个把小时没有关系。结果江敏老老实实听完训出了校门,就已经距离“个把小时”没剩多少时间了。
  大风里隐隐约约飘来谁的呼喊,江敏停下脚步四顾,在前方十来米远处,看到一辆半降着车窗唯一可疑的旧吉普。她裹了裹围巾,小跑着过去,在副驾驶位上看到班主任杜沛。
  杜沛将胳膊伸出车窗,咣咣拍了拍车皮,热情道:“江小敏同学,上车,送你。”
  江敏朝着驾驶位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了句“谢谢老师”,没做推辞,直接上车。
  ——杜沛是一个活得很潇洒的人,他的字典里没有虚位客套,他说“送你”就必然做好了绕道“送你”的准备。
  车里没开空调——其实不知道是没开还是没有,因为这个吉普实在是太老了——但是车皮挡住了呼啸的狂风,就足够江敏感动得立地原谅杜沛刚才劈头盖脸的那一顿训斥了。
  “江小敏同学,不要紧张,老师保证课堂事课堂了,哈哈哈哈。来,姜糖红枣味儿的奶茶,刚买的,一口没喝呢。”
  “哦,谢谢老师。”
  开车也就是五分钟的路程,江敏在五分钟里,听了一耳朵的家长里短。原来开车的女人是杜沛的姐姐。杜沛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没有女朋友,成了家人的心腹大患。姐姐极尽口舌形容婆家“一个远房表妹”温婉可亲的性格和追求者众的样貌,杜沛吊儿郎当听着,根本不往心里去。
  江敏下车时,杜沛也跟着下来了,江敏将手收进毛衣袖子里,正要潦草地挥一挥袖子道别,突然听到杜沛郑重其事地道,“江小敏同学,我们每个人在漫长的一生里都会有禹禹独行的岁月,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或许更长。但我们的潜能和契机也都藏在这些难捱的岁月里。嗯,老师是想跟你说,你做得特别棒,老师特别为你骄傲。”江敏在杜沛充满感情的目光里滞了滞,略感羞赧地留下一句“老师你不要突然煽情”,埋头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了,Happy不?今日三更,半小时后第二更庆祝上夹子,再半小时后第三更安慰那位也叫江敏的朋友......文章名就不改了。
 
 
第22章 
  柳笙长久地注视着这位自称叫做“段方舟”的小明星。小明星带来了一份非法机构出具的亲子鉴定书。小明星的诉求很简单, 柳笙提携她一把,她不暴露柳笙是顾子午亲妈的事实。
  由于瞒下了顾子午的真实出身, 柳笙跟着顾初墨心惊胆颤了十几年, 在顾初墨的催眠和恐吓下,她做梦都怕有这一天。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十四岁开始做练习生, 一直做到十八岁,才得以捡了个漏成团出道。”小明星紧紧握着咖啡杯,有些神经质地交待着自己的动因, “但你大概也知道,Ranger女团也就刚刚成团的那一年有一点点讨论度和通告,之后由于选秀节目一夜大盛,隔三差五就有男团女团出道,Ranger就彻底没什么水花了。前辈, 我过了年就二十三岁了, 要是再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我的演绎事业就真的到头了。我总得给自己寻条出路。”
  柳笙懵乱中听了一耳朵的推脱解释,却依旧没有完全回神,但这并不耽误她临时发挥影后级的演技跟菜鸟段方舟交锋。
  柳笙撕开自己一直黏在鉴定书上的目光, 不带感情地望着段方舟,道:“不用跟我解释, 你再不容易, 也掩饰不住你现在的粗鄙丑陋。只此一次。我时间有限,你直说吧,是要约谁的歌还是要上谁的戏。”
  段方舟虽然早就习惯了各位前辈艺人跟自己说话时不耐烦不尊重的语气, 闻言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明明她是挟了了不得的把柄占上风的那个。
  段方舟重新绽出笑靥,道:“前辈,我听说陈重导演在筹备一部......”
  柳笙闻言一顿,明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她截断他,道:“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狮子大开口。你一个女团唱歌出身的,长相乏善可陈,演技约等于没有,你上陈重的电影干什么去?丢人现眼去?”
  段方舟默默攥起了拳头。
  柳笙没有留意段方舟的神色,她倨傲且愤怒得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她点点头道:“嗯,看来是不想唱歌,想转行演戏了。大概是跟整天在影视城门口趴活儿的那帮群演一样,以为这个行当没门槛儿,会喘气儿就会演戏。行吧。潘哲有个民国电视剧的三番,你要是愿意‘屈就’,我帮你问问。”
  段方舟沉默半晌,倏地笑了,道:“潘哲导演我也很喜欢的,那就麻烦前辈了。”
  段方舟最后是跟那个一直在楼下等着的同龄男生一起离开的。柳笙隔着窗户,看着两人甜蜜蜜牵手离开的背影,突然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她看起来是压倒性地胜利了,实际却一败涂地。她影后级的演技只在表皮不在骨子里,不然不至于全程不敢撂一句掷地有声的“顾子午不是我生的”。
  虽然柳笙是说“明天”回家,顾子午并没有期待“明天”,果然,柳笙没有一句追加交待,是在再两天后回的家。
  柳笙回家的同时,网上爆出来她深夜买醉的新闻,跟她一起被拍到的是她的素人好友曲淑媛和一个年轻的男演员。
  柳笙方说跟男演员是偶遇,但没有人相信,她正心烦意乱,索性也就不浪费口舌了。而由于她的出奇沉默,男演员的经纪公司趁机买了两个热搜给自家艺人炒了炒热度。柳笙第二天酒醒看到了,本着虱子多了不怕痒的光棍精神,只不屑地嗤了一声,没作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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