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被录的人,被称为贡士,而主考官会被这些贡士们称为座师,但一个师字,就足以看出这主考官的地位了。如进士们称自己为天子门生一样,这些贡士也是其座师的弟子。所以每一任主考官都会收入一大批门生,依照大气的会试录取名额,这些门生会在三百人左右。
能有三百个门生入朝文官,其日后的影响力可见一般了。只这一点好处,历代的主考官便是朝中大臣争相抢夺的位置。但是选出这二位主考官,却要考虑地太多,地域,出身,户类,年龄,官职,门阀,姻亲,故旧,派系等等太多的因素,所以,每当选着主考官的时候,也是帝王最头痛的时候。
“师父还是要被任命为总裁?”陆若华看着萧太傅有些头痛的样子,问道。
“不错。”萧太傅点了点头,“任命已经下来,另一位是吏部尚书齐大人。”
听到萧太傅的话,陆若华便知道自己师父头痛在哪里了,吏部尚书齐大人和她师父萧太傅同是南方士子,如此一来在出题和判卷上,北方学子定会觉得她师父和吏部尚书偏袒南方学子。若是处理不当,只怕引起北方学子的怨愤,到时候会出大乱子。
她若是记得不错,前世历史上著名的南北分榜就是因为主考官为南方人,最后录取的学子绝大部分都为南方人,北方学子觉得不公,所以告上龙台,最后皇帝选择南北分榜。而当时的两位主考官,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怎么会这样?”陆若华疑惑地问道。以前的两位主考官都是一南一北,一世家一寒门,以示公平公正,这次的决定似乎有些……
“原本定的是刑部尚书冯大人,但是就在这两日冯大人被御史弹劾收受贿赂,所以陛下无奈,只能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我。”萧太傅无奈道。这是也是巧了,但是不是真正的巧事他就不清楚了。但是帝王将这个事情交给了他,他就得办好。
“师父打算怎么办?” 陆若华问道。萧太傅既然跟她谈起这个话题,就必然有事交代她。
“你觉得呢?”萧太傅考教道。
“弟子谬见,请师父指正。”陆若华想了想道:“首先师父和齐大人要在副考官的选择上多任用出身北方的官员,并且这一消息要放出去,让北方世子知道这一消息。其次师父也要在春闱之前向被北方学子表明自己并无偏袒南方学子的态度。可是,若是此事师父亲自去做,未免有些太过刻意。”
而且此事不能做得太过刻意,这个度若是把握不当,也容易引起南方士子心中的不满。最重要的是,她师父是主考官,若是亲自下场去掺进这些言论中,未免有**份,也有碍师父清名。
并且身为主考官,对这些学子就应当避嫌,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萧太傅这个主考官都不能亲自去做任何和春闱相关的事情。
一时间,陆若华觉得有些为难,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萧太傅看着陆若华,对于这个弟子的分析点了点头。满意地笑着道:“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弟子吗?”
“师父是说让我去?”陆若华听到这句话,一时有些怔愣,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你是我的弟子,不就代表我的态度?”萧太傅捋了捋胡须,笑着道:“我这些年除了教授太子,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你的态度对于学子来说就是我的态度。”
“而且你刻苦读书这么多年,一身才学,却不能参加科举,虽然你心中不说,但我知道你是不甘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听听这些学子的见解,甚至和他们较量切磋,你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良久,陆若华答道:“弟子愿意。”
第64章 纷争
秋闱已过,中了榜的举子都纷纷赶往京城, 如今京中的客栈中住满了来自大燕各地的举子, 京中很多酒楼中每天都能出现举子比试的场面。
状元楼就是其中最热的比试场地。这状元楼中的状元二字,就是因为曾经连续三届的状元在京中的落脚之处都是在这座酒楼, 所以这掌柜为了图个好听就将这酒楼的名字改为状元楼。之后, 每次春闱之前, 举子们都争抢着住进这状元楼,不为别的, 就是为了个吉利。
状元楼中每日都有高谈阔论, 慢慢地不只是要应试的学子,就是一些官员也经常跑来听听这些举子的见解。除了官员, 还有不少富贵人家的老爷,是为了捉婿而来。虽说这下榜捉婿,但是真到了会试榜单出来的时候,争抢的人就太多了, 还不如眼光好些, 在会试前就瞅准了人, 定了亲,省得和别人争抢。
所以, 有了这捉婿的人, 自然也有带着姑娘来相看的, 这状元楼中见到女子的身影也就不足为奇了。
状元楼外,一辆县主规制的马车停在了门前,见到这辆马车, 连里面正在比试的举子都不由将目光移了过来。这些日子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女眷前来,但是那些多是商人之女,虽也有些排场,但也最多只是带着一两个丫鬟,而不是像这位出门还有这么多的护卫跟随。
状元楼中不乏有京中的世家子弟,外地的举子也许还有些蒙,不知道这位贵女是谁,但是他们却是能猜出一二来。这马车的规制是县主的品级,京中的县主虽说不多,但也有好几位。不过,能有县主规制,又在其上面刻着靖北侯府标致的就只能有一位了。
“是纯安县主的马车。”一位京中世家的子弟惊道。
“这纯安县主是哪位?可是哪位宗室贵女?”一位外地来的学子好奇地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纯安县主。”另一位明显带着外地口音的学子道:“我在山东就已经听说这位的大名了。”
“还请仁兄赐教。”不明情况的外地学子抱拳求教道。
“这位县主就是制作出曲辕犁和代耕架的县主,在山东很多地方都开始使用曲辕犁和代耕架耕地和垦荒。”来自山东的举子给众人普及道:“这两种农具比之前的好用不少,省时省力,百姓们都感激着这位县主呢。”
“真是想不到一个贵女也能关心农事,真是令我辈汗颜呢。”有人感慨道。
“所以据说这位县主被陛下授了工部主事的官职。”山东的举子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可是咱们大燕第一位女官呢。”
女官一词一出,下面议论纷纷,虽也有人不赞同女子为官,但他们毕竟是应试的举子,都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能随意批判圣上旨意的时候。但是更多的人则是称赞帝王英明。
“最重要的不是这些。”那位京中的举子又开口道:“这位县主最重要的是她和我们这次会试密切相关。”
“一个县主,又不是总裁,怎么会和我们会试有关呢?”一位学子不明所以地问道。
“怎么没有关系?”京中的举子反驳道:“这个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位纯安县主可是有师父的,而且她的师父不是旁人,就是本次春闱的总裁萧太傅萧大人,你说这位县主和会试有没有关系。”
京中举子的话落后,旁边立时出现了唏嘘声,很多举子拱手道:“真是多谢仁兄提醒了。”
虽然惊讶萧太傅为什么会收一个女子为徒,但是这不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和这位县主拉近关系,要知道这位县主可是主考官的徒弟,他们若是能从这位县主那里套出一点关于萧太傅对文章喜好的话题,就够他们受益终生了。
陆若华走进状元楼中,看着有人迎上来的场面,就知道自己造的势有作用了。今天出门,她特意选用了县主规制和带有靖北侯府标志的马车,就是为了让人猜测出她的身份。而现在,一切如她预想的一样。
“在下文亭伯府尤文静,给县主请安。”刚才那位跟众人普及陆若华身份的京城举子,对着陆若华请安道。
“尤公子好,忠静伯府赏花宴我们见过。”陆若华点了点头,笑着道。文亭伯府在京中一直在走下坡路,这一代文亭伯只是一个五品官,所以在京中基本上处于边缘的位置。在文亭伯府青年一代中,文亭伯世子懦弱无能,只剩下这位文亭伯府二公子尤文静是个人才,年纪轻轻便成为举子,据说文亭伯将文亭伯府的复兴大任都交给这位次子了,可谓是寄予厚望。
“能让县主记住是在下的荣幸。尤某斗胆问县主,今日县主来这状元楼所为何事,可有事情需要在下效劳?”尤文静听到陆若华这句话喜不自禁,他没有想到这位身份高贵的县主还会记得自己?
在文亭伯府,他是庶子,在中举之前并不受重视,所能参加的宴会并不多,忠静伯府的赏花宴是他为数不多参加的宴会,却没有想到还会被这位县主记住。
如此一来,这总比不认识的好。
这位县主和其他的女眷不同,来这状元楼绝对不会是为了相看夫婿。说句冒犯的话,虽然京中有传言这位县主是个不安于室的,但是只要不是目光短见的人都能看出来,娶这位县主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所以,毫不夸张的说,想娶这位县主的人能从这状元楼排到城门口。但是能够资格配的上这位的,恐怕就少了。
所以,这位县主根本就不可能是来这挑夫婿的。又在这个春闱当至的时间,身为萧太傅的弟子能来这举子云集的地方,目的肯定和这次春闱和他们这些举子脱不了关系。
“师父说我学问不够,而状元楼最近有来自各地的举子共同论事,所以让我前来听听诸位的高论,长长见识。”陆若华温润一笑道。
尤文静等人听到陆若华的话,神气明显振奋了一些,“是萧大人夸赞了,我等不过是在这里探讨探讨学问,都是一些浅见,县主能来听是我等的荣幸。”
若是能在这位县主面前留下好印象,只要这位县主回去和萧太傅提一嘴,他们都受用无尽了。
“县主请入座。”尤文静将陆若华引导一旁的上座。
“诸位不必顾及我,还请继续。”陆若华坐下后,对着众人点头道。
“诸位,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接下来我们来继续比试经义。”尤文静对着状元楼中的举子们拱手道。
和之前举子们任由尤文静和陆若华说话不同,这次尤文静的话落后,立时就有人反对道:“尤兄这话我不敢认同,这经义已经比试一个早上了,在比下去也是无趣,还不如多接下来比比诗赋呢。”这位举子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
这句话一落,就有不少人支持。
很快以尤文静代表的北方学子和南方学子就接下来比试经义还是诗赋的问题争吵起来。
陆若华看着两派人的争吵,心中了然。如今的大燕,士子的争斗主要体现在南北方的地域问题。北方长经义,南方擅诗赋,已经成为南北方士子代表的问题。
这两方的士子之所以争吵,不过是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不,确切地说是想要在她师父面前表现。这要表现,自然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能让人被人揭了短不是?
“本次会试的两位总裁,都是擅长诗赋之人,可见这诗赋的重要,所以应当比试诗赋。”在两方学子在争吵是经义还是诗赋重要的时候,一位南方学子高声道。
此句话落后,周围立时静了下来。
陆若华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头,看来两位总裁都是南方人的事,确实让南方学子心生自得,也让北方学子有些忧虑。
“诸位,这个意见请恕我无法认同。”陆若华起身走到众人中道:“师父虽然出身南方,也擅长诗赋,但是他却常常说,经义者圣贤言论,于国于民有大用,应潜心学习。”
“县主此话在理。”尤文静听到陆若华的这句话,原本因为刚刚南方学子那些话生出的忧心好了很多,答道:“诗赋虽然华美,但是却不及经义于国有大用。”
陆若华没有接尤文静的话,只是道:“各位既是参加会试,就应当明白我大燕的会试考些什么,为什么不比试这些呢?”
“会试中要经过经义三道,杂文二篇,时务策五道。”陆若华接着道:“各位都知道,这三者中以时务策最为重要。”所谓杂文二篇就是诗一篇,赋一篇。大燕的会试中,经义和诗赋各有涉猎,这也是诸位在场的
“县主说得是。这会试中当以时务策最为重要。”一位学子点头附和道。
“那诸位为何还要再经义和诗赋上多做纠结?”陆若华笑着道:“师父曾言,我等所学意在为国为民,无论是经义还是诗赋,都应学以致用,运用到时务中去,不然就真是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萧大人此话,令我等惭愧。”尤文静低头拱手道。
“诸位不必觉得惭愧,师父这也是他从官多年而得到的结论,我和诸位都是少年心性,一时领悟不到也是正常。”陆若华略带窘迫地道,似乎也在为自己羞愧。
萧太傅是此次的主考官,他的话自然和别人不同,一言一语都代表着他的喜好。从这位纯安县主的话中,他们可以看出萧太傅对于经义,诗赋,策问上的喜好。
不少南方士子心中失落,本以为这次两位主考官都是南方学子出身,对于诗赋上会有偏爱,此次会试会是他们南方士子的好机会,却没有想到萧太傅并无偏爱诗赋的意向,反而似乎对经义方面颇为重视。当然,更为重视的是这策论。
这一点,让他们原本欣喜的心有些失望了。
相反,北方举子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陆若华看着如今的场面,不禁笑了。看来这次她的话,这些举子听到了心里去。有这样一个插曲,相信南北士子的此次纷争会得到较好的结局。
说完后,陆若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喝茶,不再参与这些士子的话题。
“时务之事多矣,我等虽身为学子,却所知不多,但古往今来,治农之事是一直都是永恒的话题,如今纯安县主改革农具,陛下又重视农事的问题,朝中讨论居多,今日我们不如我们就来谈谈这治农的问题。”
陆若华听到这个话题,深深地看了尤文静一眼,这是在讨好她。怨不得京中人都说,文亭侯府次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位虽然喜欢讨巧,但是却并不令人厌烦,虽然是在巴结讨好她,将话题的方向往她喜欢的方向引导,但是却并不惹人厌烦。这在她面前花言巧语地讨好要好得多。
“诸位要是没有意见,尤某就先抛砖引玉了。”尤文静笑着道。
“尤兄先请。”旁边的举子笑着道。
“先秦诸子有农家之学,古今以来治农之策众多,尤某粗略读之各朝农务,多以农事转移气候,其曰资本,曰劳力,曰土地,而能善用此三者,实资智识,尤某认为其中教农之策当列为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