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道理,顾邵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东西:“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系统懒懒地问道。
“我那是诚心的,是真心为了她好。”
“那我也是。”
顾邵磨了磨牙齿,忽然气急败坏地坐了下来,这破系统,最会狡辩,他只恨自己说不赢它!
系统再次道:“宿主也不用太在意,如今这都是权宜之计。毕竟只剩下四个月的功夫,倘若从头开始学,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宿主也未必能高中。”
“我压根也没想过高中!”
“呵,”系统凉凉地讽刺了一句,“用了家里那么多钱,却从来没想过为家里人考虑,自私自利,心性薄凉,说的就是你,真不愧是渣男。”
顾邵不服气地顶了一句:“我不是,你别胡说!”
“如今只是没有渣到骨子里,宿主及时遇见了本系统,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往后改得再彻底,也抹不了你为了银子卖妹妹,骗了父母的钱逛酒楼,为逃避劳动待在私塾混吃等死,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的无耻行径。”
“胡说!”顾邵被说得耳朵根都红了,连连争辩,“那五百文——”
“那也不是宿主自愿挣的。”
顾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丧气地不得了,他明明,也没有这么一无是处。
系统又道:“顾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为了供应宿主读书,已经耗费了家中大半钱财。可宿主呢,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跟着一帮狐朋狗友鬼混,净想着骗钱。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地恨不得挂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顾邵被他气得都快要炸了,可偏偏就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宿主能上进些还是好的,若是不上进,继续混吃等死,终有一日,顾家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顾邵被这最后一句话唬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你,你说的是真的?”
系统没有瞒着:“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原本的结局中,宿主坏事做尽,终得报应,顾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可……可你不是说我攀上了权贵吗?”
系统简直无语了:“希望宿主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反派,顾家又没有什么根基,即便一时攀上了权贵,最后也还是会被无情舍弃,落得个家破人亡惨状。哦,不对,你的家是被你自己毁掉的。”
忽得,顾邵嗓子有些堵,说话也显得费力:“那我爹娘他们?”
“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于这点,系统并不同情。
“除非宿主接受改造,否则同样的结局还会继续上演。”作孽太多的人,纵然能风光一时,可老天终究还是会给他报应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些话,对于顾邵来说,冲击还是有些太大。
顾邵知道,系统不会骗他。既然他这样说,那么他顾家日后的结局,必定好不到哪里去。顾邵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爹娘,看着他弟弟妹妹,跟他一块落难。
他盯着眼前的书,陷入了沉思。
骤然从系统那儿听到了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未来,顾邵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这一晚,顾邵都有些精神恍惚。系统也没有再为难他,更没有逼着他再做题。
顾邵如愿以偿地好好睡下了,可他却没有睡得安稳。
梦里,顾邵一直陷入系统为他描述的“未来”当中。大雪封路,他的爹娘衣衫褴褛,竟然就这么被人活活打死在了雪地里。
漫天的白雪,刺目的鲜红……
毫无疑问,顾邵是被吓醒的。醒来之后,顾邵摸了摸胸口,只觉得那儿到现在还在怦怦直跳。
幸好,幸好只是个梦。可是系统的话还在耳边,要是他不做改变的话,是不是爹娘就真的会变成那样?
下半夜,顾邵便再没有睡着,等第二日起身的时候,他这精神反而比睡前更为恍惚了。以至于等到中午秦先生过来检查顾邵课业的时候,顾邵也总是回不过来神。
“你今日是怎么一回事?”讲过题目之后,秦先生方才开口问道。
秦先生经过这些日子的教导,也越发认定了当初那场梦的寓见之意。
身为先生,他最知道顾邵肚子里有多少学问。如今将他接来秦府,可以说完全是从头开始。可令秦先生没有想到的是,顾邵竟然真有几分天赋,许多东西说一遍便记住了,甚至他私底下还涉猎甚广,虽说都不是正经的东西,但杂书看多了,总有些外人没有的见识。
所以,秦先生对教导顾邵也越来越尽心了。
如今见顾邵如此疲惫,秦先生不免要问上一问。
顾邵打了一个呵欠,闷声回道:“昨夜里没有睡好。”
“几时睡下的?”
顾邵懵了一下:“学生也记不大得了。”
秦先生也没有怪罪他。顾邵这些日子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若非真的用了功,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地步的。
“虽说时间紧迫,可你也得注意节制,切莫看书看的太晚了。”
顾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想说他想要回去看爹娘的时候,又听秦先生道:“明儿你就不必在府里待着了。先前同你说的那个小聚,便是明日,你到时候收拾收拾,随我一同过去。”
难得出去见人,顾邵却也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只问道:“那,学生需要带什么过去吗?”
秦先生微微一笑:“带上脑子就行。”
顾邵郁卒。
一个两个的,净想着欺负他,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13章 去见世面
顾邵这次能跟着一块儿去,也是沾了秦先生的光。
在这金坛县里头,能与秦先生交情不浅的文人,其实并不多。
虽说秦先生不过是个秀才,可秦家早先便是耕读世家,秦先生自己又教出来了一位进士,家中的两个儿子亦去做了学官,在这金坛县一带,秦家的地位自然是非同寻常的。
顾邵对秦先生这类人向来怵得很,总觉得当着这些人的面,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自在。
只是如今他当起了秦先生的关门弟子,即便他是被迫的,可是这些事,往后他也推脱不得了。
顾邵跟着秦先生坐着马车去了一处私人园子。
园子在县城东南处,便是做马车也行了将近两刻钟之久。
到了那地儿,顾邵心里有些没底,只因来之前秦先生曾再三交代,让顾邵不许丢了他的脸。
他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让秦先生看得气管子都疼:“要下来就利索一点,做什么妇人家的情态。”
顾邵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秦先生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不多时,两个人便进了园子。里头的人已经到齐了,秦先生过来之后,陈秀才和郑举人便起身过来相迎。
顾邵在看到那位陈秀才之后,瞬间端起身子来,略显恭敬地朝他行了一个礼。这是这恭敬有几分真,便值得商榷了。
陈秀才果断地受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道了一句“极好”,方才含笑着同秦先生寒暄起来。
顾邵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多插嘴。
这陈秀才本名陈寅,与秦先生是同年,关系素来不错。不过陈秀才不比秦先生执着,他试了两次科举之后,知道自己怕是考不上举人,便及时收手,安安心心地当了一个小地主。
前些年,陈秀才出门的时候被贼人盯上,危难之际,顾大山和顾大河兄弟俩刚好赶到,刚好救下了陈秀才几人。
之后陈秀才想报恩,顾大山自然将家境不如他的弟弟给推了出来。
陈秀才本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在知道顾大河家有个不错的长子,还是个读书人之后,心中便起了心思。待见了真人,陈秀才更觉得对方一表人才,是个不错的后生,当下便琢磨着结为儿女亲家。
这事儿顾家人自然是再乐意不过。顾大山和顾大河一听陈秀才有了这个打算,忙不迭地应下了。
只是陈金莲听闻这婚事之后,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要她说,自家儿子便是配知县家的嫡长女也使得,这陈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主,陈家家主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罢了,这样的人家配她儿子,实在是勉勉强强。不过陈金莲虽然这么想,却也未敢表现出来。
她惯会装的,陈家人见了他之后,反而觉得陈金莲是个客套人,因而对顾家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有了陈秀才这个牵头搭线的,顾邵这才进了秦先生的学堂,开始正儿八经地读起了书。
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考中了秀才。
这之后,陈金莲就越发地飘了起来,一度在心中鄙夷起了陈家。她这态度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家里人也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许是受了她影响,就连顾邵对待陈秀才的时候,也没了,一开始的小心翼翼。
系统对顾邵的心思掐得准准的,见他这会儿又在装模作样,不免讽刺道:“要是没有这位陈秀才,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地呢,做人都有良心。”
“我哪儿没有良心了,没见到我刚才已经向他行过礼了吗?”
系统凉凉地笑了一声,事实证明,宿主一家人都是极品。
那边,几个先生碰头之后,便开始品茗赏画。一时,又有郑举人让人拿出一盆开得正好的芍药,让众人品鉴。
文人凑在一块儿,自然是要诗文唱和的。
几个先生在亭子里作诗,余下的学生便在水榭里头三三两两地聚着。因这些先生时常聚在一块儿,所以他们手下的得意门生彼此间也都熟悉了。只是今儿,他们中间却多了一个人。
所以,难免引人注目了一些。
顾邵一板一眼地坐在那儿,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已经烦躁不安。
他能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放在他身上,带着好奇跟打量,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这样的目光,顾邵仍然不大适应。他更喜欢所有人敬佩一般地仰望着他。
系统觉得顾邵这样的心态就不对,他不能总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凑在一块儿,借以寻找优越感:“宿主你不去打招呼吗?别人都在看着你呢。”
“我才不去。”顾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明显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们都不来找我,我做什么要求不找他们?”
顾邵倒是不想凑过去,只可惜那边的人一直没有停下对他的讨论。
都是在一个县城里头,方才秦先生介绍了之后,他们便知道这位是谁了。说起来,这位还算是他们金坛县少有的年少有为之。
这水榭中,刚好还有另一位厉害的。
“也不知那顾邵,到底能不能同周兄相较。”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便笑了:“怕是不能。这顾邵倘若真有本事的话,怎么会一直这般籍籍无名?秦先生为何一直不曾带弟子过来,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
“也是。”众人笑道,“秦先生并非没有弟子,只是一直没有胜过周兄的弟子罢了。”
秦先生好面子,为了不输给韩先生,便咬牙,一个也没带过来。如今这个,听着来头是不小,可内里究竟有几分本事,却不得而知了。
他们议论的正热闹,只是众人口中的“周兄”未曾说过一句话。
他一直盯着顾邵。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顾邵,兴许就是他的对手也说不定。
顾邵也发现了,这些人里头,唯有一个人看他的时候格外的与众不同。
他借着喝茶的功夫,偷偷地观察了一眼。才瞥了一眼,顾邵便觉得危机丛生,“系统,那个穿蓝衣裳的人是谁?”
系统瞥了一眼:“周斯年。跟宿主一样,也是个秀才。”
说起来,金坛县老老少少的秀才,好像都在这园子里了。
顾邵看了一眼对方不算差的长相,又想到他的身份,顿时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我跟他怎么能一样呢,他长得那么丑,哪里比得上我。”
他不说才比子建,至少貌若潘安。
系统嗤了一声:“也是,他同你确实是不一样的。”
顾邵扬了扬下巴:“知道就好。”
系统:“人家那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不像你……”
顾邵差点跳脚:“我怎么啦,你说清楚!”
系统懒得掀顾邵的老底。
顾邵还要找系统理论,便听到秦先生那边喊了他一句。
顾邵瞬间收敛了火气,乖乖地走了过去。
到了亭子里才得知,原来先生已经做好了诗,准备让他誊上去。
顾邵知道秦先生的意思,可其他人就未必知道了。
平日里与秦先生最不对付的韩先生就看不惯他这一套:“不过就几个字而已,你要假他人之手,未免太过安于享乐。”
秦先生睨了他一眼:“我乐意!”
韩先生瞪直了眼睛。
郑举人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过头对韩先生道,“你也知道文胜头一次带学生过来,怎么也得让他使唤一把,过一过当夫子的瘾。”
安抚完了韩先生,郑举人又揶揄地看向秦先生:“不过,咱们也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偷懒,学生谁没有?既然你开了这个头,索性大家都不要写了,都让学生代劳。”
旁边站着的几个学生也是知趣的,听到这话跟出来表决心,道自己愿意给先生誊诗。
如此,皆大欢喜。
秦先生叫来顾邵誊诗的档口,韩先生也叫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才系统口中的周斯年。
韩先生和秦先生不和,是整个金坛县都知道的事儿。有的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是这两个先生觉得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总想着将对方比下去。正因为他们曾经闹得不愉快,以至于两家的学生碰了面,便是认识,也不会打招呼。
眼下韩先生看着自己弟子将自己的诗漂漂亮亮地写在纸上,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