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哦,怎么好好的一家人就变成这样了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陶老爷看着自家儿媳妇也是嫌弃地要命,“要不是你花钱那么凶,整日你不是惦记着这个钗子就是惦记那个镯子的,大郎又怎么可能会被捉到牢里头。败家的女人,我陶家这是倒了多大的霉,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哈?”县令夫人笑了一声,也不管什么尊卑礼数了,“这会儿倒嫌弃起我来了,你也不看看你们自己是什么个德性。他拿的那些银子你们没用?他拿到家里的粮食你们没吃?”
“你——”
“指什么指,都是黑心肝的人,还非得分出谁更白一些才甘心,你不害臊,我还替你害臊呢。”
这里头吵吵嚷嚷的,一刻也没有停歇,却是让旁边的几家都看足了热闹。毕竟知县大人一家平日里也极为讲究,端着态度,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吃的用的都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谁曾想这样的一家人也会有如今这般不管不顾,相互指责的一日呢。
没过两日,官舍里头便被清空了大半。
陶知县被判了刑,丢了官儿,跟着他背后的那位大人一道去吃牢饭去了。说来也可笑,周介推能这么果断地找到陶知县这儿,也是多亏了他背后的这位大人。
陶知县等人落了马,县衙的那些家属自然也不能在官舍里头住着了。原本因为官舍房间少没有住进来的许多人,如今因为这件事,反而走了大运,通通搬了进去。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京城以来的那几位大人。陶知县的下场让他们知道,甭管是哪位,只要是京城来的他们都得罪不起。正因为这样,他们对着顾邵的时候才越发的气短。
他们乖乖听话,顾邵这边也好办了不少。
新上任的知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这桃园县县衙里头只能弄了一个临时的班子,处理县城里头大小事务。顾邵本来也不指望县衙能办多少的事,如今碍手碍脚的人都走了,赈灾的事不仅没有落下的,反而更迅速了许多。
先前顾邵要派人去游说桃源县附近的富商,游说了这么多日之后,又两位已经有了要出钱的意思。手下的人过来很顾邵汇报了这事儿,顾邵便打算,亲自过去一趟,最好能上门直接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消息传到那两位府上的时候,他们二人倒也没好意思真要顾邵上门,反而是自己来了县衙。
这两位都是桃源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一位姓林,听说是耕读人家,家中好几辈都是读书人。另一位姓曾,人称曾老爷,家里做的是布匹生意,最有钱不过了。虽然今年桃源县处处都受灾,可是这两位家里家产都足够多,便是折损了一些,也动不了根本。这回顾邵派人去游说,最先动心思的便是他们俩。
等这两位老爷来了县衙之后,顾邵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客客气气地将他们给迎进来了。
他也没说别的,只是带着两位老爷去看了一下如今正在重修的一座桥。那桥本也是金坛县的一景了,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如今因为一场水灾,被冲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顾邵他们过去的时候,便有不少人在那儿做工。顾邵还指给林老爷和曾老爷看:“这都是官府雇来的百姓,此次崔镇决口虽来势汹汹,幸而桃源县境内百姓都迁移到了山上,未曾有什么伤亡。如今这些人闲暇在家,刚好可以过来为官府做事。”
林老爷顺势夸了顾邵一句:“这都是顾大人的功劳。”
顾邵摆了摆手,内心骄傲,面上谦虚:“林老爷过奖了,这都是晋安先生的功劳,若非晋安先生在此,想来那一灾是难避过去的。”
两位老爷也只当顾邵在谦虚。
虽然顾邵觉得自己安安分分,一直没有做什么大事,可是在桃源县众人眼中,顾邵就是个实打实搅风搅雨的存在,关键是他每次弄得那些事儿还都让他给弄成了,修建堤坝也好,疏散百姓也好,如今的以工代赈也好,哪一样没有被他做成?最可怕的是,连陶知县都被他拉下马了。林老爷和曾老爷再不给别人面子,也得给顾邵面子啊。
顾邵还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那高大到可怕的形象,仍然在那儿说着桥:“……等到这桥修好了之后,再让人在桥边立个碑。”
“立碑?”林老爷怀疑地看向顾邵。原先他是听到前来游说的人这般说的,当时只以为是他们空口说白话,故意诓他们,不想竟然是真的。
若真的要立碑的话……
顾邵瞅着林老爷有些动摇的心思,立马跟着道:“可不是要立碑么,这也是一桩大事了,桃园县遭难,如今正百废待兴,一切都得修整。不论是此次崔镇决口,还是如今的以工代赈,都得铭刻在碑文上,让桃园县世世代代的百姓都能记住。”
听了这话,林老爷可不止有一点点心动,他家全是读书人,最讲究的莫过于名声与风平了,若真像顾大人说的那样,此次可以立碑颂德,那这银子花得便再值不过了。不过激动归激动,林老爷却还是仔细地确认了一遍:“所有待修缮的地方都会立碑?”
顾邵笑了笑:“只要有人要求,都会立的。”
谁要求?那自然是出钱的人要求了。
林老爷心里已经活泛开了,这买卖,可真是不亏啊。顾邵见他已经心动,又添了一把火:“等此次赈灾结束,我会督派县衙里头的书吏让他们修一部县志。往后这刻写的碑文,都会录入金石篇中,留于后世传阅。”
“……!!!”林老爷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他知道顾邵不会骗他,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为了点钱来诓骗他们?
当下,林老爷便做了决断:“顾大人一心为民,实乃当世之表率,林某自愧弗如。”
“林老爷客气了。”
“林某身为读书人,也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幸得祖辈余恩,林某府如今也算是小有余产,如今自愿拿出一部分,效仿顾大人以工代赈,别的话林某不敢说,只是替咱们桃园县重修几座庙宇书院,林某还是做的到的!”
“好,好!”顾邵一脸钱搞到手的欢喜,“林先生实在是高义。”
林老爷也是欣喜万分,他要的是名声,那点钱又算的了什么?
曾老爷在边上看了半天,实在融入不进这两人的气氛当中。
毕竟他也想不明白,怎么立个碑修个县志就这么让老林高兴。
高兴得都有些怪了。
顾邵乐了半晌才发现这边还有个人,刚想该说些什么让这曾老爷也赶紧掏钱,却不想曾先生自觉得很,还没等顾邵开口便说自己愿意出钱。
林老爷出多说,他便出多少。曾老爷今儿过来没别的意思,单是为了拍这位顾通判的马屁,往日好跟着这位顾通判身后混。只是他这话说得不对,似乎有跟林老爷别苗头的意思,林老爷瞬间不乐意了,瞬间改了口:“我除了修三座书院,再另修三座桥。”
曾老爷一想不能在顾通判面前丢了脸,立马道:“那我再另修四座桥。”
“我另修五座。”火花四溅。
“我修六座!”奋起直追。
“八座!”
“十座!”
“我修二十座!”
曾老爷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林老爷:“咱们桃园县有那么多的桥要修?”
林老爷:“……”他真是被气昏了头才跟这么个粗人争。
他们争来争去,顾邵却感动地不行,甚至还想跟人分享一下:“系统你看看,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第168章 是否出海
永丰桥竣工的时候,恰好也是桃园县新知县同走马上任的日子。
前头的陶知县一早入了大牢,这位新知县过来的时候也没人能给他交接。顾邵和晋安先生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无暇分心顾忌这位新知县。
故而,待这位新知县到了桃园县之后,唯一还留在县衙里头的,只有前段日子过来查案、如今案子查明白了还没来得及走的周大人。
新县令姓邹,也不过才三十的年纪,前几年的进士,因这两年政绩不错,这才被调到了桃园县。同他差不多的官儿还有许多,这回整个淮安府都赔了不少人进了大牢里头,空下来的名额有的可有可无的,朝廷也就没有再派遣人手,有的要紧的,自然就赶紧下了调令。
县衙里头都没有多少人,邹县令同周大人大眼对小眼地寒暄了半晌,才奇怪地问了一句:“这县衙里头,怎么都没人啊?”
他知道县衙里头被抓了不少人,可也不至于这么静吧,连他这个新任知县上门都没有什么人前来接个尘。
周介推笑了笑:“原本是有好些个的,只是如今县城里头有一座桥刚刚竣工,大伙儿都在那里看热闹,一时间竟然都忘了邹大人要来了。”
邹县令听着倒也没有觉得被冒犯,毕竟这桃园县的情况本就不能跟其他地方相比,“那桥远得很吗?”
“不远。”
邹县令放心了,甚至还邀请周介推一块儿过去。既然都去凑热闹,说明那里应该是真热闹。如今留在县衙里头也没事儿可做,不如过去看看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周介推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知县这么爽朗。如此可好,他也嫌这县衙无趣得很,当下直接领着邹县令去了新桥那里。还没到地方,两人便看到那边到处都是人,将那桥围了一圈又一圈,叫人挤都挤不进去。
站在高处,邹县令才看清楚了这里头的情况。确实是一座新桥,看起来修得还不错,可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一座桥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邹县令正想问问周大人这桥为何引得这么多人过来看,便发现人群中又发出了一声高呼。
邹县令揉了揉眼睛望过去。
原来是有个人截开了红布,下面盖着的赫然是一个石碑。离得远,邹县令看不清这揭开红布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只看到那是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他将石碑揭开之后,旁边的人都踮着脚想要上前看看。
这么多人围在一块儿只怕有些危险,邹知县心想,可下一刻,他便听到那人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话,话落之后,方才还着急着往前冲的百姓忽然都没了动静。邹县令大吃了一惊:“最中间的那个是何人?”
“那个啊。”周介推笑了笑,道,“那个就是顾通判。”
“他就是顾大人?”邹县令话里还带着不可思议。没来之前,他满心以为能将这么多官吏落下马的,定然是个心里深沉不苟言笑之辈,可如今再看人群中间那个说得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之人,邹县令实在没办法将他跟自己想象中的顾大人联系到一块儿。看了好一会儿,邹知县忽然又问道:“这个顾大人究竟在说什么?”
这里离那边隔得那么远,邹知县只听得出来调儿,至于说的是什么,那就全然听不见了。他见顾邵说得慷慨激扬,周围的百姓也听得分外认真,所以便多了几分好奇。
周介推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再说立碑的事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
“邹大人有所不知,顾大人为了让桃园县的富户出银子,雇佣百姓修缮县内学堂庙宇之类,特意想了这个立碑的法子,将这修缮的原委用碑文记载下来,全了这些富户想要扬名的心思。”
“只是这样?”
“还不止呢。”周介推接着道,“他跟那些富户允诺,说待这回赈灾的事情过后,会在桃园县内修县志,往后但凡有人出钱雇百姓修什么东西,都会写记立碑,到时候这些都作为金石写进县志里头。这一旦记在了县志里,往后便算是名流千古了。如今不仅是桃园县,就连周边的好几个县也都准备这么做。上回我听顾大人的意思,似乎还想趁机撺掇贺知府给整个淮安府修府志。”
邹知县听了啧啧称奇,一面却仍然有一些不愿意相信:“他这么说了,那些富户就愿意信了?”
“顾大人在这桃园县声望极高,不说别的,单是上次崔镇决口他替桃源县百姓做的,便足以让这桃源县上下都对他信任有加。他以自己通判的官身担保,又有谁会不相信呢?”
周介推原本在京城的时候与顾邵也怎么接触过,如今来了桃园县,反而接触得多了。接触一多,周介推也多多少少看出了顾邵的性子——直而不迂,既有自己所要坚守的东西,却又能全身而退,让身边的人都对他青眼有加,不得不说,这位是个聪明且幸运的人。
想着,周介推便对邹知县道:“总之,这位顾大人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这点,想必邹大人以后便能知道。”
邹知县下意识地笑了笑。名声都传出去了,他哪儿还敢不知道这顾大人是个好官啊。要说邹知县对顾邵的观感么,那是既敬佩,又有点担心。
毕竟这位顾通判可是个有手段之人,心思敏捷,又能说会道,这样的人最善于蛊惑人心,怪不得桃园县和淮安府的那些贪官都拿他没有办法。想到往后还要同这位通判共事许久,邹知县便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许多,他怕以后对付不来这位心思深沉的顾通判啊。良久,邹知县还想到了一件事儿:“那碑文,也是顾大人亲手写的?”
周介推摇了摇头:“是顾大人央着晋安先生写的?”
“……”早就听到过晋安先生大名的邹知县,“晋安先生如此大名,如今竟然为了一个无名之桥写记立碑?”
“晋安先生极看重顾大人,且因为顾大人年纪小,多有看待晚辈的意思。”
邹知县沉默良久,本来还只是有点担心,如今却是有些畏惧了。单看晋安先生的态度,也知道这位顾大人绝对得罪不得。
邹知县继续盯着那边看。
随着顾邵的话说完,旁边有有几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邹知县琢磨着方才周大人的话,心想着这应该是那些出钱的冤大头……啊不,是高义之人。不得不说,顾通判这法子还是可以的,既解决了事实,又一分钱不出,往后等他上任了之后也可以借鉴一二。
揭开了石碑过后,顾邵又对着桃园县的几位富户一块儿寒暄了一下。
有林老爷和曾老爷打头,桃园县剩下的几个富户也都还算爽快,纷纷出钱雇了不少百姓做事。
出钱之多,大大超过了顾邵的预期。